冯氏总是一副高高挂起不愿惹事的样子,乐燎原说:“何氏不好拿捏,难不成你们要调转枪头去对付徐氏?”
冯原落盯着乐燎原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笑了一下:“目标不是只有一个吗?”
乐燎原心里咯噔一下,不想他说的如此直白。此刻天色渐暗,絮絮说了许久的话都没有点灯,两个人在房中如同两只飘摇的影子,合着冰冷的语气,丝丝缕缕地冒着寒气。
冯氏和徐氏从未掩饰过对乐昭郎的不尊重,何氏慧夫人亦一去就在晚宴中闹了个下马威。
乐燎原总觉得乐昭郎万物在手,诸事不惧,可围剿清晰的摆在眼前,又是另一种感觉。
冯原落给房间中点上灯,烛火燃起时猛地一闪,影子也跟着闪动。冯原落依旧是笑着的:“你担心郎主?”
乐燎原没有笑,反问:“我为何在此?”
冯原落失笑:“也是。”
他放下灯,回转身体,两个人在此刻有片刻的无言。或者说,是乐燎原单方面的无言。他给出了筹码,却是乐昭郎的算计之中,他仍需要决定,站在哪一边。
自由,还是傀儡。
他仍能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从未变过。
于是那一点点微妙的感慨便如烛火一闪,乐燎原依据本心问了一个自身最关心的问题:“你想做什么?”
冯原落是什么立场,能不能代表冯氏,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冯原落却说:“我是个肆意妄为的人,从未变过。”
乐燎原皱了皱眉,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于是他问:“难不成你单纯的看昭郎不顺眼?”
冯原落看着他,像一种审视,也像一种引诱,引诱着乐燎原追寻这个答案。乐燎原果真一动不动,话到这里,他是真的想知道冯原落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我想看看谁会赢。”冯原落声音很平,仿佛缓缓流露的真心:“都说凡我族类,其心必异。乐昭郎就是世家中的异类,不是很有意思?”
乐燎原并不适应,说一句很煞风景的话:“你怕是不知道乐昭郎所要为何。”
“我如何不知?”冯原落缓缓发笑:“就是目标远大,才觉得很有意思。”
乐燎原想信而不敢信:“你是冯氏的人。”
“我只是我自己。”冯原落说:“这话我说了很多遍,你从来不信。你在想什么?”
冯原落问的很慢,逼迫感却很强:“你希望郎主赢吗?”
乐燎原不想回答,但还是回答了:“并非我所想就能成真。”
“看来你还没有想好。”冯原落这么说,却未必这么想,他表现的极明显,像是只是轻易地放过了他,但下一秒却如惊雷:“你很有意思,我对你更多好奇了。”
乐燎原不敢接这个话。
身份是包袱,而冯原落太聪明。
这种聪明在此刻来说对乐燎原绝非好事。
乐燎原自诩脑子灵光,但他进入修真界之后就没有遇过蠢人,在这些人之中,乐宴和乐昭郎聪明尤甚,乐宴善算人心,乐昭郎目下无尘,但此二者都目标明确,唯独冯原落,聪明无求,令人难以适从。
就像乐燎原认识他到现在,关系或好或坏,或亲或疏,都在冯原落一念之间。
乐燎原不想做乐昭郎的傀儡,自然也不想被冯原落牵着鼻子走。
乐燎原先解眼下之急,哪怕表面也好,就说:“你好奇我,不如先好奇一下郁都。”
“也是。”冯原落很爽快:“你去过郁都,我却没有去过。”
乐燎原心中有数,否则不会被乐昭郎作为诱饵散播,但问题接踵而至,乐燎原干脆抛给了冯原落:“都说郁都是不祥之地,你还想去?乐昭郎能去,你去不了?就因为昭郎和郁都有故?”
他一连串的疑问戛然而止,改口很突然:“郁都不是无人幸免吗……”
冯原落一脸真诚的看着乐燎原,见乐燎原目不转睛,忽然笑了:“……我诈慧夫人的。”
乐燎原已经不能用无言来形容了。
他震惊地看着冯原落,冯原落坦然自若,半点不说假话:“乐昭郎在修真界成名很久了,无他,他是养在乐正公身边的人,虽然不能正名,但人之所见,的确是按照乐氏继承人的态势培养的。但是世家之间勾连微妙,乐正公立于修真界顶峰,乐昭郎又是个阴鸷寡言的性格,堪称滴水不漏,难得窥探。但是就在去年,突然冒出很多关于乐昭郎的流言……”
时机巧妙,乐燎原仰着脖子听故事,哪知窗栏上扑棱扑棱的,是乐昭郎的鸽子到了。乐燎原无法,只能打开窗栏让它们进来,当着冯原落的面本就有几分尴尬,偏这鸽子似通人性,左看右看,又给乐燎原添加诸多难安。
冯原落微微偏过了头,似是彰显诚意,却说:“你在乐氏见过的,不止鸽子吧。”
乐燎原伸向鸽子的手如触火般缩了缩,随即意识到反正冯原落也看不到,才继续接过鸽子,同时回答冯原落:“鸦雀,你也看见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冯原落说:“我又不是瞎子。”
乐燎原解开了心中第一个疑问,说:“原来是真的都视而不见。”
冯原落笑了,说:“得看为谁所见。你大概问过的吧,对大多数人来说,见都没有见过鸦雀,如何能认?况且鸦雀暗夜飞行,有备而来。”
专门针对乐昭郎的,可是乐燎原不懂:“郎主并不迷信所谓不祥之兆,不停的放出鸦雀又是何意?”
“这就要说回刚刚没有说完的话。”冯原落说:“去年冒出许多关于乐昭郎的流言,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乐昭郎可以进入郁都故地,此后便将灾祸重生。”
“这不是流言,这是预言。”乐燎原对此都忍不住嗤意:“以昭郎的性格,去一趟郁都将流言坐实也实在应当。”
冯原落眼中有一丝寒芒闪过,轻声说:“我没有去过郁都啊……”
那丝寒芒立刻化作冷水,自乐燎原头上闷头浇下。
“流言中乐昭郎能够进入郁都,如今他坐实了这个流言,如何不令修真界震荡?”冯原落说:“他和郁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何能安坐乐氏家主?”
“无论你们认不认同,乐昭郎都是乐氏家主,这和郁都是两回事。”乐燎原并不认同,但很快意识到乐氏家主决不能如此,尤其是乐正公亲自选立的人,这会将整个乐氏都拖下水。乐昭郎最在意的就是乐氏。乐燎原脑袋飞转,注意到另一个疑点:“流言四起,可世家认下了乐氏家主,散修也并无反应。”
乐燎原想这应该不会是自己偏听偏信所致。
冯原落说:“认的有多不情愿,你不是没看见。至于散修,流言只在世家之中流传,散修如何得知?”
乐燎原登时明白了另一件事:“你觉得流言是何氏放出的,对吗?”
恐怕这才是冯原落执意跟来的真正原因。
“以鸦雀为号,本就是做给世家看的。”冯原落说:“其他人如何识得?只有自郁都分化的世家,才有可能啊。我亲眼见鸦雀飞入烟波渡,矛头指向乐氏,不是冯氏,不是乐氏,便只有徐氏和何氏了。”
乐燎原心道那可未必,但转念一想,乐昭郎最想要而不能达成的事情就是成为一个真正的乐氏人,怎么会在这方面给自己惹事。
完全没有理由。
于是乐燎原点了点头,说:“比起徐氏,的确是风波不断的何氏最多嫌疑,单说这慧夫人……”
他看着冯原落,冯原落看着他。
冯原落先说:“慧夫人出身已被扒过无数次,不会有破绽,我亦亲自试过,只是……我在想,是否有一种能力可以将灵力隐藏?”
乐燎原说:“修真之道,你不知道的,我就更不知道的。只是若未闻过,大约是不可的。”
就算真有秘术流传,如何保证慧夫人能够练成,又如何保证一点风声都不传出来?
这世上自有天才巧合,但所有好事落在独一人头上,乐燎原是不信的。
冯原落不置可否,只是目光下移,缓慢地笑了:“这么久,鸽子快要被你捏死了。”
乐燎原绝不愿当着冯原落的面和乐昭郎对话,冯原落本无探究之意,如今突然改了主意。只有一个意思。
乐燎原敷衍他:“我问就是了。”
冯原落嬉笑:“还有悄悄话要和郎主说?”
乐燎原不想让冯原落注意到他和乐昭郎一样的字迹,只能顶他:“有何不可?”
冯原落遂转身。乐燎原打开信筒,并无一字,乐昭郎只是将信鸽放回,他却把这件事给忘了。乐燎原顿时松了一口气,提笔写下问题:世上是否有令人灵力尽失之术,或者掩盖灵力令外人无法察觉?
信鸽扑棱棱飞出,冯原落回转过来,看着信鸽消失于天际,冷不丁开口:“你不想让我看到的,不只是信的内容吧?”
“我听到你的心跳声了。”冯原落又诈了他一次,就此收回目光:“向来知道你心思多,不过我是我,郎主是郎主。”
不是一条心。
说的亲近,冯原落不过是非要乐燎原和他站在一条战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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