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原落出身世家，聪明绝顶，却无论如何算不上一个恶人，其实算个很不错的合作对象。
除却他飘忽不定的思绪。
“你又想到什么了？”
两个人对过消息之后，一时间仿佛隔阂尽销，比两个人凤凰丛初遇时的观感更亲密。但对于乐燎原来说，观感变了，那时他总往天上看，就像自由的云，如今坠下来，变成修真界俗常却难以捉摸的人。
这就意味着乐燎原要花更多的心思应付他。
冯原落饮一口酒，犹自带笑，在乐燎原耳边轻声说：“我早告诉过你，这场集会必定出事。”
慧夫人费心把他们引来，万卷楼抛砖引玉，的确该有新戏登场。
何冲冲亲自引他们入场之后就去忙别的事情了，他们同坐一案，乐燎原准备饮酒，却被冯原落伸手遮挡，乐燎原看他，冯原落提起旧事：“郎主继位那时我就想和你一案，如今终于心愿得偿。”
乐燎原不动声色地说：“没听你提过。”
冯原落也似不觉：“我听见你拒绝郎主了。”
那时乐燎原和乐昭郎所谈，虽然只有二人，但并不算私语。乐燎原不记得冯原落有投来目光，此刻印象更新，仍以旧话回他：“因为不合规矩。”
“那如今是合规矩了。”冯原落笑了两声，终于松开了手，不忘提醒：“你浅抿一口就可以。”
“……”乐燎原并不需要这样的叮嘱，白他一眼，正常饮过，说；“你刚刚就在想这个？”
骗鬼呢。
室内集会，冯原落没法看天，只能看人。目光好似不经意从何冲冲身上带过，转眼扫过全场，说：“慧夫人当真放心把集会交给小家主。”
乐燎原看过正在奔走的何冲冲，说：“早晚都有今天，我看家主做的不错，劝你不要再加这个小字。”
“当你担心我。”冯原落压低声音，说的就更直白：“如此重要场合，再怎么放心让小马独自奔跑，也不会一眼不来看，一点不来陪的。”
乐燎原说：“何赢也没来。”
冯原落问：“多少日没见他了？”
“我们来九重境多久，就有多久没见他。”乐燎原心里门清，知道冯原落也是一样。他停顿一下，继续：“不过我们各行各事，除了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家主和夫人也未必日日相见。”
“养伤。”冯原落语调微妙：“不会伤的起不来了吧？”
何赢对外所称一直都是旧伤复发导致灵力受损，此事本就存疑，更何况乐燎原知道何赢是被凤凰丛中不让施法的禁制所伤。
乐昭郎的鸽子携带灵力穿过九重境，烧下了皮毛，不过是一个结界，有这么严重吗？
何赢一直闭门谢客，无从考量。乐燎原说：“你有想法不妨直说，九重境内的稀奇事不止这一桩。”
“我原本是想听你说的。”冯原落颇为遗憾：“看来只能与你一同看戏。”
冯原落又想诈他，乐燎原逃过一劫，不由得说：“我区区凡人，经不住你几次三番，就是甘蔗也该成渣了。”
冯原落忽然凑近，好似在他身边嗅了嗅，才说：“好香，不止一种花的味道。”
乐燎原斥他：“不务正业。”
冯原落说：“世家有四，一团乱麻，我面面俱到，怎么能算是不务正业？”
乐燎原放下酒杯，说：“那你光盯着我，太浪费时间了。”
冯原落说：“昨日我兄长来信，说徐金一快不行了。”
乐燎原说：“离开凤凰丛的时候就说他要不行了。”
冯原落说：“是真的快不行了。”
事关徐氏，徐氏有徐其蓝，乐燎原一时没有接话。
“修真界大能死后犹如彗星划过，我兄长观徐氏命星，光泽暗淡，自带闪烁。”冯原落说：“最多三月之期。”
命星可观，乐燎原来了点兴趣，问：“那为何都说先正公祖去的突然？”
“那自然是命星无碍。”冯原落看他一眼，以一个尽量轻松的口吻说：“别说世家家主，就是四部之一，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只要有命星的，都会被人观测。”
这话说的实在，如同凡间大户，看似不觉，实则背地里吸引了不知多少关注。乐正公故去一事蹊跷颇多，看来在其余三家那里也都记了一笔。提及命星，乐燎原又生了疑虑：“那……何赢的命星如何了？”
“他没有命星。”冯原落欣赏乐燎原的反应，说：“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也许是他出自何氏旁支，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就是没有。”
“何冲冲呢？”
冯原落摇头，说：“或许是他有一半凡人血统，不被修真界完全承认。”
“那慧夫人呢？”
冯原落说：“何氏家主都没有，一介凡人之躯的慧夫人如何会有？”
乐燎原撇撇嘴：“那岂不是很多人都没有，这命星也说明不了什么。”
冯原落说：“郎主继位之前，乐氏淡去了一颗命星，虽然能量不足以划出红色彗星，但也算是很强的人物了。”
乐宴。
乐燎原说：“你们不会是看到命星淡去，才来参加郎主的继位典礼吧？”
冯原落说：“你既然猜到，为何反问？”
乐燎原觉得不对，说：“郎主又没有命星，如何知道与乐氏家主之事有关。”
“错了。”冯原落侧身一瞬不瞬地看着乐燎原，告诉他：“郎主有命星，那颗命星陨落之时，郎主的命星亮了数倍，无与争辉。”
乐燎原语塞了。
又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此事隐隐指向乐昭郎的身份问题，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乐燎原头皮发麻之间猛然想起乐宴——
乐宴所言之中陷阱众多，但关于乐昭郎种种少有假话，无他，只因他对乐昭郎介意之心甚重。
结合乐昭郎开启后生桥广纳天赐之人，他应是没有出身的修真者无疑。
“凡事总有例外。”乐燎原说：“世家总共四个，百年根基，想来名谱详实，旁支无碍，主支却是不会出错的。”
冯原落笑盈盈地问：“说了这么久，不关心一下你自己？”
乐燎原心脏猛地跳了跳。
他希望有个不同的答案，但是冯原落明明白白告诉他：“你没有命星。”
乐燎原把身体往远离冯原落的方向测了测，还是那句话：“凡事总有例外。”
“是吧。”冯原落说：“七年之前，天空中突然多了一颗命星，或许你未到时候。”
那是乐昭郎去到乐正公身边的时候。
命星不会是乐正公赐的，只可能是因为他化剑了。
除却乐燎原自己知道的身份疑云，他没有修真，亦在毫不知情地时候替他挡了一下。未必能够说服所有人，但总算是个借口。
他想起乐昭郎劝他修真的事情。
这些事像一个又一个陷阱，有的幸运避开，有的又不知在什么时候落进去。
乐燎原头很疼。
偏偏冯原落还要问：“酒喝多了？”
乐燎原嗔他一眼，靠在案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就在无意识地盘弄。
既然有命星之说，那么慧夫人就不存在有过灵力又失去或者隐藏的事情了。可是这样也说不通，因为她是个凡人。
乐燎原就是个凡人。
乐燎原这时意识到，只要他修真化剑，就能验证很多问题。
他的心脏再度猛地跳了跳，压迫感很重。冯原落还在身边，他提着一口气判断对方的意图，说：“命星之说既无一定，也就不算什么了。”
冯原落假意咳了咳，说：“按照过去摸索出的规律，世家主支一定，旁支可能，凡人绝不来说，例外的只有你和郎主。”
乐燎原心道例外的只有郎主，但细细想过，说：“郎主不是凡人，他长在修真界，按理来说也可以算是谁家拐了十几道弯的旁支。”
这话说的质朴而引人发笑，冯原落说：“世家血脉稀薄到一定程度，和凡人又有何异？”
乐燎原哼了一声，张口就接：“凡人不能修仙……”
他没说完。
因为慧夫人的事情一直没有定论。
她未必是个例外。
但乐燎原很清楚，还有他自己。
乐燎原头更疼了。
冯原落安静了一会儿，提醒他：“慧夫人和何赢来了。”
乐燎原脑子一团乱麻，思绪乱飞，现在骤然回笼，连忙站起来表达尊敬。慧夫人在前，何赢在其后一步，看起来和初见时没有任何区别。
乐燎原眯眼看了看，引来何赢的目光，乐燎原便点头——自进了九重境便好似诸事不顺，但他看到何赢是大好了。
冯原落起头，说：“久不见掌教，如今身量大好，恭贺。保重身体，勿要饮酒，尽可以茶代之。”
乐燎原才附和，装傻装的很谨慎，看看冯原落再看看何赢，好似仔细看过双方反应才说：“果真是大好了。掌教初愈便来，实在辛苦。”
乐燎原预料不过是一些客套话，何冲冲初办大集，何赢哪怕拖着病体给他助阵都是应该，更何况身体初愈。但何赢和慧夫人对视一眼，平地起波澜：“今日有大事，不得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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