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戏文里的说法,乐风和的妻子就该和慧夫人有些什么不为人道的瓜葛了,但乐燎原一惯觉得生活中哪有这么多的巧合,所以歪头看着冯原落,说:“我自幼流落,知道的还真不如你。”
何冲冲则说:“你知道的挺多。”
“让你说你又不说。”冯原落哪能让何冲冲找到机会奚落,四两拨千斤的一回,见着何冲冲便不由自主地笑了:“兖州人杰地灵,净出美女。”
何冲冲犹自憋闷,乐燎原只笑了一下——慧夫人能力超群,可单论容貌,的确算不上美色动人。
冯原落格外注重容貌,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冯原落也笑,像是知道乐燎原所想一般,轻轻咬下重音:“你母亲很美。”
何冲冲立刻接话:“你见过?”
冯原落指指乐燎原,乐燎原却想起荆棘儿,闷头说了一句:“我真不记得了。”
这就等同于认了,冯原落说:“我没见过,但是都说乐风和为一凡人女子倾心,此女子格外美艳,不似凡人。”
何冲冲本来转为轻松喜色,现在又觉得古怪:“说的这么绕?她又不是修真者,况且说什么好看不似凡人,修真又不是能让人变好看。”
乐燎原看上一眼,不知道冯原落是不是真有深意,就问:“有吗?”
冯原落像是被他们的反应逗笑了,说:“这事儿徐氏擅长,大概真有灵药,但药总归有药效,可管一时,管不了一世。”
乐燎原说:“那就是凡人了。就当她实在貌美,你们夸她都词穷。”
“不是我们。”冯原落飘忽的性子又上来了:“我没有见过她,都是听说。”
何冲冲想问就问:“听谁说?冯氏家主吗?”
“是啊。”冯原落应得很实在,说:“彼时彼刻应如此时此刻,你父亲想着下山,可能连夫人都还没遇上,夫人又何谈见过。”
何冲冲抬头又低下,小声说:“……或许吧。”
站在时过境迁的后来观望从前,本是两对恋人坠入爱河的幸事,还未开始就照见结局,怎能不令人唏嘘。
乐燎原摒弃刹那的伤感,说:“我们还是向前看吧。”
他本是说路,冯原落一笑就有了双关的意思,说:“看来你并不囿于过去。”
这话似夸赞,却叫乐燎原无言。他再次想起荆棘儿,荆棘儿心心念念的在外人看来的那些昏话,大约还是在意的,只是乐燎原未曾真的走入他内心,现在也来不及了。
乐燎原缓了口气,说:“是我知道的太少,你若是愿意说,我是想听的。”
语调虽然轻,情绪却显然变了,冯原落和何冲冲都有所察觉。何冲冲挤了上来,说:“他不告诉你,我告诉你。虽然我不知道前因,是不是真的在兖州遇见的,但是我知道乐风和受修真界传统束缚,甘愿放下一切与你母亲私奔,无论如何,他们的感情是很好很好的。”
乐燎原想起荆棘儿的性子,若他能和何冲冲一般生养在世家之中,想必能是另一番光景。他有些遗憾,却是笑着应得:“的确是很好很好的。”
冯原落说:“我听说的便是兖州相遇,后来乐风和叛出乐氏,他们便携手往兖州方向走。听闻正公大人去后,郎主直奔兖州,在附近将你寻回,恐怕是大差不差了。”
冯落听来的大差不差,以最后行为作为佐证,皆来源于乐正公。
乐风和盗走一半凌波卷的事情过去从未公示天下,便是留了一分转圜之机,事情因一凡人女子而起,此后慧夫人昭告天下,便不成孤例。乐正公最后决意寻回乐燎原令人意外,恐怕只是多年引而不发罢了,可他若早有此心,为何不付诸行动?
难道还是因为那半分凌波卷吗?
乐燎原问:“……先正公祖,当真从未提起儿子?”
他不忍称吾父,只以另一重身份代之。冯原落说:“这一点,郎主是最清楚的。”
乐燎原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力道重的就像是痛了,却不知道是为谁而痛。乐燎原竟然有些茫然,又问:“……先正公祖,不喜欢这个儿子吗?”
冯原落还未开口,何冲冲先说了:“天下哪有父亲不喜欢儿子的?”
这话毫无根据,连安慰都苍白。
“正公大人膝下只有这一个血脉,应是很喜欢的。”乐燎原还是更相信冯原落一点,冯原落想了想继续说:“很多事情,外人无从分辨,都只是听说。正公大人贵为仙督,立于修真界顶端多年,在凤凰丛中甚少出门,只有别人拜访他的份儿,但万卷楼建成之日,正公大人亲自来贺。此为何氏一大殊荣。”
何冲冲脸色一变,随即才反应过来,别别扭扭地说:“……你要是当做别的含义,也不是不可。”
冯原落的意思不言而喻,但万卷楼建成之日,已是荆棘儿流亡之时,或是离流亡不远,就算乐正公真有来见儿子的意思,想来也是没有见到的。
乐燎原摇摇头,说:“应无别的含义。”
有片刻的无言,冯原落说:“我还当你洒脱。”
何冲冲终于逮着机会用冯原落的话回他:“还真当每个人都和你一个性子?”
乐燎原抬头看天,问:“他有命星吗?”
连冯原落都反应了一下乐燎原在说谁,冯原落说:“我生的晚,未曾亲见,也是很少见的事情,因为本是有的,就在他叛出乐氏之后,没了。”
乐燎原本想试试乐正公是否能以命星之相预料乐风和的生死,哪知是此结果,情绪更加微妙。
何冲冲倒是圆头圆脑在此刻想的明白:“他做凡人去了!”
可他要做凡人,带走凌波卷又是为何?
乐燎原单手一指搭在鬓边,只觉得世家多秘密,此事多半也有隐情。但他想不明白,更不想落入冯原落眼中,只得说了一句:“做凡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何冲冲好奇,拉着他说:“你倒是说说,做凡人有什么好?”
以他的身份地位,很难不被别人听出奚落的意思,但何冲冲还真没有。何犹在留恋凡间,慧夫人出自凡间,他未曾去过,难谈了解,是真的想知道。
做凡人,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至少对乐燎原来说没什么好的。
但他看着何冲冲的脸,想起故去的荆棘儿,世界上未必有那么多如果,乐氏也和冯氏不同。乐燎原就告诉他:“除却修真法力,并没有什么不同……凡间没有修真界这么重门第。”
这可能是凡间唯一显见的好处了。
何冲冲哼了一声,说:“此事还不是来源于那个地方。”
冯原落横他一眼,引诱似的:“哪个地方,你倒是说说看?”
无非是有些忌讳,何冲冲被激的不信这个邪,铿锵有力地吐出两个字:“郁都!”
乐燎原被他逗笑,转头看见冯原落笑意浅淡,就问:“如何?还不行?”
何冲冲有人撑腰,摇头晃脑的,冯原落并不在意,声音很轻:“有郁都才有凌波卷,有凌波卷才有四大世家。”
这话乐昭郎也说过,冯原落说来却不止是字面意思了。
乐燎原说:“这时候,有点像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了。”
“人有千面。”冯原落转身向前:“勿要留恋。”
这下话题揭过,只是冯原落和何冲冲都落在了他后面。两个人也不急着跟上,何冲冲反而心情变好,踩着脚说了一句:“怪人!”
乐燎原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下,摸了摸何冲冲的头发,没有说话。
他们落在九重境外的山路出口上,便沿着向兖州城镇的方向一直走。九重境位置本来就不偏,这一路却不曾遇见什么人。
乐燎原问:“这条路一直这么安静吗?”
何冲冲绷着警觉却只是埋头走路,闻言还有些茫然:“不安静啊,风吹树叶不是一直在响?”
冯原落走的不快,就在前方几步之遥。乐燎原正常说话的声音他能听见,乐燎原就说了:“依你看,境中几月?”
冯原落抬头看了一眼,感觉了一下,说:“应是五六月。”
“五月。”何冲冲哼了一声,说:“这树在兖州常见,四季如春,唯独三月到五月间会发新叶,现在新叶少了,便是五月,绝无可能到六月。”
何冲冲说完便有得色,冯原落并未回头,而是笑了一声:“一年之中仅次于三四月的好时间,正适合邂逅。”
何冲冲的脸色就有点垮。
乐燎原唱戏那么多年,深谙故事门道,只笑:“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时间,不过是冬去春来,大家都外出游走,才有遇见,才有故事。自三四月起,到五六月结束,此后盛夏炙热,就只能躲在家里了。”
过了这段时间,连看戏的人都少些。
冯原落说:“你替这傻小子说话,他听的懂吗?”
何冲冲脸色又变了,张口欲辩,却只喏喏说道:“……我没有。”
乐燎原本不想掺合冯原落和何冲冲的口舌之争,但何冲冲完全不是冯原落的对手,三个人如今一处,万一冯原落把何冲冲撩拨急了也是难事,就说:“你别戏弄他了。”
冯原落对何冲冲说:“听见没,我不戏弄你了。”
何冲冲:“……”
乐燎原看他一眼,只能不经意追上冯原落的时候小声说:“何冲冲虽然任性了些,但也不至于你这么穷追猛打?”
冯原落笑了,是很不放在心上的感觉:“逗逗他而已,他这脾性,逗着好玩。”
乐燎原说:“可他未必开心啊。”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开不开心。”冯原落更无所谓了:“你觉得他在意你?那你不妨再往下看看。”
何冲冲高居九重境,自诩世家之子,何氏家主,目下无尘。
冯原落净是歪理。
乐燎原白他一眼的,但也不再争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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