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昭郎已经看穿了他,乐燎原也无法再顾及冯原落和何冲冲有没有看出来了。
他们生死一体,而人命关天。
何冲冲腾空而起,就要去捞冯原落,哪知乐昭郎一动不动,半兽烛阴却一尾奋起,险些把何冲冲打了下来。
何冲冲闪躲及时,半兽烛阴穷追不舍。
乐昭郎可以操控异兽,乐宴说过,乐燎原从未见过。
片刻之前乐昭郎还在被何冲冲追的喘息不停,形势瞬间逆转。乐燎原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现在只能屏息凝神,拼尽全力想象自己也能操控异兽的样子。
但是毫无头绪,他像是没有被开发过这种技能,连想象都无。
这种感觉太无力了。
同时他意识到,乐昭郎迟迟没有对他动手,肯定还有后手。
眼看着用意念驱使异兽不行,乐燎原立刻调转思路。他好像一开始就更善于使用飞石树木,于是打算故技重施,先砸一波石雨,怎料石子在地上一动不动,无论乐燎原如何使劲——
他被乐昭郎完全压制了。
乐燎原没招儿了,拔腿就跑,不管怎么样,只要和冯原落还有何冲冲在一起就比现在好。
这时半兽烛阴的尾巴不扫了,白昼黑夜也不交替了。乐燎原以凡人之躯有些狼狈地跑到冯原落身边,何冲冲守在冯原落身边,惊骇不亚于自己受伤:“他内力大损!”
乐燎原意料之中,甚至比他想的还好一点。
“我还有一颗兽丹。”乐燎原只迟疑一件事情:“他身体受得住吗?”
何冲冲没敢答,乐燎原看向冯原落,冯原落很迫切——内力损耗之后,他无法抵抗高温,身体已经快被高温蒸熟了。
他的潇洒自在皆依仗于超凡能力,自不可失。
他选的路。
乐燎原拿出最后一颗兽丹喂冯原落吃下,灵流恢复,修复创伤的身体。
乐燎原说;“你不可强撑。”
冯原落一言不发。
幼年的乐昭郎依旧站在那里,半兽烛阴的眼睛前方,像极昼之下的一点点阴影。
却丝毫无法忽视。
压迫感太强了。
乐燎原从他身上品出了成年后所没有的另一层东西,这时树木生长,光网形成,乐昭郎竟是用乐燎原用过的方法来对付他。
还好冯原落已经恢复,他以灵力催动笛声,硬生生组断了乐昭郎的攻势。
乐燎原紧张不已。
他觉得冯原落不是乐昭郎的对手,但偏偏两个人陷入僵持。乐昭郎不急不缓,完全是永远比冯原落多一分力的状态,笑看冯原落挣扎。
冯原落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
“我去……去掏它的心!”
何冲冲还想伺机而动,可是话音刚落,还没有走出几步就立刻栽倒在地——他们站在半兽烛阴的身上,半兽烛阴是九尾蛇所化,却通体附有一层短短的毛,一直不为人所注目,现在却尽数树立,如钢针一般绊倒了何冲冲。
乐燎原本能一跳,脚下细毛却如初草浮动,无事。
乐昭郎的眼睛一瞬不瞬的,连笑意都若有似无。
冯原落受不了,将自己的长笛踩在脚下。他但凡用力上去一寸,必然受力下降。
“他竟有如此本事!”
乐燎原蹲下来,直接用手触摸冯原落的长笛,驱动信心念,眼见脱身,径自向乐昭郎飞去。
何冲冲一声痛哭。
他倒在半兽烛阴身上,如受滚针之刑。
乐燎原和冯原落多飞一点,何冲冲痛苦就多一点。
乐昭郎要他们选。
“你去。”
乐燎原轻轻推了冯原落一下,直接从长笛上跳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做什么都是赌的话,就赌乐昭郎不会伤害他。
乐昭郎大概对他的能力感兴趣。
以乐宴过去所言,乐昭郎未必全然理解化剑时的状态,代入那时乐昭郎的心态,包括他现在的反应,他感受到同类的气息,他想要“看见”。
几乎就在乐燎原跳下去的同时,冯原落的长笛就飞不动了。乐燎原下意识看了一眼,冯原落正在拼尽全力和乐昭郎角力,乐燎原就任他们去了。
或许是乐昭郎分神的缘故,半兽烛阴的体毛不再如钢针般竖立,何冲冲逃过一劫。
他狼狈爬起来,身上都是血印子。
少年家主本来年轻气盛,此刻往天上看,都像睁不开眼:“这是异兽的栖息之地,如今异兽为他所控,如同他的主场,我们的能力很难发挥。”
乐燎原:“……”
他不是不想附和,只是太无力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冲冲似说似问:“这究竟是母亲刻意为之,还是郎主几岁时就真的有这样的能力?”
乐燎原只能说:“此刻的郎主,和如今的郎主,性情并不一致。”
但一致不一致的都无法解此刻的燃眉之急。
“这种不必出招而能达成效果的实力太惊人了……”
何冲冲所学皆为修真正统,困惑是正常的:“就像是心想事成。冯原落再怎么厉害,抵抗不了很久。”
他们必须抓住机会做点什么。
他们之前使过好几种方法,无一不是失败。
乐燎原无法从乐昭郎的掌控下抢下半兽烛阴的控制权。
可是转念一想,乐燎原登时有了一个惊人的想法——如果试图控制乐昭郎呢?
乐昭郎能力很强不假,可是他会料到自己受到这一重攻击吗?
若非有乐燎原在此,即使想到,也是做不到的。
如天意泄下的一丝曙光,乐燎原立刻策动心意,和飞天遁地的感觉不同,这一次好似灵魂这个脱离了身体,他竟似不在意任何的朝着一个目标前进,穿进了乐昭郎的身体。
他想要停留。
可处境就像遇水,盈盈荡荡,不得稳定。
身后有何冲冲的尖叫,还有冯原落的闷哼,这是极少见的了,乐燎原想要回头看一看,却动不了了。
乐昭郎先是抵抗他,进而想吞噬他。
他的脚没有知觉了。
乐燎原这一生极度依赖直觉,极度危机之中迸发的火光,竟然毫无预兆的把两个人都炸飞了出去!
他看见小小乐昭郎痛苦到底,捂住胸口,痛觉才姗姗来迟,才发现自己的胸口也被炸出了一个洞。
他没有想过要这样做,但好歹是危机之中的救命行为。
乐燎原极痛,何冲冲和冯原落一个都没有过来,狭窄的视线里看见他们都是倒着的,受了伤。
他很是疲倦,思绪在涣散,但脑内有一个声音像是在说还有机会。乐燎原摸了摸衣襟内侧,兽丹还在,他只得苦笑一下,一口吞下。
又有力气了。
昏昏欲睡的沉闷尽数消散,连思绪都清明过来。胸口被炸开的洞瞬间修复,乐燎原一步飞到冯原落身边。
冯原落只一眼就明白了,好多事尽在不言中,却不能在此刻计较。乐燎原刚把他救起,冯原落就强撑着施法,乐燎原不明就里看去,发现他在乐昭郎身上落下了一个结界。
小小的,正好把乐昭郎和半兽烛阴隔开。
这是不想让乐昭郎借力。
冯原落觉得乐燎原下不了手,就要自己动手。
乐燎原只想说,如今不是我心存疑虑,而是无法。
只见瘫倒在地的乐昭郎虚空中划出一剑,半兽烛阴的身体整个被从中间破开,他们差点掉进血肉丛林之中。
何冲冲受了伤,灵力已经透支,此刻被他们拉着,看见这一幕差点呕了出来。
何冲冲捂着嘴,勉强说:“他会死吗?”
冯原落脸上尽是冷意:“死不了。”
冯原落的判断或许来源于对他能力的认可,来源于今时今日的郎主,但躺在地上的小小乐昭郎,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惧怕,面无表情地又挥一剑。
半兽烛阴又被劈开一半,倒下的躯体差点像海浪一样把他们拍下去。
何冲冲说:“他要干什么,不能阻止他吗?”
答案呼之欲出,两剑下去,半兽烛阴的心脏露了出来。
水晶似的,在半兽烛阴的血肉之间格外明显,里面烟云浮动,隐约还可以看见女子的面容。
和他们在慧夫人的记忆之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冯原落看了一眼仍然躺在结界中的乐昭郎,如果他尝试破界,结界多少可以撑一会儿,但他什么都没有做,此刻感应到冯原落的目光,还扭头冲他挤出一个笑容。
冯原落打定主意直奔目标,只是给自己的犹豫留了一个后手:“你们在上面,我独自下去。”
何冲冲说:“万一离开的通道即刻打开……”
冯原落说:“我先拿剑把它挑过来。”
如此说定,乐燎原还是拉住了他:“用剑去。”
他怕这些余温未散的血肉又将他们包裹。
冯原落使了个剑决,期间乐燎原一直不安,可直到半兽烛阴的心到了他们面前,没有任何异变。
异兽似乎真的失去了生机,水晶如此安静,连心跳都止歇,唯有上面的人影,模糊又清晰。
背后有一个声音清冷冷传来:“好看吗?”
这简直是乐燎原这辈子经历过最惊悚的事情,小孩子的声音,说着最惊悚的话,不知何时到达他们身边。冯原落立刻出招,而乐昭郎带着仍在出血胸口催动化剑。
乐昭郎有备而来,一剑把冯原落打了下去。
何冲冲想要勉强,乐昭郎没有任何感情,把他和乐燎原一起打了下去。
乐燎原摔下去,看见秘境之中的天空,在极昼和黑夜之间频繁变化,变成了栅格般的样子。
很怪异的样子。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将陷入半兽烛阴的血肉之中,秘境不止,就要继续。
乐燎原想要结束一切。
这时天空碎裂,一道嫣红直击而下,令半兽烛阴将要合拢的血肉乖觉地分开。流淌银光的长剑挥如白练,穿过瘦小的乐昭郎身体正中,顿时消散于无形。
“郎主!”
成年后真实的郎主立在血肉悬崖的另一侧,半兽烛阴的水晶之心悬在他手上。
乐昭郎从天而降,杀死了过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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