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蓝单手支着头,有一点慵懒,说假话不似假话:“我想总不会是为了嫁给何犹在吧。”
乐燎原饶有趣味地说:“以她的出身,能嫁给何犹在不已经是最大的成就了吗?”
无何犹在,无今日之慧夫人,这几乎是修真界公允的事实。若非在九重境内走过一遭,慧夫人在秘境中使了些手段,乐燎原不会知道。
凉州徐氏,知道的比旁人以为的更多。
但乐燎原对世家之中的斗争算计亦有习惯,或许慧夫人早有感知才布此局,人人都有不为人知和想要探听的隐秘,无非是付出一点,收获一点,进进出出,周而复始。
他其实有些累。
在凡间的时候看旁人为生计挣扎盘算已是不易,哪知来了修真界亦是不逞多让。
徐其蓝说:“我听说慧夫人最近大费周章地捕杀郁都遗孤,还把何赢折了进去。”
乐燎原只说:“何氏清谈会上,听说出了郁都遗孤的事情,好多人都吓了一跳。”
“凌波卷威力强悍,将整个郁都付之一炬,但那时候许多人已迁出郁都,有一些漏网之鱼实属正常。”徐其蓝狡黠一笑:“就像凡间王朝更迭,斩草未除根,多少心中有数,偏偏还要在戳破的时候一惊一乍。”
乐燎原不做评价,便问:“什么叫何赢折了进去?”
“你不知道吗?”徐其蓝一边看他一边说:“何赢自负武力,哪知道那山坳中尽是结界机关,让他吃了好些苦头。都说何赢到底不是何氏主家人,否则何犹在是结界大师,他怎么疏于此道呢?”
后半句话乐燎原听了也只当没有听过,只想着乐昭郎临行时言辞笃定,看样子却不是乐昭郎出的手——
乐昭郎是料到了这个结果的。
乐昭郎和郁都有故,这故看起来被慧夫人揪着不放而为乐昭郎本人所厌恶,但此刻看来又并非如此。
乐燎原心中有个灼灼念头:那对被迫姌和的兄妹,说不定真的依靠血缘生出了天赋罕有的孩子。
可是乐昭郎可以凭空化剑,他也可以。
若说荆棘儿有些血统上的渊源也就算了,乐燎原本人天生地长,除了侥幸得了一副不错皮囊,实在是没有半点可以说道之处。
此刻他心中又有一些岌岌可危的念头。
乐燎原忽然意识到,真相就在那里,就如徐其蓝所说,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及之处,所以只能装成傻子,发出几声好似一无所知的嚎叫。
“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乐燎原摇头,说:“何氏势弱,失了何赢必是重创。只是……在凤凰丛的时候不会承认,如今只怕更不会承认。”
徐其蓝反问:“难道事情只靠一张嘴吗?”
乐燎原尽量避免嘲弄的成分,干脆不说话了,只是淡淡笑着看着她,仿佛在说,凤凰从中你不是也没有看出来吗?
徐其蓝的反应倒也有趣,勉强咽了一口气,说:“有些事无足轻重,只出一分力,有些事情很要紧,就得全力以赴了。”
乐燎原说:“一个何赢,值得全力以赴?”
徐其蓝说:“大约七八分吧。”
乐燎原如实说:“那也是很可观的了。”
何赢不是家主,不涉凌波卷,不过是看似寻常的出了一次任务,最多是和郁都旧人旧事关联。
徐其蓝见他暗中掂量,笑了:“你无非想知道何赢凭何有七八分?”
乐燎原更诚实了:“的确思来想去没有答案,却怕你不肯说。”
“不如换你一个小秘密?”徐其蓝眨巴眨巴眼,生怕乐燎原不相信似的,还拿手比了一下:“很小很小的。”
乐燎原对何赢的事情没有多少兴趣,而徐其蓝抓住机会主动开口,无论真假大小,乐燎原都谨慎地很——
再小的事情都可能掀起巨浪,他无非是怕徐其蓝坑他。
但一味的怕不是解决问题的道,至少不是乐燎原解决问题的道。他看着徐其蓝佯装失落的脸,笑了:“我倒是想和二小姐交换一个别的事物,也是很小很小的。”
眼看着乐燎原学自己的手势,徐其蓝被反将一军,很快做出了决定:“什么?”
无论如何,探探情况总没有错。乐燎原扯谎倒快:“郎主近日不欲见我,可我一介凡人,需要一点灵力以便危急时通报郎主。”
徐其蓝仿佛闻所未闻,乐燎原只好指指鬓边海棠花向她解释。徐其蓝上下打量他,眼神在玩笑之中渐渐深入,仿佛秋日的寒雾,然而这寒意还没有真的发散又被她故意吹散了。徐其蓝反问:“灵力好说,只是你都不问问我想知道什么?怕是做了亏本买卖。”
乐燎原已经打定主意,所以说:“你只管说,你真说了,我还能好意思不答?”
这一下真如无名兄妹一般打趣嬉笑,徐其蓝目光闪闪,说:“郎主和乐氏,哪个在你心里更重一些?”
徐其蓝一出手,还是太惊人了。乐燎原瞠目之余却反应过来,他已经误了最佳的回应时机。
徐其蓝说:“郎主想要凌波卷,你到时候奉与他就是了。”
这显然不是说乐燎原所有的那一份凌波卷,而是徐其蓝嫁与他之后从徐氏带来的凌波卷——不动声色的旧事重提,乐燎原脑袋阵阵发麻,只得撑出一个笑意:“为何要给郎主?”
徐其蓝瞥他一眼,到底留了余地,话却更分明了:“郎主是乐氏之主,看重郎主,就是看重乐氏。”
乐燎原笑着叹了一口气,徐其蓝亦笑,一掌拍在乐燎原肩头,乐燎原应声抬头,才反应过来是徐其蓝渡了了灵力给他。
“都是小事,何必拘束?”
乐燎原心中滋味更复杂了,只说:“的确叫我不好意思。”
徐其蓝说:“你纵有身份,但自凡间来,务必保重自身。”
似有一点真意,像从天而降的苹果,勾着人一点点亲近。乐燎原越发绷着一颗心,徐其蓝却似目的已到,与他轻快告别。
乐燎原能看到自己身体里尚涌动着鹅黄色的灵光,在白日中并不明显,幸好一路上没有遇见旁人,亦不曾遇到乐昭郎。
还不知何时能遇见乐昭郎。
想到乐昭郎,乐燎原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但还是眼前事更重要,还以为想要挖空心思才能获得的徐氏灵流就在不经意之间如同福灵心至,乐燎原一点点开心更多的是且顾眼下。
他在离开秘境之后就失去了四色灵流和无形之剑,眼下有了灵力也无处使用,还生怕它下一刻就散了——
管他,先试一试。
凌波卷能够感受到灵流存在过的痕迹,那么徐氏灵流来过,是不是就可以了?
趁着徐氏灵流尚在,还省了乐燎原借灵的麻烦,他当即打开凌波卷——
巨大的吸力,几乎连灵魂都要脱壳而出。
他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了,像融合进了那些五色灵流簇拥的字符里,很多声音在尖叫,就在他脑袋要爆炸的时候,又归于平静。
这时是有耳鸣的余韵的,乐燎原睁开双眼,看见一片虚无。
说是虚无也不对,一片茫茫白色,当真如置身于字符中看到凌波卷内部。
这也……
怔忡间,白茫茫的空间里闪过五色灵光,不是如闪电般锐利凶猛,而是如溪水流淌,乐燎原几乎被某种本能驱使着想要抓住它们。
他伸手,就真的抓住了。
这一刻的融会贯通,真如顿开灵台,尘世间的束缚尽数消散,成了一个全然自由的人。
可他心里还有一个人,所以坠了下来。
双脚触底的实感传到心头,遗憾只有一个刹那。
乐燎原反而觉得踏实了。
他定了定神,心思回位,乐燎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凌波卷尚在手中,却一个字都没有了。
乐燎原懵了,只见自己身上五色灵流已串在一起,隐隐约约,就像是一个个字符。
怎么会?
乐燎原想试试身上的灵力,仍是无用,像没有尽头的溪流,只是在身上反复流经过去,却无法聚集发力。乐燎原不死心地看着凌波卷,已是空空荡荡。
莫非都被吸到自己身上了?
乐燎原的惊骇无以复加。
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只怕比身份被揭穿还要可怕千倍万倍!
但乐燎原很快意识到,不会有人知道。
有机会触及凌波卷的人本就少之又少,私藏不及,怎会轻易让别人检阅或者检阅他人的?
就算看了,能不能看见凌波卷的内在又是一回事。
但是他可以。
乐燎原意识到这一点时,惊骇中叠加了欣喜,此消彼长,竟然形成了一个难言的念头——
他可以接触到更多世家中的凌波卷。
因为乐燎原的身份,和乐昭郎相抵抗的身份,使他立于旋涡中心,世家都想拉拢的位置上,也正是因为这个位置,才成全他几乎成为举世之中唯一又能够看见凌波卷又可以接触到更多凌波卷的人。
把它们都吸了……
这一刻的贪欲如此骇人,以至于压过了欣喜,令乐燎原浑身都颤了颤,以至于涌起大梦骤醒的寒凉。
这不对。乐燎原如悬崖勒马一般狠狠勒住自己的思绪,想起了两件事:第一,凌波卷认主;第二,何氏的凌波卷已不知所踪。
补一下上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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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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