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和通罪证确凿,判斩立决,三日后行刑!”
“赵主事勾结外戚,干预司法,革职查办,流放三千里!”
殿外的风吹进来,卷起案上的奏折,穆英韶站在下面,看着皇帝震怒的模样,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次,他没辜负他自己的抱负,也没辜负死去的苏老汉和苏阿翠。
斩立决的旨意刚传下,御史刘东升便揣着奏疏,跌跌撞撞走向御前。
他一把跪倒在丹陛之下,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老泪纵横:“陛下,求您开恩,刘和通是臣唯一的儿子,是刘家独苗啊。”
“他纵然有错,求陛下饶他一命,让他戴罪戍边,耕地赎罪也好。”
刘东升磕得额头泛红,声音嘶哑地重复着“独苗”“饶命”,殿内文武百官皆敛声屏气。
皇帝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脸色却丝毫未软,沉声道:“刘御史,你身为言官,当知律法乃国之根基。”
“刘和通强抢民女、逼死百姓,桩桩件件皆是死罪。朕若饶了他,苏老汉的冤魂如何安息?天下百姓如何信服朝廷?”
“陛下!”刘东升还想再求,却被柳丞相上前一步打断。
柳丞相是太子一派的重臣,手持朝笏,语气刚正:“陛下,律法面前无亲疏。”
“刘和通罪证确凿,若因‘独苗’之说便从轻发落,日后权贵皆效仿此例,律法威严何在?民心何安?”
“臣以为,当按陛下旨意行刑,不可枉法。”
柳丞相话音刚落,几位朝臣纷纷附和,皆言“不可徇私”。
刘东升看着满朝无人为自己说话,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不多时,内侍又来报:“陛下,刘贵妃娘娘在殿外求见,泣请陛下开恩。”
皇帝眉头拧得更紧,冷声道:“让她进来。”
刘贵妃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发髻松散。
她一进殿便直直跪在刘东升身旁,对着皇帝连连叩首:“陛下,臣妾知道弟弟有错,可他是臣妾唯一的弟弟。”
“求陛下看在臣妾侍奉您十余年的份上,饶他一次,臣妾愿自请降为庶人,为弟弟赎罪!”
“赎罪?”皇帝猛地拍案,怒火冲斥大殿,“你弟弟害人性命时,你怎不劝他赎罪?”
“你身为贵妃,不约束族人,反倒屡次为恶徒求情,干预朝政!”
“你可知‘外戚干政’是国之大忌?朕看你是在后宫待得太久,忘了本分!”
刘贵妃被骂得浑身发抖,眼泪不住滚落,还想再求,却被皇帝厉声打断:“不必多言!传朕旨意,刘贵妃纵容族人作恶,扰乱朝纲,即日起迁居重华苑,非朕旨意,不得出苑半步!”
重华苑地处皇城西北角,常年无人打理,墙垣斑驳,与冷宫无异。
刘贵妃听到旨意,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被刘东升慌忙扶住,父女二人在殿内痛哭失声,却再不敢多言。
他们深知,皇帝这是动了真怒,求情已是无用。
与此同时,东宫书房内,太子对着幕僚洪安顺缓缓展开折扇,神色悠闲。
窗外雨声淅沥,案上清茶冒着热气。
洪安顺躬身笑道:“殿下,如今刘和通被判斩立决,刘贵妃被禁重华苑,三王爷失了母妃助力,朝堂局势已向殿下倾斜。”
“只是不知,殿下是何时料到三王爷会为刘和通铤而走险的?”
太子轻摇折扇,目光落在窗外的芭蕉叶上,语气平静:“老三素来看重母妃与刘家势力,刘和通是刘家独子,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若想保刘和通,定会从大理寺入手,要么施压,要么串供。”
“那赵主事之事,也是殿下早有安排?”洪安顺又问。
“正是。”太子颔首,指尖在案上轻轻一点。
“穆英韶虽有顾虑,却非贪赃枉法之辈。我让赵主事假装是刘家的说客,故意用威胁的语气刺激他。”
“人在被逼迫时,反而会更坚守本心。”
“果然,穆英韶盛怒之下,直接将所有证据呈给了父皇,连带着赵主事的供词,一并坐实了刘家的罪。”
洪安顺抚掌赞叹:“殿下此计甚妙!既借穆英韶之手除了刘和通,又扳倒了刘贵妃,可谓一箭双雕。”
太子收起折扇,眼神沉了沉:“朝堂之争,本就步步为营。”
“老三若安分守己,孤倒也能保他一生安稳,可他偏要借着母妃之势觊觎储位,如今落得这般境地,也是咎由自取。”
而此刻的宁信,正坐在偏殿内,反复摩挲着腰间的玉带。
他始终想不通,自己从未安排赵主事去威胁穆英韶,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么个人?
直到内侍传来刘贵妃被禁重华苑的消息,他才惊觉此事古怪。
倒像是有人故意设局,一步步把刘家推向深渊。
他思来想去,不知道是宁瑾还是宁姜,其实,他觉得这种做派,更像宁瑾的作风。
眼下没有别的法子,宁信想了想,决定去找宋淇妍。
刘和通虽然压入大牢了,到底还没行刑,若是太后能帮忙疏通一些,就算改判流放,好歹是一条生路。
这边想着,宁信招呼吉祥,喊人递信进宫去,约宋淇妍见面。
暖阁内,宋淇妍闲来无事,正在读医书,外边扫洒宫女突然进来,给她递了字条,又闪身出去了,仿佛没来过一样。
“浮凤园一叙。”几个字映入眼帘,宋淇妍眉眼颤了颤,当做什么也没发现,把字条烧了。
外边满城风雨,她怎么会不知道?
她就猜想,若是各处都行不通,为了刘和通,宁信必然会找向她,借助太后的力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办法就是了。
她如今把柄在宁信手里,根基不稳,没办法拒绝他。
可恨……
想一想自己家人在庄子上苟且偷生,父亲尸骨无存,宋淇妍又染上了万分惆怅。
桂枝从外边来,偶然瞥见了些烧过的纸碎,还奇怪:“郡主烧东西了?”
“我写了个大字,觉得不好,索性烧了。”宋淇妍随口敷衍她。
桂枝于是凑过去,帮她清理了,换个炭盆:“郡主下回要烧,同奴婢说就是了,奴婢拿出去烧,不会污染了炭盆。”
“若是污染了,屋里空气不好,容易生病的。”
宋淇妍点点头,只夸她细心,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看着她说:“这几日天气好,下午我想去御花园摘点花,好晒干了做茶点。”
“但是我又不放心给皇祖母新熬的药,本来今日恰好试验试验,若是效果不好,也好再换方子。”
“这有什么的,奴婢去看着就是了。”桂枝没有多想,“再叫个人和郡主一起去花园就好了。”
“也不必折腾了,御花园我还能丢嘛,你自去帮我盯着药,我就万事安心了。”宋淇妍说着。
桂枝也没再强求,确实,这后宫里这么些人,争风吃醋,惹不到郡主身上。
陛下宠爱,太后的心尖尖,想来御花园也没人敢不长眼的。
宋淇妍提着花篮去了御花园,实际上绕过御花园,来到了西侧望仙宫的浮凤园里。
宋淇妍左顾右盼,找寻着人,又警惕着,有没有人跟踪,走到右厢房里,突然被拉住了。
“啊——”一声还没喊完,来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反身按在了雕花木门上。
“是我。”宋淇妍抬头看,正是宁信。
“我舅舅是刘家这辈的嫡子,他不能死,我母妃已经肝肠寸断了。”
宁信看着她,说:“你去太后跟前递句话,就说刘和通虽有错,但罪不至死,改判流放戍边就行。”
宋淇妍看着他,用力挣了挣手腕,显然很抗拒:“三爷,您说罪不至死时,可曾想过那被刘和通拖进府中折磨的民女?”
“可曾想过民女的父亲,为了替女儿鸣冤,死在金銮殿上?”
她越说越坚定,抬眼盯着宁信,眼神里很是不屑:
“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渣,您却要保他。我不去,我嫌脏了我的嘴,更嫌脏了太后的耳朵。”
“三爷今天要是非要我去,不如让我死了吧,否则,休想叫我帮这样的渣滓。”
“宋淇妍,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宁信心头火起。
这段时间,他的神经也一直紧绷着。
母妃祖父都怪他,所有人都在怪他,现在连宋淇妍也怪他,她怎么配?她怎么敢?
他猛地搂着宋淇妍,捞起她的人,走到床边,将人按在身后的床榻上,膝盖死死抵住她了的腰。
“你别忘了,是谁给你的今天,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是黄泉下一缕孤魂了!”他怒瞪着宋淇妍,语气里满是愤恨。
“三爷,这还是皇宫内院!”宋淇妍看他用强,气得想推开他,拼命挣扎,在绝对的力气面前却是徒劳。
“我——咳——咳咳——”宋淇妍想说话,却说不完整。
宁信一只手已经掐上她的脖颈,指节渐渐收紧,看着她脸色发白、呼吸急促,眼底翻涌着暴戾。
“别给我装清高!你以为你拒绝得了我?现在,帮我——”
宁信拉着她的手放到腹部,“你知道怎么做的,对吧,乖乖?你也不是第一回了。”
宁信俯身,渐渐贴近她的耳边,声音阴恻恻的,“要么照做,要么明日你就是个人尽皆知的冒牌货,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宋淇妍的另一只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床褥的锦缎里,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
她不自觉落下泪来,颤抖着松开被子,抬起手。
指尖刚触到宁信的衣料,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的手背上。
宁信感受到那点湿意,动作顿了顿,随即又被怒火盖过,只觉得这眼泪也是她装可怜的把戏。
烛芯顶端橘红色焰尖随气流轻轻颤动,偶尔溅出星点金红色火星,乳白色的蜡油从烛身中上部慢慢渗出,顺着烛壁往下滑。
火光渐渐变弱,从橘红转为黯淡的橙黄,跳动的幅度越来越小,像困极了的呼吸般轻轻起伏,烛芯周围的蜡油几乎不再渗出,只剩底部少量蜡油还在缓慢融化。
最后,烛芯顶端的火光猛地闪烁一下,随即缩成一点火星,几秒钟后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极细的青烟缓缓上升。
……
当晚,刘贵妃召见宁信,问他事情如何:“事儿成了嘛?太后松口了么?”
“成什么成,”宁信一把将腰间的玉佩甩在桌上,倒吓了刘贵妃一跳。
玉饰撞得叮当响,“那郡主油盐不进,还反过来教训我,说舅舅是草菅人命的人渣,死不足惜。”
刘贵妃闻言,转过身来,凤钗上的珠花晃摇晃:“她不是你安排的人吗?怎么会不听你的?”
宁信低着头,不知道怎么说。
刘贵妃就知道,这个郡主,怕是他有些想法。
刘贵妃叹口气,骂他:“信儿,连个女人都拿不下,母妃怎么说你好,你还想干成什么事?”
她起身走到宁信面前,手指戳着他脑袋,“你舅舅是我们以后的靠山,刘家是要他继承的,他要是死了,我那两个庶出的哥哥,不会把我们当回事的。”
“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咱们母子,恐怕迟早要被这宫里的人踩在脚底下。”
“母妃,我也尽力了,我能怎么办?”宁信烦躁地扯了扯领口。
宋淇妍那副隐忍却倔强的模样,似乎总在他眼前晃,“我都把她……她还是不肯松口,眼泪掉了一堆,嘴却硬得像块石头。”
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换了个话茬:“现在太后和郡主那边态度坚决,我能有什么辙?”
刘贵妃冷笑一声,转身坐回椅子上,心如死灰:“没辙?没辙我们就等着刘和通人头落地,等着你自己被踢出东宫之争吧……”
宁信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满心的憋屈,只能一脚踹翻旁边的花架,瓷瓶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殿内的烛火映着母子间冰冷的沉默,宁信转身离去了,刘依霜在后面已经落下泪来。
“娘娘,这是何苦啊,你们母子,到底是一条心啊。” 李嬷嬷在旁边苦苦劝着她。
“那是我亲弟弟啊……”刘依霜也难过极了,自觉刚才对儿子太狠,可她心里也绝望了,却无处发泄。
夜里,御书房内,太监总管贾明知轻步上前,躬身道:“陛下,刘老太君在外求见,说愿以老身性命,换刘和通一条活路。”
皇帝宁建德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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