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后园,远远就看见墙头露着半个脑袋的宋淇妍,正踮着脚想把腿迈进来,发丝被风吹得乱糟糟。
宁舟走上前,仰头道:“宋姑娘若是想进府,派人递个话便是,何必要爬墙?”
宋淇妍听见声音,吓了一跳,差点从墙上滑下去,单手紧紧攥着藤蔓才稳住。
她低头看见站在底下的宁舟,耳尖瞬间泛红,有些窘迫地嘟囔:“走正门太麻烦……”
宁舟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道:“下来吧,小心摔着。”
宋淇妍也想下去,可是她扒着墙头,脚在砖缝里挪了半天也没找到落脚点,脸憋得通红。
宁舟站在底下,抬眸看着她窘迫的模样,无奈道:“别硬撑了,直接跳下来,本殿接住你。”
“不要!”宋淇妍倔脾气上头,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自己能下来,你起开些,别挡着我!”
说着,她眼疾手快抓住旁边近处的树枝,脚一蹬墙头,竟真的窜到了树干上。
她坐在树杈上,拍了拍手上的灰,还不忘抬头冲宁舟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几分得意:
“你看,我就说我能行吧?我小时候常爬树摘果子,这点高度不算……”
话还没说完,就见宁舟身形一晃,脚尖在树干上轻轻一点,轻盈地跃到了她身旁的树杈上。
宋淇妍惊得眼睛都圆了,还没反应过来,腰间就多了一只温热的手。
宁舟手臂微微用力,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声音带着笑意:“还想表演爬树?再待下去,一会儿该摔下来了。”
话音未落,他已抱着宋淇妍稳稳落地。
宋淇妍靠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墨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宁舟居然会武功,而且身手这么好!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只觉得耳尖发烫。
宁舟没放她下来,反而抱着她径直往书房走,语气自然:“正好有要事跟你说,书房里谈。”
宋淇妍僵在他怀里,眼神飘向别处,不敢看他的眼睛。
而梁上的暗卫们瞧见这一幕,都忍不住憋笑,互相递着眼色。
“啧,殿下这身手,藏得够深啊。”
“可不是嘛,以前除了公务,殿下连剑都很少碰,今儿为了宋姑娘,连轻功都使出来了。”
“我看呐,咱们府里,怕是要迎来女主子了!”
“小声点,别被殿下听见!”
暗卫们压低声音调侃着,看着宁舟抱着宋淇妍走进书房的背影,眼底满是揶揄。
他们这位素来冷淡淡的殿下,总算有了些鲜活的模样。
到了书房,宋淇妍急切地要下来,宁舟给她放到贵妃椅上。
笑着问道:“看宋姑娘这着急的模样,想必是听到了好消息?”
宋淇妍点头,缓缓开口:“殿下可知,陛下已下旨,今日午时斩刘和通于午门。苏家父女的冤屈,总算得以昭雪。”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宁舟:“殿下,这次能逼得陛下改判,全靠那本《梅案实录》激起民愤。”
“多亏您当初肯帮我联系刊印的书坊,还帮着把书稿送到各茶楼的说书人手里,不然哪能有这么好的效果。”
宁舟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笑意,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能有这样的效果,最该谢的是你自己。”
他抬眸看向她,语气带着几分认真,“书稿里字字句句都写着苏家父女的冤屈,写着对恶人的愤慨。”
“正是这份真诚,才让读书人和百姓都愿意站出来为你发声。若不是你写得好,再好的刊印渠道也没用。”
宋淇妍被他夸得耳尖微红,不好意思地垂眸:“我就是把看到听到的写下来而已,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人支持……”
她没看见,宁舟在她低头时,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没说,当初为了让请愿更有分量,他特意让人去请了席才良老院长。
也没说,早在苏阿翠的父亲苏老汉还在老家走投无路时,是他暗中派人送了盘缠,帮着老人顺利上京鸣冤。
这些事,他本就没打算让她知道。
想来,宁信那个蠢货,现在还以为是太子宁瑾的阴谋吧,他们狗咬狗,正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宁舟回神,看着宋淇妍因为“自己的努力有了结果”而开心的模样,也不由得笑起来。
果然,比起让她道谢,不如让她守住这份“靠自己办成事”的雀跃更重要。
“只是如今刘贵妃昏迷,宁信必定记恨于我,往后的路,怕是不会太平。” 宋淇妍对自己日后的处境,也有些担忧。
宁舟看着她从容的模样,眼底多了几分欣赏:“放心,宁信若敢对你动手,本殿不会坐视不管。”
“你为天下百姓讨回公道,这份胆识与魄力,本殿十分佩服。”
宋淇妍抬眸看向宁舟,眼中带着一丝恳切:“有殿下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往后若有需要我之处,殿下尽管开口,我定当尽力相助。”
两人聊完后续安排,窗外已渐渐染上暮色。宋淇妍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宫,免得太后担心。”
宁舟点点头,径直走向后园那处矮墙,正是她来时爬的地方。
“从这儿走快些,免得你又想着爬墙。”
他说着,不等宋淇妍反应,便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宋淇妍惊呼一声,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襟:“殿下!我自己能……”
话没说完,宁舟已足尖轻点,带着她轻盈地翻过墙头,稳稳落在巷子里。
落地时,宋淇妍还能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道,耳尖瞬间烧了起来。
她连忙挣开他的怀抱,往后退了两步:“谢、谢谢殿下!我先走了!”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飞快地拐出小巷,直到看不见四王爷府的方向,才捂着发烫的脸颊缓了口气。
想起方才宁舟抱着她翻墙的模样,心跳又忍不住快了几分。
她定了定神,先绕去书肆,挑了几本消遣的书,又抱着书往成衣铺赶。
刚进门,桂枝就迎了上来:“姑娘,您可回来了?恰好,衣服刚改好,您试试?”
宋淇妍接过叠得整齐的湖蓝色长衫和灰布短褂,在试衣间换上长衫,腰间收得恰到好处,衬得身形愈发利落。
她满意地笑了笑,换回自己的衣服,又拎着书,带着桂枝往宫门走。
回宫时,夕阳刚好落在宫墙上,洒下一片暖金色。
桂枝跟在她身后,看着自家姑娘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忍不住问:“姑娘,您今儿出去,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啦?”
宋淇妍脚步顿了顿,想起宁舟无奈的笑容和翻墙时的稳妥,眼底弯起一抹浅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的京城,比往常热闹些。”
未央宫内,刘贵妃刚从昏迷中醒转,脸色苍白如纸,连端着汤药的手都在发颤。
李嬷嬷轻手轻脚上前,除了药碗,还递上一封封漆密信与一个沉甸甸的锦盒:
“娘娘,兖州府的赵大人派人送来的,说按往年的规矩,这是今年的‘供奉’,还附了信给殿下。”
刘贵妃捏着信纸,指尖因无力而微微发虚。
信里先是隐晦提了锦盒中银两的用途,是兖州府常年贪污后,为求刘府庇护而上供的钱财。
又小心翼翼致歉,说前些日子他自己不懂事,曾与一位“宋姑娘”起过争执。
如今知晓那姑娘常伴三王爷左右,怕冲撞了贵人,特意求三王爷莫要计较。
“宋姑娘?”刘贵妃皱眉,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身影。
是郡主,前阵子宁信带回宫,在太后面前侍奉着的郡主,除了她还有谁?
她撑着床头坐直身,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前几日老三带回来的那个宋淇妍,他查过她的底细没有?”
李嬷嬷连忙点头:“回娘娘,小主子不是都交代了。她就是兖州水患里贪腐导致满门抄斩的宋知县的女儿,听说是三王爷喜欢,才留下侍奉了。”
李嬷嬷只记得,宁信给她透过底,却不知道宁信专门瞒了刘贵妃。
“宋知县的女儿?!”刘贵妃瞬间想起,当时宁信奉命去兖州府处理的案子,她特意叮嘱过,要“斩草除根”,绝不能留着宋家人的活口,免得日后翻旧账。
可如今,这本该死的人,不仅活了下来,还进了宫,甚至多次与宁信往来。
她猛地拍向桌面,瓷碗被震得叮当响:“传老三过来!现在就去!”
不多时,宁信面色凝重地走进殿内。
刚进门,就迎上刘贵妃淬着怒火的目光:“我问你,那个宋淇妍,是不是宋知县的女儿?!”
宁信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衣摆,沉默片刻才低声应道:“是。”
“是?!”刘贵妃气得声音发颤,抬手将桌上的茶盏砸在他脚边,瓷片四溅。
“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处理干净,你为什么留着她的命?!”
“现在她进了宫,天天在太后跟前晃,万一哪天翻出旧账,咱们母子都得跟着遭殃!”
“只是……一时恻隐。”宁信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躲闪。
他想起初见宋淇妍时,她明明浑身脏兮兮,眼底却亮得惊人;想起她拒绝为刘和通求情时,语气里的冰冷与决绝;那些画面混在一起,让那句“恻隐之心”说得连自己都心虚。
“恻隐之心?”刘贵妃冷笑,胸口剧烈起伏,“你知不知道,兖州的供奉能不能保得住,全看咱们能不能镇住场面。”
“现在留着这么个隐患,你是想让咱们娘俩死无葬身之地吗?!”
宁信依旧垂眸不语,直到刘贵妃的怒气稍歇,他才缓缓抬头,眼底满是狠厉:
“母妃放心,这次是我疏忽了。”
“往后我绝不会再手软,定要除了她,绝不让她成为咱们的麻烦。”
刘贵妃看着他眼底的狠意,脸色稍缓,却依旧冷声道:“最好如此。”
“记住,她活着一天,咱们就多一天风险,下次再动手,别再让我失望。”
宁信躬身应下,退出殿外时,拳头已攥得死紧。
他抬头望向宋淇妍居住的偏殿方向,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被拆穿的慌乱,有对刘和通之死的愤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难以言说的牵绊。
但此刻,他只逼着自己记住:下一次,绝不能再留手。
夜色深浓,宁信在寝殿内辗转难眠。
刘和通的死、刘贵妃的质问、宋淇妍倔强的脸在脑海里反复交织,缠得他喘不过气。
他猛地起身,连外衣都没披,径直往惜洲曲院的草药圃走去。
他知道,这个时辰,宋淇妍大概率还在那里照料她种的草药。
草药圃里只点着一盏小灯,昏黄的光映着宋淇妍俯身除草的身影。
宁信脚步沉重地走过去,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宋淇妍察觉动静,刚直起身,就被他狠狠攥住手腕,用力拽进怀里。
“宋淇妍,你好狠的心。”宁信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不等宋淇妍反应,他低头凑了上去。
凶狠又混乱,带着惩罚的意味,过了一会儿,血腥味在两人唇间蔓延。
宋淇妍挣扎着偏头躲开,下 唇的刺痛让她眼眶泛红,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着宁信眼底的血丝,反而软下语气,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胸口,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殿下,我知道您怨我。可我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郡主,在太后跟前说不上硬话,在陛下面前更是连抬头的资格都没有。
“就算我想帮您保刘公子,又能做什么呢?”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衣襟,语气愈发柔软:
“若是我真有能力,又怎么会看着您为难?殿下,您别恨我,我……”
“假话。”宁信打断她,眼神清明了几分,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可看着她眼底的“委屈”,听着她软下来的语气,那股恨意竟莫名淡了些,只剩下翻涌的**与烦躁。
他攥着她的手腕,将她按在旁边的石桌上,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别再说这些没用的。”
“现在,用这里……帮我,宋淇妍,帮我消解了这股火,我或许能对你宽容些。”
宋淇妍的指尖瞬间冰凉,下 唇的伤口还在疼,可看着宁信眼底不容拒绝的狠厉,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屈辱与恨意,缓缓跪了下去。
宁信看着她顺从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快意,有烦躁,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
但他很快压下那些情绪,只盯着灯影下她低垂的发顶,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不甘与愤怒,都宣泄出去。
待一切结束,宋淇妍起身时,腿都在发颤。
她默默整理好衣襟,低头擦去嘴角的痕迹,始终没再看宁信一眼。
而宁信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红肿的下 唇,心里竟没有预想的痛快,反而空落落的,只剩下更深的烦躁。
他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只留下宋淇妍一个人在灯影下,望着他的背影,眼底的恨意渐渐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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