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子擦了擦脸，宁信听着夜漏迷迷糊糊睁开眼，恍然觉得烛火摇摇晃晃地刺眼。
“扶本王起来。” 顺手搭上了吉祥，宁信撑着起身，又觉得天旋地转，只好挪到侧边的小塌上，斜倚着扯了扯领口，裸露出肌肤泛着酒气的红。
他一手支起额头，另一只手直接扯过了吉祥，哑着嗓子：“叫……叫宋淇妍来。”
吉祥有些着急：“哎呦，我的三爷，您都这样了——”
宁信这边扯了随身玉佩就朝他砸过去，态度很明显，别多管闲事。
吉祥不敢再劝，捡起了砸歪的玉佩放到一旁：“就来了，三爷，就来了。”
福喜收到吩咐赶紧去了，生怕晚了真给他干爹脑袋开瓢，一路小跑过来，见着了秋水：“快叫过去主子那伺候，主子点名要见她呢。”
前院动静大，秋水尚且知道一些，正疑惑着：“瞧着主子醉得不省人事，从正门抬进来的，这时候还要见姑娘么？姑娘也要歇息的呀。”
“你可别管那些闲事，主子要做什么，照听吩咐就是了。”福喜还算年轻，与秋水打了几日交道，这时候才放了她一回。
否则这才陪了人多久，她就开始为宋淇妍着想了，换做别府里，可留不得。
秋水于是进去喊人。
宋淇妍最近难以安眠，睡前想誊抄会经书，正在誊写，就听见秋水喊她去前院。
指尖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团，声音还有些发颤，却强装镇定：“知道了。”
“宋姑娘，”福喜带着路，看看她苍白的面容，也确实理解了两分秋水，“您如今阖家都是阶下囚，主子心善，才救了您，您若是有心，未尝不能救您一家呢。”
宋淇妍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没有接这话，跟着他穿过长廊，福喜见状，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到了门外，已经闻到一股酒气，宁信抬眼已经瞧着了她，宋淇妍入内行礼：“见过三王爷。”
吉祥悄悄出去带上了门，宁信盯着宋淇妍，眸子里蒙着层水汽，倒不似平日里锋芒锐利，只是被醉意勾起些灼人的热度。
“你来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过来。”
宋淇妍依言上前，刚站定，手腕就被他猛地攥住。力道大得吓人，她踉跄着跌进他怀里，鼻尖撞上他温热的胸膛。
“三王爷……”宋淇妍第一时间慌乱地想挣开，却被他箍得更紧，挣扎之间，外衫已经扯乱了。
“别动。”萧珩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酒气的灼热，“让本王好好瞧瞧你。”
说着，他低头凑近她泛红的脸颊，似乎闻到她身上的馨香，一时间，两人无话，桌上明烛摇曳，灼热了屋内的空气。
宁信指尖作乱，一路划上去，又缓缓划下来。
终于，他忍不住喉结滚动，倾身下去，感受到了这股实实在在的馨香。
宋淇妍浑身一僵，被酒味笼罩了，强烈的侵略性使她不适，挣扎更甚，却逃不得。
外衫褪到肩头，辗转厮磨间，她的挣扎渐渐微弱，只剩下抑制不住的轻颤。
“三——”微弱的两三个音节消逝在烛光里，宁舟眼前只有月夜下的幽昙，正待好时光，便可绽放在这暗夜里，皎皎莹莹，独属于他一人。
他抬手扯开这幽昙的叶畔，试图让花瓣更好绽放，激起一路战栗。
宋淇妍泪已经止不住，突然身上一沉，睁开眼，宁信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他竟醉得睡了过去。
寂夜里，宋淇妍慢慢地缓过来，仿佛才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她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推开宁信，整理好凌乱的衣襟，又看着软榻上熟睡的男人，颇有些无言。
离开酒气弥漫的室内，宋淇妍交代吉祥：“三王爷安睡过去了，我也不会照顾人，公公看看如何呢？”
吉祥看了看室内，宁信已经睡在塌上了，对宋淇妍也没交代，只是依照他对主子性子的了解，他醒来估计得后悔叫了宋淇妍。
于是这边吉祥朝她一躬身：“辛苦宋姑娘了，您先回去歇息罢，这边有我们呢。”
宋淇妍点点头，转身沿着长廊往自己住处走。
路过西侧抄手游廊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云袖阁窗纸上，有个模糊的人影一闪。她脚步一顿，抬眼望过去。
窗后的人影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停步，僵了片刻。
随即“吱呀”一声，窗户被慌忙关上，连带着门扉也传来轻响，显是屋内人慌了神。
看着陡然关上的窗门，想想刚从对视的那双眼，宋淇妍在廊下沉默了一瞬。
她记得昨日这里是不住人的，何时又出现了一个女子？
不过，既然有新的人，宋淇妍思忖着，是否能“不经意间”接触一下这位新人，套些话出来。
想着，她回头瞥了一眼房门，心里有了成算，转过身来，又继续走回了厢房。
这边屋内，水云姑娘靠在门后，还有些惊慌 ，刚刚那是兖州有名的美人宋淇妍，她是认得的。
可是宋家不是说贪腐下狱了么？为什么她还在这里。
难道说……
不，不能再想了。
她们这些花楼出身的，头一件事就是不乱打听。
水云又想起来瞧见的宋淇妍衣衫凌乱，一时间，思绪万千。
守在门口的秋水看见她回来，连忙迎上来。
见她脸色苍白，眼底还有红痕，有些心疼：“宋姑娘，您要不要叫水？”
“不必了，”宋淇妍摇摇头，声音疲惫，“我实在是乏了，凑合睡了吧。”
于是秋水不再问，赶紧伺候她卸了钗环，又端来温水擦脸。
“宋姑娘，睡吧，天快亮了。”铺好被褥，秋水轻声唤她。
宋淇妍点点头，躺进被窝里，却睁着眼睛望着帐顶。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照得帐上绣的兰草纹影影绰绰。
也不知道她一家人，尤其是一母同胞的小妹，如今可还好？
会不会吓得嗷嗷大哭，有没有人哄得住她？
满脑子都是事情，宋淇妍翻来覆去了好几回，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眉头却始终没松开。
翌日，宁信从床上醒来，环顾四周，发现是自己的居所，才放松下来，脑子还有些空白。
吉祥从门外进来，立刻开始伺候他，伸手扶起了他。
“哎呦，我的爷，您可算醒了，今儿感觉状态怎么样？”
眼见宁信还没心思回答他，吉祥招呼了外面的小厮进来伺候他洗漱。
慢慢地，零星的记忆回拢了，宁信终于想起了昨夜那一场风月事。
他转头看看吉祥，就把帕子往盆里一甩。
“你怎么做的事情，好好的把宋淇妍叫来做什么？”
“她要是因恨要了你爷的脑袋，你从哪里换？”
那帕子落在水盆里，水大多数都溅到了吉祥身上，吉祥心里委屈极了。
天爷啊，这是他叫来的吗？
这不是这位祖宗昨天半夜闹着喊着要人来？
心里是这么想，面上他却不敢这么说，于是只好俯下身子连连告罪，脸上堆起笑容讨饶：
“三爷，三爷恕罪，是奴才不好，是奴才没想清楚，三爷莫要生气。”
说着，小心地觑他一眼，见他神色缓和了一些，又接着说：
“三爷昨夜本来就醉了酒，没休息好，今儿再生气，小心一会儿头疼呢。”
这样哄着他，慢慢消了气。
“下回不许再这样做事了。”
宁信默默推卸了责任，只当自己昨夜是醉酒误事，并不是真心的。
都是奴才瞎捉摸他心思，才出了这种乌龙。
旁边福喜有些眼力劲儿，默默地把盆撤了去，只留下干爹在屋里讨饶。
他一边走一边想，骂了他可不能骂我了啊。
等哄好了宁信，吉祥从屋外出来，恰好看着福喜送完盆子慢慢走来。
气不打一处来，拂尘一甩，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你小子，干爹做错了事儿，你不会劝阻？昨夜怎么不拦着我！”
这就是无理取闹的话了，福喜第一反应是反驳他：
“哎呀，干爹，这是什么话？那不都是三——”
吉祥看着可不管那么多，直接踹了他一脚小腿：
“说你的不是就不是，哪有那么多话来顶嘴，小鬼精灵的。”
福喜知道这飞来横祸，都是因为他干爹挨了主子的气。
于是也不敢说话，只是委委屈屈地揉着小腿，站在一旁低着头。
这边屋里宋淇妍当然也已经醒了，秋水过来伺候她用过了早膳，坐在窗前看看书。
过了一会儿，宋淇妍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天光正好，梧桐叶沙沙作响。
“这么好的天气，窝在房里实在可惜了。”说着，她站起身来，看向秋水，“我们不如去园子里逛一逛，这两日我看那园子里花开得正好。”
秋水当然也附和她：“是啊，姑娘，若不是前几日的雨大了些，那些花恐怕还要才开得好一些，这个园子，真是花了心思的。”
宋淇妍面上不显，却在心里冷笑，这些贪官污吏怎么敢不花了心思？
毕竟给三王爷的宅邸如果不好，恐怕真的要掉脑袋的。
就这样，两人聊着家常，慢慢地走到了小花园内，谁知迎面就撞上了水云姑娘。
她今日穿着水红褙子，眉眼带着几分风尘里练出的媚态，鬓边斜插一支蔷薇步摇，很是招摇。
见了宋淇妍，她先是一愣，又是一喜，嘴角漾开热络的笑，凑上前来行礼。
“这位便是宋姑娘吧？真是巧了，在这儿遇见你，我是新来的，名叫水云，昨日刚进府。”
宋淇妍颔首还礼，看她穿着打扮已经有了两分猜想，这大约是谁买了花楼的姑娘，送给了宁信。
“难得有缘，水云姑娘也是来赏花的，不如我俩一同看看这花园如何。”宋淇妍顺势提议。
“这自然求之不得。”水云正中了下怀，于是欣然答应，两人并肩沿着花园水池边慢慢走，说些花花草草的闲话。
“没想到水云姑娘，对花草也如此有见解。”宋淇妍夸赞她。
“嗨，这有什么的，雕虫小技罢了，姑娘若是喜欢，我皆可以教你，咱们同是伺候王爷的人，往后该多亲近才是。”说着，试图去揽上宋淇妍的手。
宋淇妍面色一僵，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拉开了和她的距离，水云瞥了一眼，没有点出来。
眼前走到一处凉亭，水云便引着宋淇妍坐下了，“这儿风凉，咱们坐着说说话。”
进了凉亭，宋淇妍环顾一周：“有风有景却无新茶，秋水，去倒杯新沏的雨前龙井来吧。”
秋水领命去了，因为水云本来就把丫鬟留在了屋里，现下亭子里就她们两个人。
水云的笑慢慢淡了，目光在宋淇妍脸上逡巡片刻，忽然轻笑一声，语气里藏着尖刻：
“早闻宋姑娘是兖州府第一美人，今日一看，果然气度不同。只可惜啊……”
她拖长了调子，刻意压低声音，“这福气太薄，怕是守不住什么。”
宋淇妍指尖在袖中轻轻蜷缩，掩饰着主人的激动，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只淡淡抬眼：
“水云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你倒是爽快人，”水云挑了挑眉，索性摊开话，“前几日我伺候爷们的时候，听人提过，你宋家那案子，批文下来了——再过半月，满门斩立决。”
她盯着宋淇妍的脸，想从那清冷的眉眼间找出一丝崩溃，“宋姑娘，你说你如今寄人篱下，家里又出了这等事，王爷还能多看你几眼吗？”
“我虽出身风尘，可干干净净，总比拖家带口的麻烦强些，你说是不是？”
原来水云姑娘早就受够了今日虚与委蛇，大家以后都是各凭本事，看谁更能赚得三王爷的宠爱，怎么这个宋淇妍，这么能端着呢？
难道三王爷跟喜欢这样的？她思忖着，一时没有说话。
宋淇妍骤然听到这种消息，如尘埃落定，又如惊雷乍起，脸色泛白，也没说话。
待她垂眸静立片刻，再抬眼时，眸中已无半分波澜，“多谢水云姑娘告知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消息已经得到，没必要再留在这里。
素色裙摆扫过石阶，背影挺得笔直，水云望着她远去的方向，撇了撇嘴：
“真是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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