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冰闻言惊醒，想抽回手再迅速逃离，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沈憬，你在……上演‘挽救姘头’的戏码吗……”尽管身体还没恢复，但是口头不能占下风。蔚牧棠的话语因嗓音沙哑，而略显得稀碎，但言语中**的意味却很浓厚。
果然被他猜到了这个“罪名”，沈砚冰默然良久。算了，那人方才病得险些被阎王抢了去，现在让他一回也无妨。
“当心话语太多，又心悸了。”沈砚冰出口也被自己的声音惊到了，竟也有几分沙哑。
这样一句话在蔚牧棠心底就是一句“暖心良药”，有起死回生的良效，足以荡平此刻身体上所有的不适。
“我去叫大夫过来。”沈砚冰微微使力想挣脱他的束缚，但那只手却握得更紧了些。
“稍安勿躁，容姘头蔚绛再享受一会儿美人投怀送抱。我好想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可是我只有说话的力气，实在有些遗憾呢。”
这些言语不知不觉地掀起沈砚冰面颊上的一圈绯红，藏在昏暗下，微不可察。“少说话，当心暴毙了。”
“沈憬，你为何那样对我。”蔚牧棠饶是刻意地叹着气，佯装出一副悲惨的模样，“却又在我快要死了的时候救我。真是自相矛盾。”你有没有想过，你……哎。那日绝情的场面再度浮上心头，倒比寒毒更有催命的奇效。
不止蔚牧棠觉得他“自相矛盾”，他自己也认为，但是他绝不会承认。方才静谧的时刻，他也没有留给自己思考这些的空间，倒像是刻意回避，只是现在却被蔚牧棠肆意地公之于台面上。
“让大夫过来瞧瞧吧，顺带也检查下头颅。”沈砚冰难得带着些幽默地扯开话题，真是少有的情趣。
此言一出，连蔚牧棠都有些惊觉、诧异，全然忘却了方才自己蓄力良久才问出的问题。回过神来时，沈砚冰已经抽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下了床。
好在，蔚牧棠还有风景可以欣赏——他正身子向外侧躺着，可以清晰地观赏沈砚冰穿衣时的美丽景致。
沈砚冰回眸发现那人炙热的目光，要不是念着他现在的“濒死之躯”，真得把他从榻上踹下去才好解气。
老大夫进来时，却不见了沈砚冰的身影，只剩下蔚牧棠两眼欲穿、如若望夫石一般神情地望着门外，思绪已经飘飞了。“蔚大人，透骨凉解了大半了，体温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情况也大概平稳下来了。蔚大人，现在感觉如何？蔚大人。”
直至第二声呼唤，蔚牧棠才缓过思绪来，“好多了，多谢这位大夫。”
“多亏了殿下拿出的那一味温叶，否则啊，老朽也无能为力。”老大夫抚了抚胡须，“当真是凑巧啊。”
“多亏了殿下”这几个字一出，蔚牧棠还险些以为是方才他二人的暧昧姿态被人撞见了呢，心眼都快被羞涩给占据了。好在他只是多虑了。美人为了他这个姘头啊，连身子都愿意用来给他取暖，区区一味药材如何了呢。只能说明，他这个姘头，在沈憬的心里，还是相当有份量的。
算了，姘头就姘头吧，虽然听着不太好听，但沈憬又没有正房，唯有他这个姘头不是吗？哎，为什么越想越远了……
“蔚大人，蔚大人。”老大夫的声音才终于再次钻入了他的耳朵。
“啊，怎么了？”
“下毒之人选用此等寒毒，绝对是奔着您性命来的，切记要当心啊。还有啊，老朽提醒您一句。身体没好之前，切勿纵欲啊。寒毒不仅会侵蚀您的身体功能，还可能对……您那位造成影响呢。”
“什么！”蔚牧棠本来还在游神，当最后一句话闯入他的脑海中时却瞬间清醒过来，无力的声色里裹挟着惊诧的意味。
“蔚大人啊，老朽的意思是您身子骨好透前，切勿行房事啊，会对彼此的身体都有影响的。”老大夫此刻却露出了一丝让人不易琢磨的笑意，像是长辈突然得知家中小辈有了意中人那般，俨然一副慈爱温和的模样。“毕竟是个年轻人，这些地方要注意啊。人生海海大几十年呢，蔚大人您这才开了个头。”
郁杰一醒来听闻蔚牧棠醒了，状况也好转了不少，便急匆匆地奔了过来，一来便听见医者说的话，他焦急的面容此刻却因说着话而好笑：“我们家公子连心仪的女子都没有，怎么会做那种事！啊公子呀，糟了这么大的罪，你怎么样了！到底是谁给你下的寒毒，可把小的吓坏了呀！”他飞扑到床榻边，涕泪四流，略显稚嫩的脸蛋在看到榻上人的病容时再次褶皱起来。
“好啦，没事了。人家要是有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死了呢。”蔚牧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转过来，全身无力，唯有嘴皮子还能耍耍。“哎哟，哭成这样了啊，待会又要被章亭那小子嘲笑了。”
“管他干嘛呀！现在最重要的是公子你的身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啊。”郁杰的双眼红肿得厉害，可是这种情况下说出的言语偏偏带了几分莫名的诙谐，“大夫，我家公子还会死吗？”
他一本正经问出的话语，让在场的其他人都无言以对。
“不会了。只需按时用药，方可好转起来。”老大夫出于职业操守，还是负责任地告诉了他。
“好好，太好了！”郁杰听到了肯定答复的那一刻，激动喜悦即将溢于言表，但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凑到了蔚牧棠耳畔，神神秘秘地念叨着：“公子啊，你不能叫章亭‘那小子’，他好像长您一岁呢。”
“呃，我知道了。”蔚牧棠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意，有些许好奇这个傻瓜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门口，等待着那个人的再度到来。
直至满心渴望即将付诸东流，他也快要将这个念头舍弃之时。一抹玄青色身影霎时间倾吞了他所有的眸光——沈砚冰换了一身衣裳，恰如峰峦叠嶂的青翠伴着流水落花的素白，更衬得来人的容色万千。
“章亭，送送大夫。”他的出场，总是伴着众人的静默，因为在那一瞬，他人总会忘情欣赏而忘却交谈。“郁杰，你去煮一副汤药。”
憔悴的病容与无力的身躯，是撷取人怜悯的极佳武装。蔚牧棠隐蔽地偷窥着坐在塌上的那人，不怀好意地想着，他决定捏造一些“柔弱无骨”的证词。
“前日，你与谭泊瑜去了茶楼，可有饮西湖龙井之类的南地茶种？”沈砚冰未待那人上演一场中毒负伤的病弱大戏，便直接切入正题。
遐思被迫飞回原位，蔚牧棠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自己的行踪为何会被沈砚冰知道，“并未，那日太过愁苦，只痛饮了几盅烈酒。”他故意将自己含带着病意的声线拉扯得更加苍白几分，咬重了“愁苦”二字，意欲痛批眼前这位舍他而去的“负心郎”。
只是眼前的“负心郎”毫不在意他的痛斥，顺着他的言语问道：“你同谭泊瑜讲了些什么？为何他第二日就去毁了那场婚事？”
蔚牧棠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回答道：“一些红尘情事罢了。那日我与谭兄，便如同两个难兄难弟，互诉了一番心肠。醉得厉害了，倒头就在外面睡过去了。也不知道什么贼人，竟然背地里给本公子下了这般寒毒。”他义愤填膺地说着，浑身却只能无力地僵着，“可惜我现在还动不了，哎。只能麻烦尊贵的烬王殿下再照顾我几日了。”
既然没有饮茶，怎么会毒发？下毒者或许在他昏睡时暗下毒手，又或者此种另有他情，蔚牧棠刻意瞒着他。虽说现在眼前的这人一副轻佻的模样，但论城府，沈砚冰也之能说是棋逢对手，不能贸然听信。
“话说，殿下这两日可否揪出了那胆大包天的贪官？”
“略有进展，但是幕后之人并未调查清楚。”此番蔚牧棠又意外中了寒毒，作案者不明，此事便如同又缠上了几圈蛛网，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过三日，你和郁杰先行回京。回京后你的职务，全听由文右相安排。”
“殿下你同这文相看上去交集匪浅，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啊？”上次大殿罚跪，见他二人亲昵相称，蔚牧棠也一直好奇着他们二人的关系。
“幼时文老先生教授古文经典，便与文韫相熟。”儿时沈砚冰就甘于孤寂，不喜与同龄人交涉，唯有这文家的女儿性子爽直，活泼好动，总是主动来寻他说话。刚开始他也故意不理文韫，奈何这文韫就是个愈挫愈勇的人，后来相识久了，他倒也愿意主动同她交谈。
蔚牧棠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哦。那这文相为何至今都未成亲？”他从前便听了许多关于这位“千古第一女相”的传闻，褒贬皆有，也不乏对于她姻缘故事的揣测。“坊间有传言，说这文右相自小爱慕烬王，奈何殿下并不领情，只得收心罢爱，甘受一生孤苦。”他绘声绘色地讲着，仿若连病弱无力之感都尽数消散了。
沈砚冰只觉得这些言语若是落入文韫的耳中，她怕是会被气个不轻，亲自上那散布谣言的坊间，撕烂那说书人的嘴也说不定。“她早已心有所属。”
“谁啊谁啊。”蔚牧棠双眼瞪大，惊奇地问着。
沈砚冰倒是没有想要告诉他的意思，只是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与你无关。”
“切。殿下让我独自先行离去，难不成是嫌臣碍事吗？”
“若你执意这般理解，本王也不会拦着。只是，或许我一人，才是他想要的答复。”蹊跷之事幕后者有很大概率为同一人，加之先前算命先生的话，他内心深处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着一个人的姓名。
至于那人是向他来索命还是复仇，他倒不在乎。
“他……你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了吗？”
“有几分疑虑，尚未定夺。”沈砚冰凝视着一处，缓缓道。”
“药好啦——”郁杰爽朗的声音从不远处赫然响起。他进屋后向沈砚冰行了礼，看着他坐在蔚牧棠的床榻边时神情稍有几分愕然，不禁疑惑地思考着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般融洽了，明明上次他家公子还惹怒殿下被迫罚跪了好些时辰。
沈砚冰伸手意欲接过药的动作，却是吓得郁杰有些魂不守舍，他险些忘记了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但当他看着烬王殿下将汤药一勺一勺喂给他家公子喝的时候，并且他家公子还露出了害羞腼腆的笑意时，他情不自禁地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他多么希望自己现在是在做梦啊。可是事实却这般残忍，手腕上的痛感传来，眼前这幕荒唐景象仍是刺眼地扎入他的视线里。
沈砚冰喂药的姿势突然停顿，他轻嗅了这汤药的味道，秀眉也不自觉地微皱。“郁杰，郁杰。”
可是被呼唤的人此刻有些如梦如幻了，过了一会才猛然间醒悟过来。走神的本事倒是和他家公子如出一辙。“王爷，怎么了？”
“药材你从哪里取的？”
郁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殿下我偶然瞧您你屋里放着，心想昨日您让章亭去煮的药，便以为是了，就拿去煮了。”
“……”沈砚冰望着已经喂下去半碗的汤药，明显地有些沉默，又转头去望了望喝药者陶醉的面容，更是多了几分令人不安的缄默。“蔚大人的药材，都在章亭那儿保存着。”算了，虽然此药对蔚牧棠除了味觉上的冲击，其余毫无作用，甚至有些损伤身体外，应该是不会加重他此时此刻的病情的。
主仆二人闻言，震惊对望，相顾无言。
“啊，王爷那怎么办，公子他会不会死啊！”郁杰几乎把最坏的结果都在大脑中预演了一遍，觉得“一命呜呼”应该就是最严重的结果了。虽然又是语出惊人，但是确实精准地描述了他此刻分外慌张的心理。
“不会的，你家公子，很难杀的。”这种调侃的话语从沈砚冰这等高岭之花的嘴中倾泻出，毫无缘由地增添了些许荒诞的色彩。他嘴角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大概是被这两人的荒唐滑稽的表现逗乐的结果。虽然从后者的视角看去，倒像是一种恐怖的亡命征兆。“重新去煮吧，把这碗药倒了。”
注视着郁杰忙乱离去的背影，蔚牧棠此生第一回如此悔恨，恨自己错信了自己的贴身小厮。若是朝廷因为他的猝逝发放体恤银两的话……那就都给这个郁杰继承去了呀。他怎么思索都觉得自己冤枉……“殿下房中的，究竟是何等药材啊，下官的性命当真无虞吗？”
“不过是些滋补的药物罢了，蔚大人当真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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