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去衣啊,穿着这么多睡,不难受吗?”容迟鄞抬头望着他,一本正经道,只是榻上人的双颊不自觉地染上桃色,他由此一笑,“你我夫妻之实都有了,我帮你脱件外衣又何妨。何况就算是行**之事,殿下不也习惯了吗?”
“你……”沈砚冰只能被动地接受他的服侍,听着他的污言秽语。
“殿下面子怎么这么薄了,以前不是这般容易害羞的啊。”他替沈砚冰取下腰封上悬着的观音白玉冷龙佩,转身去寻他放置配饰的地方,他往镜台处走去。他随意翻开了一个匣子,一个是装着各式各样的耳饰的,一个是装着琳琅满目的发簪,估摸着都是他替孩子梳妆时用的,但当他拉开第三格时,伴着匣子磨木之声一道想起的,还有身后人一句仓促紧张的“不是”,他从来不会这般说话,永远只是平静若水的人,此刻却难掩慌乱。
身后人半撑着身子,喘着粗气,声色匆忙,“不是那个”。只不过为时已晚,那个匣子已经被拉开了。
他怔住,不再言语。
赫然入目,是一枚白玉青龙扣,雕琢细致,通体白净,周身并无纤尘,可见沈砚冰时时拿出来擦拭。
这……是容迟鄞从小佩戴到大的玉扣。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年假死于寒隐天暗卫利刃下时,所丢失的玉扣,竟被沈砚冰收藏了去,并且悉心爱护着。他刚才反应这么大,也是因为这枚玉扣。沈憬,哥哥,你到底藏了些什么。既然下令追杀我,为何又做出这副哀悼故人的神情模样?
“沈憬,这玉扣,对你很重要吗?”他回眸望着那人,只见那人神色漠然,好似心底旧疮被生生揭开一番,渴望着回避,却又避之不及。他语调极缓,一字一句都拖得很长,既是疑惑,又像是质问。
“故人之物,故人已逝。”沈砚冰极力掩盖着内里的慌乱与茫然,又如闺中女子心事被公之于众般的不堪羞耻,故作镇定地回道,实则早已乱若纤麻,勒着那处封存已久的伤口。
玉碎之声,清脆逆耳。
“你做什么!”沈砚冰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见那枚玉扣坠落于地,四分五裂,碎玉飞溅。他再挤不出任何言语,心中苦楚又如翻江倒海般袭来,旧年种种又上心头,无尽悔恨若飞刀入骨,百般滋味,千般愁怨。“为什么要摔碎它?”玉碎半晌,他才拖着病骨挤出几句无力又苍白的质问。
“故人之物,该随故人去了才是,你留着它,只会徒增愁乱。”容迟鄞背对着他,语调凄冷,“他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这般爱惜死人之物,千百次的擦拭,使其不染纤尘。”
下令诛杀他的人是你,背后百般思念的人亦是你。
既然舍不得他死,又为何一定要将这血仇无情地横亘在他二人之间?你相悖的意识与举措,将你的真心蒙蔽起来,自以为心若顽石,却终究人非草木。光阴愈久,愈是陈伤难愈。凭着年月忘记的人,本就是经不起再会的。
爱恨交织是假,情愫暗生是真。
沈砚冰望着他的背影,静默不语,恍惚间,这个背影恰与梦境重叠,千思万念,陈疾又生。旧疮生生扯开的苦楚,自是难言。
只是这种情绪,不止他一人。两相无言,不堪言愁。
陈礼来时,这两人依旧是这种微妙又尴尬的状态。他先是望了一眼立若危墙的容迟鄞,后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也并未言语过多,只是用手指了指身后床榻上的人,“他被人打了一掌,伤到经脉了。”只是他刻意回避那人的视线,拒绝那人的目光。
陈礼闻言,又扭头去看榻上人,见他半撑着身子,额上冷汗密布,目光却一刻不停地望着原来的地方,他顺着视线,发现是容迟鄞的后背处。他心下生疑,不知二人之间又发生了何种事端,气氛焦灼,又不宜多问,把自己卷入二人的事情里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他轻轻碰了碰榻上人的肩膀,“殿下,请躺下,让陈某为您把脉。”
沈砚冰这才收回目光,不再去留意不远处的人,静静躺下,将手腕递给陈礼。
他右手腕处确有一处狰狞的伤痕,武功尽废亦是因此。
陈礼覆上他的腕部,悉心把着,探着脉搏的变化,神色却一点点地转变,眉间也生出些许褶皱出来。看样子,情况并不理想,甚至极大地感到意外。他稍有些犹豫,朝着一旁处理着碎玉的人瞥了一眼,应是忌惮是否会泄露给无关的人,好在下一刻,容迟鄞就用丝帕包裹好的碎玉离开了。他顿了顿首,缓缓道:“殿下,您受力过重,对方虽未下死手,但所用力道也并非常人所能承受的。只是……”他似乎是有些顾虑,停顿了片刻。
“但说无妨。”沈砚冰宽慰他道。
“殿□□内有一脉气息紊乱不堪,深匿其中已然多年,今日受创,一并牵扯了出来。此为慢蛊,时间一久,足以杀人于无形。”
脑海里闪过皇甫伽野的那句“怕是还未杀死我,就已经被人害死了。”他或许知道下蛊之人……
混乱的思绪仍未平静,陈礼再次望向他,眼神中似乎表达着不止于此。“殿下,您这脉象圆滑,应是喜脉,二月有余。”
…………如同紧绷的丝线,一瞬,崩坏断裂,珠散四处,清脆之声却难以遮掩那场动魄心惊。
函因族人唯能与命定之人血脉交融,命定之人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那么……
透骨凉本就是西域剧毒,中毒者不日内便会暴毙身故,偶有侥幸者能逃一死,必定也只能落得个元气大失、强弩之末的下场。身中透骨凉,不日却已痊愈,轻而易举覆灭武力大增的魄尸,皆为妄言。又或者,透骨凉不假,假的是事在人为,自有定数。知其药效之猛,控制其药量,不至于大伤身体、危及性命。
给自己下毒,那就说的清了。
好一个戏子,好一个容宴。
过往幕幕再历心海,秦淮白骨、姑苏重逢、碎玉无言……
他早该想到的,故人之物,容宴定是认出来了,才会悲愤交加,愠怒之下失手打碎。
只是他未曾想到,再次认出容宴,需靠这个忽如其来的……孩子。
“蛊毒可解?”缄默良久后,他终于出声。
“除非找到解药,否则药石无医。至于腹中胎儿,若无其对毒性的排斥,蛊毒也未必就被一掌给引出来了。只是陈某,劝您落了这个孩子。”陈礼面露难色,咬牙才将话语说出。他自知沈砚冰的性子,亦懂他的执着,明白他此刻的想法。
“就由你吧,落了他。有劳了,陈礼,此事唯有你知我知,切莫声张。”沈砚冰认命似的闭上了眸子,静若死水,语气却又坚定得令人胆寒。
这句实在是出乎陈礼的预料。烬王之于小郡主何等宠溺,视若珍宝一般,喁喁细语,稍有小疾便担忧不已,将一切危乱都隔绝在外,足以见得,沈砚冰是个爱护稚子之人。转念一想,他又似乎懂了,许是前一回吃尽了苦头,这一回不愿再重蹈覆辙,索性从源头上解决这个麻烦。
“陈大夫你能大概估算蛊毒入体的时间吗?”沈砚冰再次问道,双眼却闭得更紧了些,苦楚分明地刻在脸上,却不知心疾与身疾哪方更浓稠。
远处府门开启又关上的微弱声音传来,想来是容迟鄞离开了。此番更好,起码别叫他听了去,再生事端。
“陈某无能,不尽得知。待陈某再研究几日医书,结合殿下的脉象分析,应是能知道个大概。只不过,经此一番,此中慢性蛊毒已然紊乱,或许误差不在毫厘。还请殿下见谅。”
陈礼是幽谷医圣的亲传弟子,是位广受人赞誉的谦谦公子,年少成名,位居弟子之首,曾行走江湖,救济天下苍生,被世人尊称为“灵枢仙医”。他本该继续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悠闲自在行走江湖中,受民生爱戴,得世人敬仰。六年前一次义诊过后,却被扶余拦截,请他为一人救治——烬王沈憬。
彼时,沈憬回渊未久,根基不定,腹中却多了个不该留存于世的——前鄞余孽。
陈礼自知孰轻孰重,从不过多询问,按部就班地为他把脉、开药、针灸,直至今日。他并非畏惧烬王沈憬的滔天权势,也并非忌惮扶余这位玉面修罗的独步武功,他的心中,亦有心之所求。
“陈礼,一年后,本王就放你离开,无论本王彼时是生亦或是死。牢狱中的那位,允许你带走,但不准他再踏入燕京半步,更不准他沾染江湖事、染指朝堂。”沈砚冰淡漠道,不染半分情绪,顿了顿,“这些年,亦是多谢。”
当年那位刚愎自用的副将陈继,私自领兵抄路,未得主将沈砚冰的指令,以下犯上事小,兵败误国为大。即使沈砚之对沈砚冰并无半分兄弟情分,但到底“名正言顺”继位,照渊朝历法,将陈继关入了牢狱之中,由着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名号,才没有一杯毒酒赐死那个误国祸患陈继。
而陈继与陈礼,是一对双生子。
一般无二的相貌,截然不同的秉性。
陈继违反军规、国法在前,只是手足血亲,往日长在一个被窝里,陈礼亦是狠不下心将他舍弃。他作了烬王医师数载,也不过是以自身辛劳换得兄弟下半生自由罢了。他本是羁鸟,困于京中数载,若不是这个念头仍在,他早厌倦了这种热闹都市中的乏味生活。
沈砚冰允了,也愿意过往不究,此为上上签。
是生是死,不得而知。
一宿未合眼,白曙已争先。
他再无半分倦意,半阖着眼,打量着天光渐明,希求照亮他心中一片暗淡的深渊。
文府
文映枝今日起了个大早,哈欠还在嘴边挂着,惺忪睡眼半眯着,朝着微弱的晨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忽然间出现在她眼前的人带给了她极大的惊吓,慌乱之中,她连连向后退了三步。“哎,蔚少卿,你怎么出现在本相府上?”她见此气得都想将这府上的护卫骂个狗血淋头才好,她请了这么多人,就为了给齐昭和两个孩子守个平安,结果连个人都守不住,让他这般随意地进了她府上。
“文右相,下官到访,确有急事。”毕竟是求人办事,容迟鄞也笑脸盈盈地招呼着,刻意回避他半个时辰打晕了三个侍卫从矮墙上飞跃进来的事迹,“日后月余,朝中事务仍得麻烦文相了。烬王殿下抱病卧床,怕是力不从心。”
文映枝闻言,惊吓更多了几分,就差抱着容迟鄞的脑袋就开始捶了,“你怎么他了?他那么好的身手,怎么还能被你折腾成这样!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啊,谁跟你一样,刚刚上位就如此猖狂的,把人折腾到卧床不起,你还是人吗!”许是尚未清醒的缘故,她一口气控诉了对面人不少,待醒悟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的时候,为时已晚,尴尬窘迫的气氛已经如同汪洋般囚禁了她。
“……”容迟鄞先是不明所以,听懂了她刚刚的话后,诧异占据了他的头脑,“昨日殿下遭一胡人袭击,肩部受击,元气大伤,所以才要修养的。不是我折腾的……”最后几个字愈来愈轻,竟也生出几分羞涩来,都忘记询问文映枝她如何得知的,以及……他们在榻上……
“啊。他的身手是扶先生亲传的诶,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文映枝担忧地锁了锁眉头,有些想不通。
“他为了保护阿宁,才生挨的那一掌。”虽然容迟鄞并未亲眼所见,但他闯入时见那人死死护住孩子的模样也能猜出个大概。
“怪不得,阿宁是他的命,他失去什么都不能失去阿宁。你让她放心吧,朝中事务交给我就行了,今日过了早朝,我再去看他。”
只是说完,对面的人仍没有意欲离开的意思。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快些说了吧,今日本相忙得很。”文映枝打探着对面人的神色,心想不会还有什么大事吧,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容迟鄞咬了咬牙,“文相,你见过小郡主的母亲吗?”
“……”原来是问这个,续弦问原配啊,不会是争风吃醋了吧。文映枝暗中觉得自己危,但是眼珠子一转,“本相没见过,我也不知道他是何等模样,何等艳丽的容颜才能让我们如此生人勿近、清冷高傲的烬王落入凡尘。”还为那人生儿育女。她叹气道,亦是十分不解。
宴宴:哥哥前妻是谁?
韫韫:我没见过,但是应该很好看吧。
砚砚:容宴你个蠢货。你玉扣都看见了,还给我摔了……你要不要脸啊……[哦哦哦][哦哦哦]
陈礼:能不能不要欺负npc……[柠檬][柠檬][柠檬]
二胎:爹爹别不要我……[爆哭][爆哭][爆哭][爆哭]我很乖的,会替你引毒
砚砚:宝宝……
宴宴:小孩,你妈是谁?
砚砚:…………当真是脑子有坑。。。[发财][小丑][小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这是喜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