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裴烷在家里的煤油灯旁继续钻研奥亚魔控的资料。虽然晶石供能的灯具照明性能更好，但初来乍到的裴烷还是想省点儿钱，以备不时之需。
奥亚魔控的核心产品是灵能转换模块：如果要用魔法直接驱动设备，需要十分复杂的咒语。而灵能转换模块通过内部复杂的魔力传输链路来表示咒语，使得用户与设备的交互更加便捷——
只需用手指轻触、或用魔杖勾画空气中的投影，即可用水晶球和朋友的影像“面对面”通话、用公式完成复杂的数□□算、记录客户买卖证券的数量与金额、驱动晶矿场的液压支架、控制生产线的运作……可以说，裴烷所在的异世界能实现和现代社会别无二致的生产与生活方式，极大程度上依靠了灵能转换模块。
虽然灵能转换模块的下游应用领域不同，但咒语的底层逻辑是一致的，只是有几个不同的尺寸标准而已。因此，“内置咒语”的灵能转换模块属于标准化产品，并不需要根据客户需求定制化生产。魔法已经历多年发展，灵能转换模块基本是同质化竞争，主要厂商的技术迭代方向在于降低生产成本，从而取得价格优势。
裴烷初看奥亚魔控的财务数据时，就觉得“too good too be true”：奥亚魔控体量较小，规模效应远低于龙头丹缪公司和龙二安拉崎公司，却在这种标准化生产、技术也较成熟的制造业，以一个远非市占率最高的行业地位实现领先同业7个点的毛利率。公司的营收和利润增速，也显著高于同业。
或许是公司也深知仅凭精美的财报无法服众，奥亚魔控早已公开表明自身的高盈利水平源自三个因素：
一是使用自有模块搭建生产线，并掌握某关键生产环节的专利，从而大幅提升生产效率；
二是研发人员资历深，积累关键know-how并固化为标准作业程序（SOP），生产过程的控制节点多，良品率高；
三是生产过程的核心耗材“灵刻剂”取材于公司自有的灵草草场，节约了成本。
这些说法看上去的确make sense，股票市场也早已给出了积极的反馈，但裴烷依然觉得不符合商业逻辑。
他认真看了奥亚魔控宣称的“核心专利”——
能提升生产效率不假，但过程中要求更高的能量密度，这意味着驱动生产线所消耗的魔力大大增加了。考虑到魔力的价格高昂，测算后发现经济性甚至低于不使用这个专利的情况。这在裴烷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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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裴烷准时出现在奥亚魔控的工厂门口——昨日一起吃午饭时，伊芙娜告诉他奥亚魔控将在这天举办投资者开放日。工厂在艾瑞亚国首都卡匹托市的郊区。前往工厂时，马车在布满石块的颠簸土路上摇摇晃晃地前行。裴烷很是纳闷，这公司看起来也不缺钱，为什么不把厂区外面的路好好修一下？
裴烷到达时，工厂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穿着礼服套装，围成一个个小圈子交流着信息。裴烷凑过去，转来转去地偷听了一会儿：
“奥亚魔控在接洽几个新的海外大客户，要是谈成了，年利润能稳定增加1个亿。”
“丹缪公司开始召回去年10月出厂的那批货了。灵能转换模块的额定寿命本来也只有一年，而那批货才过半年就失效了。我听说，是因为设备出了故障，导致注入魔力传输链路的晶石粉量不足。”
“普雷斯国最近通货膨胀居高不下，我看过不久就要‘转鹰’了。得赶在他们加息之前，快点把普雷斯长期国债的头寸清掉。”
“这段时间大盘表现很好，特别是蓝筹股。外资买得不少，咱们艾瑞亚国资产的吸引力越来越强了。”
……
裴烷听得津津有味。四下张望时，他注意到一个年轻男子也和自己一样，东凑凑、西听听。不过不同于自己的偷感十足，男子的表现相当自然，仿佛是来视察工作的。男子看起来比自己高些，深棕色头发、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相貌十分英俊。
裴烷一乐，没想到还能遇到个同样落单的帅哥。正准备上前和男子搭话，奥亚魔控的投资者关系总监（IR）出现，打断了他的动作和投资者们的信息“勾兑”：“感谢各位投资者对奥亚魔控的兴趣与支持。今天的日程安排如下：上午，我和CTO带领各位参观工厂；中午，公司将为各位准备丰盛的自助午餐，各位可以在午餐时间自由交流；下午，高管团队将与各位在会议室交流，各位可以更深入地了解公司的发展规划。”
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厂里走去。IR和CTO先带裴烷一行人走进灵能转换模块的组装车间。车间还算整洁，地上没有什么废料，空气中也几乎不见尘土和蒸汽。生产自动化程度很高，封装设备上的机械臂在不停地工作着。成品模块经过检测后，被传送带运往外包装车间，进行发货前的最后一道工序。
裴烷没发现什么异样，除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油漆味。他有些疑惑，组装环节并未用到油漆，这味道是从何而来呢？他趁IR带队向前走时，悄悄靠近了一台组装设备，发现油漆味变浓了。
车间里的光线有些暗。裴烷伸手摸了摸设备外壳，明显感受到光滑漆面下方的粗糙——那坑洼不平的感觉，让人联想到铁锈。他还想继续检查一番，却被保安制止：“先生，请跟上参观队伍。”
裴烷只好向前走去。他往两侧看看，注意到车间灰色砖块砌成的墙壁上，贴着几个浮雕字句：“用魔法滋润生活”“让魔法触手可及”。
回到参观的大部队中，裴烷听到CTO正在宣传奥亚魔控的成本节约技能，依旧是那老生常谈的“三件套”。裴烷忍不住挤到队伍最前面，开口询问：“泰克先生，奥亚魔控的核心专利要求生产过程中更高的能量密度，魔法成本会相应提升。请问在这种情况下，公司是如何提升生产总体经济性的？”
此话一出，人群中三三两两交谈的声音安静下来。CTO和IR对视一眼后，回答道：“这涉及公司的商业秘密，恕我不能详谈。不过，我可以告诉您，奥亚有着最棒的研发团队，我们在持续优化生产流程，从而以更优秀的产品品质和更低的成本，去不断实现新的市场目标。”不等裴烷追问，IR便开口：“请各位女士和先生们跟随我前往下一个参观地点。”
裴烷无奈地迈开腿，准备去其他的生产车间再仔细观察一番。然而，IR让裴烷失望了——她带头走进了奥亚魔控的“历史展览馆”，开始介绍奥亚的发展历史：创始人是如何白手起家的，公司是如何通过核心技术突破起死回生的，公司的客户队伍是如何扩大的……简直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裴烷听得无聊，想溜出展览馆自己找点有用的线索，但门口那两个又高又壮的保安使他被迫打消这个念头，只得站回队伍里，做个乖乖听讲的好学生。
等IR长篇大论的演讲结束，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裴烷走进餐厅，和几个年轻研究员坐在一桌吃饭，向他们简单分享了一下自己对奥亚魔控的疑惑。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看起来活力四射的研究员挠了挠头，率先开口：“嘿，老兄，我们来算一下数据吧。姑且不考虑奥亚的专利。奥亚全套生产过程的控制节点有200多个，同业里做得最好的丹缪也只有不到150个，良品率差距能达到10个点。灵刻剂在灵能转换模块中的成本占比是15%，灵刻剂的原材料——灵草，产能紧张。而奥亚自有草场供应灵草，比市场价格低50%。综合测算下来，才7个点的毛利差，已经很合理了。”
其他研究员纷纷点头。此时，IR突然出现，对裴烷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请和我来这边，有些事情想跟您沟通。”
裴烷疑惑地起身，跟上IR。但这段路程的终点不是他预想中的会议室，而是奥亚工厂的大门外——IR冲他笑笑：“抱歉，先生。我们公司的投资者开放日不邀请同行。”说罢，工厂的大门在裴烷面前无情地合上。
裴烷抓狂地冲着IR的背影大喊：“误会啊，我是私募基金研究员，不是公司的竞争对手啊！”然而，这一举动毫无作用。
裴烷无语地走开。他隐隐感觉，IR其实并未把他当作商业间谍，而是以此为借口来掩盖公司的秘密。这个想法让他更希望回到奥亚的工厂里一探究竟。
他绕到工厂的侧面。虽然上面有尖顶，但围栏并不算太高，底下还有一层矮砖，谨慎些也能安然无恙地翻进去。
但进去之后要怎么办呢？厂里有巡逻的保安、上班的员工和工人，下午还有位置随机刷新的参观队伍和高管，要是被抓住，可就不仅仅是被请出工厂这么简单了。
裴烷思考一会儿，咬咬牙，准备先进去再说。大不了打游击战，他们追、自己藏，反正工厂这么大，建筑物和机器设备也不少。一旦察觉情况不对，自己就迅速跑路！
裴烷将领带扯松，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和第二颗扣子，又蹲下身，将裤腿卷到膝盖。正当他双脚踏上矮砖，双手扶住栏杆，准备向上爬时，一道沉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就准备这么进去？”
裴烷吓了一跳，一屁股摔回地面。他皱着眉，一边拍裤子上的土，一边转身，继而惊讶地睁大双眼——
他发现，说话人正是早上工厂门口那个“同样落单”的年轻男子！
而他身上穿着的，不再是早上的西服套装，却是奥亚魔控工厂员工的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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