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烷在第二天又去了趟奥亚魔控的工厂,重复了前一天的行动,也成功地验证了前一天的发现——
这样看来,奥亚魔控的实际销售额至多达到财报披露值的五分之一!
裴烷回忆起奥亚魔控虚报研发工时与物料领用的事情,估计公司的利润率也是虚高。因此,公司的净利润甚至可能达不到披露值的五分之一。
为了严谨性,他还是决定再去探索一下公司实现高利润率的最后一个可能性:“灵草自供大幅降低了核心耗材灵刻剂的成本”。
奥亚魔控的灵草草场位于艾瑞亚国北部的派思彻郡。每天早晚各有一班从首都卡匹托市开往派思彻郡的列车,裴烷乘了早上六点的一班。连续多日的睡眠不足使他感到太阳穴传来的一丝痛意,头也昏昏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面上。坐到座位上,他已经无心透过窗户欣赏卡匹托市以外的风景,把帽子向下压了压就开始闭目养神,几乎是瞬间进入了梦乡。
随着列车的颠簸和碾过铁轨的哐当声,裴烷迷迷糊糊地醒了几次。大约两个小时后,列车在派思彻郡停下,裴烷也终于完全清醒过来,连忙踏着窄窄的台阶下车。
裴烷走出车站,沿着曲折的乡间小路步行二十几分钟,终于看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绿——和工厂地面上那干枯、残缺、发黑的样子完全不同,眼前的灵草那浅绿色的叶片近乎透明,叶脉在其中形成柔美的曲线,茎上长着金色的小绒毛。一阵微风拂过,带起裴烷的衣角,也将一株株排列整齐的灵草掀得摇摇晃晃,给那群仿佛精心雕琢的工艺品一般的植物增添了几分可爱。空气中满是青草的芳香,耳边是小鸟清脆的叫声和远处河水流动的哗哗声。
裴烷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算上他在原世界工作的那些日子,他已经记不起上一次亲近大自然是在何时。排出胸中的浊气后,他定下心神,开始观察草场的情况。
草场的面积非常大,没有围栏。目光所及之处,灵草的长势都十分喜人。农民倒是不多,有一台拖拉机在轰隆隆地作业。
“奥亚魔控的草场可比预想的好太多了,”裴烷心想,“也许这是公司唯一的实话了?”
他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到一个正在弯腰割草的农民身边,不让自己踩到那些灵草:“先生,这里是奥亚魔控的草场吧?”
农民没有起身,继续忙着手头的动作:“不是。你得越过南边的小坡。”
裴烷一愣,循着农民的话看向南面,果真有一个小草坡。他道了声谢,向南面走去。
草坡上遍布着淡紫色的小花和蒲公英的绒毛球。裴烷站在坡上,看到下方是同样一片整齐、漂亮、没有围栏的草场,和坡的另一头几乎一模一样。但农民更少了,两台拖拉机上遍布着铁锈,其中一台的机身还瘪进去了一大块,显然都是报废许久了。草场不远处,有一条宽阔的大河,水流时而撞击着河床上的石头。一个歪着的稻草人立在草场中央,脖子上挂着一块破烂的木牌。裴烷向稻草人走去,看到饱受风吹雨淋的木牌上那快要辨认不出的字迹:“奥亚魔控灵草种植实验基地”。
在来到草场前,裴烷查询了拍卖土地的法律文件。结合此刻目测的种植面积,他判断奥亚的草场足够实现自给自足(当然,是挤掉水分后的生产量)。他此前也了解了灵草的生长条件——喜阴喜湿。派思彻郡的纬度较高,土地肥沃,年降雨量也比较充足,理论上是适宜灵草种植的地方。
裴烷走向一个坐在田埂上休息的农民:“先生,这儿的灵草长得太好了。不过,草场这么大,你们几个人能忙得过来吗?”
农民摆摆手,像干枯树皮一般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难哟。再不快点割完这批草,河水就要涨起来了。到时候,好好的草都要被淹了。”
裴烷看向河流,“每年都会发洪水吗?”
“以前还不是,是从几年前附近建了个矿场开始的。为了方便开采,他们堵住了几条支流。河水一改道,每年雨季都会把我们村子淹了。”农民叹了口气,“村民大多都搬走了,只剩我们这些老人还愿意守着这片土地和灵草。”
裴烷回忆自己看过的关于派思彻郡的资料,其中都没有提到洪涝的问题。“和您聊了,我才知道情况是这样。”
“以前也有村民和矿场的人交涉过,却都被打了一顿。有人到现在还是跛脚,有人的妻子当时被推倒流产……村民去找地方长官和议员,得到了‘我们会妥善处理’的答复,可最终只等来了矿场更猛烈的报复。”老农民的眼眶湿润了,有些自暴自弃地继续说道,“反正,洪涝也只会影响半年的灵草收成,就这样将就着吧。”
裴烷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想安慰老农民,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从衣服里翻找一阵,将自己的手帕递给老人。
农民摇摇头,“别把您的手帕弄脏了,先生。”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笑容,眼角的纹路加深了,“昨天也有位先生来这里跟我聊天,他也递给我一块手帕。”
裴烷有点想追问“那位先生”的情况,但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安排、也不愿再调动老人的情绪,便和老人道别,动身走向下一个目的地——奥亚魔控的灵刻剂工厂。
灵刻剂是生产灵能转换模块的关键耗材。加工灵刻剂需要新鲜灵草,而如果在模块厂区生产灵刻剂,就会面临过高的运输成本。因此,模块厂商都会在靠近灵草产地的位置建造灵刻剂工厂,之后只需要运输保质期更长、体积更小的灵刻剂即可。
裴烷直接大摇大摆地从奥亚灵刻剂工厂敞开的大门走了进去——也许是因为“天高皇帝远”,这里几乎毫无管理可言。门卫靠在收发室的躺椅上端着烟斗,甚至没给裴烷分去一个眼神;院子地上堆满废料和垃圾,厂房十分破败,看起来快塌了。
裴烷先是走进了生产车间。工人连厂服都没穿,车间地上堆满了灵草渣子和包装袋——包装袋上写着一家普雷斯国草场的名字,有工人正在拾起里面的灵草往机器里扔。这个场景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按照农民说的,奥亚自有草场每年的实际收成只有理论值的一半,这必然是满足不了生产需求的。
走出生产车间后,裴烷注意到一个门上贴着“研发室”标识的小房子。门前有个脏兮兮的地垫;门上了锁,旁边的玻璃窗也牢牢关着。
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裴烷决定进屋探索一番。见左侧那扇玻璃窗的右下角破了个洞,他透过窗子观察了一下,便撸起袖子,将胳膊从洞里小心翼翼地伸进窗内,摸到窗户的把手后向下拧动。窗户迅速地向屋内弹开,裴烷还来不及反应,左手小臂就被尖利的碎玻璃划了一道,渗出血珠。
裴烷“嘶”了一声,担心被厂里的人发现,顾不得包扎,便连忙打开另一扇窗户,迅速跃过窗台翻进屋里。将窗户关好,确认自己暂时没有被人发现,他才掏出手帕,胡乱在伤口上缠了一圈、系了个结,开始打量屋内的陈设。
墙边,长桌和几个柜子依次排开,表面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桌子上摆满了试管、烧杯、量筒,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化学试剂。几个陶盆里种着失去光泽的植物,裴烷仔细辨认后发现是早已死亡、甚至快要风干成碎渣的灵草。
灵草旁边放着一份被试剂腐蚀了一角的文件,裴烷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桌上拾起,轻轻吹落表面的灰尘。纸张上是龙飞凤舞的手写字迹:“青戎草场位置:露可绅国夏阪郡;土质:松软壤土;面积:5,000英亩。”翻到下一页,是一张手绘地图,标注了青戎草场的具体位置。再下一页,标题写着“使用说明”,正文是“成分:裂解剂K 30%,苔孢水24%,鲸息露18%,鳞粉酊15%,幽蕊浆13%;使用方式:1:500稀释后,喷洒于靠近灵草根部的土壤;效果:灵草的魔力半衰期缩减50%。”
裴烷回忆起,先后召回灵能转换模块的丹缪和安拉崎,生产灵刻剂所用的灵草都是从露可绅国进口的。青戎草场的灵草,大部分都供给了这两家公司。他神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文件:难道奥亚魔控所谓的“灵刻剂研发”,是在研究如何毁掉丹缪和安拉崎的灵草供应源吗?
此时,门口突然传来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裴烷心下一惊,环顾小屋一圈,将文件往桌上一丢,迅速冲到墙角那个半敞着的橱柜前,蹲下身钻进柜子里,立刻将把柜门拉上。木质的柜子受着岁月与化学药剂的双重侵蚀,并不能严丝合缝,两扇柜门之间露出一道窄窄的缝隙。
屋门被打开了。透过小缝,裴烷看见一双靴子踏进屋子,在长桌前停住。接着,传来翻动文件的声音。裴烷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在带动整个橱柜一起颤抖,不由得抽了口气。
纸张翻动的声音蓦地停住。片刻的安静后,靴子调转了方向,向橱柜缓缓靠近。
裴烷双手交叠,死死地捂住嘴巴,却控制不住地在汗湿的掌心中快速小口喘气。他听到自己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带上了一丝哭腔,又似乎听到自己心跳的“咚咚”声从橱柜壁上传来了回音。
他狠狠咬了下嘴唇,努力地移开一只颤抖的手,拿起橱柜底部的半截碎试管,将尖锐的那端对准了柜门间的缝隙,湿润的眼睛瞪大,死死盯着那双向自己踏出一步的靴子——
“很有创意的潜入方式,裴烷。毕竟,钥匙就在门口的鞋垫底下。”靴子主人发出一道熟悉的声音,温柔的语调里带上了一丝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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