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仑身子瞬间僵硬。马上之人手里握的正是太祖征战时用的玄铁巨弓,弓身极重,两三个人拉起都是不易,他身下的壮马都因为背上了这一张弓的重量,发出深沉的喘息。
那搭在玄铁巨弓上的箭镞之后的,正是周谒。
周谒双臂一抻,将这百十来斤的巨弓张满,精悍肌肉猝然崩了起来,如同一只苍狼猛兽对着自己的额头,双眸深处矍铄着两道曾相识的冷然深邃的光芒,清晰的映在沈仑的瞳孔中。
“你.......”
呼吸之间,沈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甚至忘了这个音节最终有没有说出来,还是只是作为一团气堵在喉头。
呼——
周谒上半身稳如磐石,拉弓的右臂轻轻一动,冲着自己的眉心,一箭放出!
紧缩到窒息的喘息瞬间被射向自己的箭啸完全覆盖住,这弓弦至握弓之处有一臂距离,所以所配箭比寻常之箭要重长许多,一箭射出,力道如同数箭齐发。
“嗷——”
下一秒,长箭直直的穿过了沈仑的发梢,身后猝然响起一声带着腥气的恶吼嘶鸣。
沈仑回头,一个巨大黑影正朝着自己的肩头扑过来!
那正欲扑向前方的乌毛巨兽被一箭射穿左目,在空中像是被巨浪打头,直直摔落在地上,尽管身下都是草皮,还是发出一声巨闷响。
一匹身形巨大健硕的野狼正在地上翻滚嘶吼,那比人头还大的狼爪就离马蹄三两步不到,在地上扒出了几道土沫翻涌的口子。
沈仑倒吸一口气,马上反应过来,这巨狼远不是自己所能顷刻搏杀的,还来不及策马,野狼剧烈挣扎中,竟带着箭一爪拍上沈仑身下的照夜白,这一爪极为凶狠使劲,直接将马匹大腿连皮带肉的撕下来一块!
照夜白登时疼痛难当,浑身抽搐,整个马身都要翻过去,沈仑一个没抓住缰绳,猝然被摔下了马!
从马上滚落后,沈仑借力在地上滚了两圈,从腰间将最后一支箭抽了出来,张弓对准野狼。
野狼疼的已经近乎发狂,眼睛充血,见有人被掀翻在地,呲着牙斜扑而来。
这畜生差不多一人齐高,沈仑虽是借力摔下马,口中仍撞出了些血沫。仓皇之中,只得乱射一箭,这一箭虽射进野狼肩头,却没有中要害,反而将野狼的烈性又激上了一层。
一个闪着寒光的利爪向沈仑扑面扫来,沈仑满头冷汗,正欲奋力最后一搏。爪子却在此时突然一偏,打在沈仑头侧,沈仑立即翻身逃脱,一抬眼竟见周谒用玄铁巨弓死死地从后勒住野狼的脖子,青筋从脖颈处一路暴起至额角。
见沈仑脱逃,周谒腰间猛一用力,将野狼从侧边刷拉翻起,他抓住狼身长毛骑跨在上,两只手被勒得红里透白。
狼背上,周谒的脸颊因为用力而发抖,双目微猩的迫视着这匹不休的巨狼,这畜生的皮毛过于厚实,用尽全力也不能一击毙命,不过因为之前的箭伤,野狼也已经显得有些疲弱,粗粝的喉咙中一直发着剧烈的喘气和闷雷般的嘶吼。
似乎也意识到这点,这匹狼竟用尽最后的力气猛然的蹬起了身,奋力扬脖高吼了一声,窜出震天的嘶吼,林中小些的鸟兽都呼啦啦惊起一片。
周谒手猛地打滑,弓角乍然脱手,野狼看准机会回头一咬想把他撕扯下来,周谒因要再次拉住弓身,眨眼间完全来不及阻挡——
砰——
野狼喉中爆发不同刚才的凄厉惨叫,周谒错愕望去,竟看见沈仑喘着粗气,抱着狼头滑至身下,将之前射进野狼眼眶的箭猛力的往深一插——
暗红色的血液砰地溅到了沈仑脸上。
野狼嗥叫一声,张口便咬,而另一边,因为之前野狼发出的巨吼,终于有人发现异样,一支卫队已经持枪张弩的围在远处,见这一头巨大的、可以称之为怪兽的巨狼,领头之人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命令道放箭!
“滚开,不要放箭!”
周谒骑在狼背上高吼一句:现在野狼已经筋疲力尽,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了,万一野狼再度挣扎极易误伤他们。
侍卫长被骤然一吼也想到这回事,将指尖颤抖地轻轻一挪,离开了发射弓弩的地方。
野狼身下,沈仑咬牙死命托着野狼的头颅,就是不让它张口。周谒骑在狼上,目眦猩红,用尽全身力气勒住身下这个畜生的气管,因为力气过大,不时还有黑血飞溅到他下颌。
“嗷————”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这头异兽沉闷的喘出一口又粗又热的浊气,头部猛地跌了下去,接着整个身子断了弦似的轰然倒下。
二人因为精神过于紧绷,还是保持之前的姿势,不敢稍有放松。良久,那野兽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周谒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捞住野狼塌软的不正常的脖颈,发现这根常人环抱不住的脖字竟已被生生勒断。
狼身之下,沈仑一阵脱力,砰的一声,巨大的狼头直接趴在了他胸前,獠牙正抵着沈仑的耳边,冒着腥气。
周谒赶忙翻身下去,只见沈仑正双目无神的盯着天空,浑身疲软的躺着不动。周谒轻轻跪在他身边,俯下身子把他眼角眉梢的血擦了擦,将他抱到了外边。
一整个过程,沈仑都似乎毫无知觉,只是胸膛略微的起伏显示他还活着。
“......没事了。”周谒将沈仑拖到了狼身后,借着座乌山将二人遮挡起来,伸手将沈仑脸上被血粘着的几缕头发拨开。
他低头,喘了一口极为舒长的气,轻轻地在他额边留下了一个吻。
又一个吻。
他垂眉看着已经累极,不知是懒得和自己动手还是已经累的失去意识的沈仑,舒了口气。
侍卫正列排过来,听见窸窣迟疑的脚步声已至不远,周谒将沈仑抱起,从狼身背后站出身来。
这时周谒才泛起了些许的疲惫,可浑身的肌肉因为过度发力还在紧张的绷着。
侍卫走近时见这匹野狼的体格几乎有七八个成人的量了,瞠目立在当场。
沈仑轻轻动了一下,涣散的瞳孔缓缓收拢,他眨眨眼,望了望天,从周谒怀中翻身而下,差点还因腿软没站住跌了下去。
沈仑有半个身子都没在巨狼喷溅出的血中,尤其是他今日还选了一件淡色袍子,现在已经是半红半白,加之他过于精致皙白的面颊,显得极为惊悚冷厉。
另一边,李守成听闻此事,带着之前帐中的一行人急匆匆的赶来,身旁侍卫围了七八圈,刀枪弓弩一应俱全。
沈仑注意到不远处的汹涌来人,歇了一口气,抬眼问道:“我的鹿呢?”
不知是不是声音太小,或是说得太过跳脱,周谒站在旁边直接愣道:“什么?”
其余几个侍卫有些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远处还有一只被沈仑射中的小鹿。
“我的鹿。”沈仑又重复了一次,声音比刚才还小了些。
周谒瞬间明白了,转头道:“佥事之前在东侧猎了一只鹿,速速找来!”
此话一出,几个机灵的侍卫得令忙去搜寻,不一会,一个便策马赶来禀报:“鹿已寻到,属下正命人抬来。”
听到此处,沈仑才真的喘出一口绵长的气。
还未喘匀,耳边又响起惊呼:“这,这是——”
李守成赶到了地方看见巨兽尸体吓了一跳,恨不得再令人补上几刀,伽蓝在一旁不可置信的捂嘴,惊呼声还是从指缝溢出来,怀安王也被这景象有些震撼到了,上前一把将沈仑扶住,细细的看了看他身上是否有外伤,高呼传太医!
赵元波蹙眉冲着旁边的卫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狼?!”
一名侍卫匆忙跪地道:“禀报陛下、将军,适才沈佥事正射鹿归来,似乎有野狼正埋伏其后,在下赶到时,指挥使已用巨弓勒住野狼脖颈,沈佥事将箭插进狼眼,将野狼勒毙。”
此时,另一名侍卫呈上一只血迹斑斑的半截长箭,剩下半截因插得过猛,已经卡在头骨中断在眼窝里了。
赵元波盯着那匹巨狼,斥道:“猎场里竟有此狂兽,你们之前是否细细搜过!”
眼下,这座庞然大物就伏在众人脚下,即使躺下了还有半人高,现在还还冒着热气。
侍卫连忙跪地道,此地树林茂密,前几日虽将野兽驱毕,但因几日前大雪,为抵御风雪没注意到猛兽误入,现正派人再在林中搜寻。
赵元波恨了一声,转过头去,看了看手持巨弓的周谒,道:“这箭是你射出的?”周谒点点头当做答话,目光始终似有若无的放在不远处被太医包围的沈仑,和一直站在他身旁的李文誉。
几名侍卫正在此时从远处赶来,从马后举下一只死鹿举到沈仑身侧。
“陛下,这是臣为徐存月射的鹿,还望陛下赐予她。”沈仑坐在太医身边,伸出一只沾满污血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野鹿有些粗糙的皮毛,低眉轻道。
伽蓝怔住,鼻尖微微发红,没有多说什么,眼眶悄悄蓄满了担忧而至气恼的红痕。
李守成沉默了下,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你为妻子如此拼命,朕自然不可失信。”
随即唤侍从将鹿带回大帐,系上红绸交后给伽蓝。
“不过,这匹野狼——”李守成看着已被侍卫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野狼,又看了看沈仑的伤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仑眼下正被太医托着胳膊验伤,似乎已经累极:“是指挥使将他勒毙的,我只是将他射的箭插的深了些,没帮上什么忙。”
赵元波抬眼看着一旁侍从托起的玄铁巨弓,弓上血迹擦痕一片,叹道:“若真如沈佥事所言,这只异兽倒是指挥使的囊中之物了,陛下果真得一猛将。不过周谒,你可知你方才从帐中拿的是什么弓?”
周谒不明其中之意,李守成冲他轻笑:“此攻乃太祖皇帝开国时破城用的弓,寻常人是不能用的,不过不知者无罪,朕赦免你。况且得赵老将军赞许实属不易,足以见得你武艺了得。”
周谒抱拳道:“若没有佥事最后一击,臣也是有心无力。”
李守成摆手道:“既然沈卿也说是你勒毙的,你也勿要谦虚,况且,朕也不好将这异兽分作两半赏赐吧。既然鹿赏了沈仑,狼就赏给你吧。”
周谒半跪在地,眼中却似乎酝酿着什么,缓缓道:“多谢皇上,臣还有一不情之请。”
“你说便是。”
周谒微一垂睫,看不出眼中的情绪:“这是臣为沈仑猎的野兽,臣请陛下,代臣赐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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