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散学,江朝南郑柳拉到一边,他双眼亮晶晶,语气高扬对他道:“上边牙开始长了。”
“我就说那个办法可靠吧!”郑柳抓住他的手臂,显得十分惊喜,“我能看看吗?”
江朝南抿唇犹豫着,最终还是张开嘴。
郑柳蹲在地上,屏息抬头望去。
在对方粉嫩的牙肉中果然隐隐能见到一点小小的白色的牙尖,白米粒似的,让人忍不住好奇想伸手去碰。
郑柳抑制住那股冲动,嘱咐道:“不要时常去添。”
江朝南向他露出个这还用你说的表情,接着他也蹲下来,在地上飞快写道:今日时辰尚早,可以多教你几个字。
欢乐的气氛突然沉寂下去。
郑柳低下头,“我待会还要去地里一趟……”
“你到底怎么了?”
接连三次被对方蹩脚的理由敷衍后,江朝南终于憋不住火,直接把话挑明了。
郑柳蹲在地上,垂眼看向地面,对江朝南突如其来的质问显得异常安静。
早春的下午天气还是十分清冷,周遭的树大多都还是光秃秃的,偶尔远处传来的几声鸟鸣反将两人之间沉默的氛围衬地更加凝重。
风从两人之间穿过,郑柳吸了吸鼻子,能闻到泥土的腥气。
江朝南的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就听见对方说出一句更令他火大的话。
“我可以不学了吗?”
江朝南蹭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瞪向郑柳,半晌他猛地转头,等再次看过来时,眼神里饱含愤怒,不解和失望。
“原因。”江朝南深吸口气,尽量平静问道。
“反正我又不想考功名,学了也没什么用。”郑柳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地上画圈,“再说,我现在也不想学了。”
江朝南道:“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
郑柳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你不是就要个理由吗?”
对方首次正面和他唱反调,江朝南怒极,冷笑道:“你想吵架?”
如果真要吵起来,对方估计吵不过他,毕竟现在小少爷说话没他利索。
郑柳在心里笑自己,都要吵架了还在心里想些有的没的。
不过两人到底没能吵起来。
“对不住。”郑柳丢下这句话落荒而逃。这也太不符合他一贯的形式作风,可他更怕对方再继续追问下去,他不想让人看出端倪。
正在气头上的江朝南被对方这举措弄得一愣,随后他犹自看着郑柳逃跑的方向捏紧双拳,他把手里的树枝狠狠往下一扔道:“云林,回家!”
——
三日后,田地里。
“怎么了这是?你与他闹别扭了?”
过年后没几天,郑九一就被他姥姥那边叫人接过去待了一阵子,这两天才回家。
他来找郑柳时,就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不是已经开课了吗?怎的日日都来的小少爷这两天怎么没见到身影?
“是啊,他生气了。”郑柳声音闷闷的。
郑九一有些想不通,依照郑柳的性子应当不会把小少爷惹出这么大火气啊。
“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郑柳没有搭话。
郑九一拉住他道:“马上要散学了,你和我去学堂等人,有啥误会当面说开了就好。”
郑柳挣开对方的手,继续拔自己的草,“我不想去,活还没干完。”
今早大哥已经拉着牛将这块地耕完了,郑杨现下又牵着牛到另一块地头松土。
早几年在村长的游说下,村中合力买了两头牛,往后每年家家户户都会掏点钱出来,派专人照顾,待到春耕时分,管牛人会依次分配给其他没有牛的贫困户使用两天。
这两天他们要将所有要种的土给耕好。郑柳要将地里的杂草给清理出去。
郑九一十分无语,直言不讳道:“你不去难道今天地里的草你就能拔完了?你看你不去是假的,不敢去是真的。”
郑柳道:“应该是吧,况且是我先和他闹的别扭。”
仔细想来,郑柳有些后悔的,当时真不该直接把人丢下,好歹先哄几句,让对方消消气,脑子一乱,晾了他许多天,现下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你?!”郑九一不可置信,在他身边来回绕,“所以你更应该与他说清楚了!除非你真不打算交这个朋友了!”
郑柳拔草的手一停。
“你先去,明天我帮你一起拔这块地。”郑九一不由分说的就把人再次拽起来。
郑柳这次任由对方抓着他往前走。
两人先把郑小妹送回家,来到明德堂,恰巧正逢学堂散学。
学生们三三两两向外走去。他两人远远地站在一棵树旁。郑柳瞧见走出来的学生当中有个新面孔。
那人和郑柳差不多身高,亦身穿华服。郑柳认得他,对方是村里一个的乡绅之子,叫郑同易,比他小一岁。他还有个在外当官的大哥,他家是溪柳村除了江家以外最有名望的。
上次来学堂还没见到郑同易,想必是节后才来的。
怎么大户人家一个两个的都不请先生上门,反倒喜欢来外头听课,学堂里四面都是墙,也不怕冻着这些个少爷哥儿。
郑同易没有直接走,反而又往屋子里看去,像是在等人,郑柳只看一眼就忽略了对方。
江朝南是最后一个从里面出来的。
郑柳下意识想叫住他。
紧接着下一幕他就见到郑同易伸出手,搭在江朝南的肩膀上,两人交头接耳说着话。
江朝南面上还带了笑容,时不时朝对方微微点头。
“江——”
郑柳一把捂住要喊出声的郑九一。
郑九一在他不断挣扎。
“求你了,石头,先别出声。”
郑九一不动了。
待几人走远,一直到看不见人影,直到被他捂住嘴的人用手肘抵了下他,郑柳才回过神松开对方。
郑九一转过头瞪向他问:“柳二!你要干嘛?为什么不出声叫住他?”
“算了。”
郑同易不像其他人那般对江朝南敬而远之,或许是因为两家身份、地位以及财势是最为接近的。
他已经交到了新朋友。
郑柳以前从不觉得他俩的情谊会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而疏远,同龄人大多会因江朝南成天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而不敢靠近,而他自己也懒得与之交涉,久而久之愈发让旁人觉得他心机深沉,不好相处。
而他不经意间见过对方最糗的样子,有了靠近对方的契机,甚至于还有独属于两人之间的秘密。
他摸清了对方别扭的脾性,晓得他的喜好,能逗得对方生气,也擅长于哄得对方开心。
在江朝南心里他好像是能唯一真心托付的朋友。
——那如果有人不惧怕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靠近他,就很快会堪破江朝南的疏离不过是表象……
江朝南教新朋友了。也有人能逗得他开心,就像刚才那样。那人和他身份相当,能光明正大上门拜访。
或许自己真的太自以为是了。郑柳想,若是自己遭到几次敷衍,最后还被人甩脸子,自己也会十分不爽,再也不会与这人往来了。
何况对方还是身份娇贵的小少爷。
他心底浮现出很强烈的颓丧之感。
“算了。”他说出的这句话声音有点沙哑,尾调还有点劈叉,郑柳连忙清清嗓子。
郑九一倏地停下喋喋不休的嘴,小心翼翼的喊:“柳二?”
郑柳抬头,看着对方笑,“没什么,刚刚风吹进嗓子了。”
哪儿有风?
郑柳神色轻松,搂着郑九一肩膀道:“我们回去吧,就别上前打扰人家了。”
又是一连四五日,郑柳和江朝南再也没有碰过面。郑九一心底有种不好的猜想,他觉得这两人怕是彻底闹掰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也不去自讨没趣再往江朝南身边凑,对方也不会再理他,而且自己肯定要站在自己兄弟这边。就算是有错,那也是那个江少爷的错。
只不过,郑九一觉得郑柳最近的话比以往少了些,就连郑杨也察觉到了异常。
为此郑杨特地找郑柳谈过一次话。
“最近怎么了?看你心绪不宁的。”
郑柳摇摇头,嘴硬道:“没什么。”
郑杨叹口气,为自家小弟这倔脾气苦恼,他心下一想又心念通透了,“是因为那个小少爷吗?”
郑柳没吱声。
郑杨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最终,大家好像都接受了两人闹掰了这个事。
又过了两天,村里人也发现江朝南和郑柳不在一处玩了。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时常故意在郑柳面前提起江朝南,其中最得意的莫过于郑钱氏,她见着郑柳回来,故意在自家门口大声说道:“也不知有些人啊,以为抓到一回高枝,真当自己发达了,也不看看高枝是真能让他攀的吗?”
郑柳不理她,独自进了自家院子。
郑钱氏人仍旧在屋外阴阳怪气着。
突然她的像被掐住喉咙的鸡,话头兀自断了。
郑柳皱眉望过去。
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个人。
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掉落在地。
“我不来找你,你就不能来找我吗?”江朝南咬牙切齿,心里恨这人此时又一根筋起来,平时脑子不是挺灵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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