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仍是一派清辉,星光也仍然亮眼仍旧。
付柳荫半夜离开客栈之后,只在荒郊野外找到了一个破庙,推门进去见是一地的断垣残壁,于是就伏身在供桌之旁休息。
当付柳荫在破庙中熟睡时,笑破天正躺在床上盘算自己的心事。
他与俪珠此番中原之行,本只是单纯的游山玩水,领略大好风光,不料接踵而至的许多事情令他的中原游历大大的倒了味口。
尤其是刀美兰的出现令笑破天没来由觉得不太对劲。
此女是白苗族族长的幺女,是皇爷为他选中的未来的妻子,可是自己却对她怎么也没有感觉。那刀美兰可也不是什么省心的角色,在皇都费了心思才摆脱了她,不想她竟然也会出现在中原?
笑破天想破了他那颗的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天光微微放亮的时候,付柳荫睁开了眼睛。
他半梦半醒间伸手去取放在一旁的包袱,却摸了个空!
那包袱里虽没几两银钱却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一惊之下,他立刻清醒过来!
他武功是当年花大老爷亲自传授,虽然这些年来随慕雪亭东奔西跑,没几时用上,却也不曾荒废。
居然有人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拿走他的包袱,实在是让他心惊。
付柳荫凌厉的眼神扫视一周,右手在佛像上用力一拍:“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只听得远处角落里一阵衣衫抖动之声,却不见有人出来。
付柳荫冷笑一声,看似墩厚的脸上一抹狠历:“出来!”
左手中食二指齐弹,一缕微风却带着杀气直袭向那角落。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救命啊!”
付柳荫听得一惊,连忙跃起身,抢在那房梁将落下之前将力运于左掌,轻轻一推一卸,将那落下的大梁推到一旁,砸起无数的草灰。
待灰尘落尽,付柳荫不由一怔。
他面前怯生生蹲着个少女,这少女身穿百纳衣,衣衫上全是草灰,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望着他。
她虽然满脸的菜色,却颇为清丽。
若是洗干净了脸也是个小小的美人。
一见她这样子,付柳荫不由忆起自己家破人亡之后流落街头的那段岁月。
他捡起少女落在地上的包袱,从里面摸出一个卤肉烧饼递了过去:“吃吧。”
那少女闻言,一双点漆般的眼盯了他半天,终于伸出脏兮兮的手来想接过烧饼。
小柳看到她的脏手,心中一冷,随手便连自己珍惜的小雪的手帕也递了过去:“擦干净再吃吧。”
那少女看看雪白的手帕和香喷喷的烧饼,眼神犹疑。
小柳只得用手帕包了烧饼远远的站开。
那少女一把捡起烧饼,狼吞虎咽起来,那□□油弄污了的手帕孤零零的在地上顺风打旋。
小柳不由叹了口气,又道:“没人和你抢,当心噎着。”
他话才说完,那少女吃得急了,已经噎住了。
小柳无奈的笑笑,将腰间的水壶解下扔了过去。
那少女看也不看,捡起水壶一阵猛灌。
她的吃相不文雅又不好看,可是不知为什么小柳看在眼里就是觉得亲切。
他看那少女正准备舔手上的油汁,又开口:“用帕子擦擦好不好,你的手可不干净。要是没吃饱,我这里还有。”
他伸手自怀里掏出一个雪白的馒头又远远的丢了过去,正好落在那雪白的丝帕上。
那少女这一次用帕子包了馒头,开始放慢了速度细细的咀嚼。
付柳荫就那么一直看着她,缓慢的开口:“我以前也当过叫花子的。我叫付柳荫。”
那少女看着他,脸上带了羞色,道:“我,我叫做宫伶伶。”
“伶伶?”
“嗯。孤苦伶仃的伶。”
少女又强调道。
小柳不由一怔:“你念过书?”
那少女脸更红:“我,我家里遇了水患,什么……。什么都没了……。”
仔细看她的衣装,又脏又破是不假,却还是能看出些丝罗的样子。
付柳荫心中更软。
他走到宫伶伶面前,蹲下身子,将两锭白银放到她另一只手手心中,道:“伶伶,不要再讨饭了,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你拿这银子去买套新衣裳,做点小生意吧。”
宫伶伶一脸的迷茫。
付柳荫道:“我以前也是要过饭的,后来被人贩子买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如果没遇着好心人,伶伶,”他一边思索着一边道:“我知道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上不容易。”
宫伶伶突然哭了:“付大哥……”
她的眼泪将脸上冲出两道白生生的印子:“你真是好人。”
付柳荫没想到她看哭,他慌道:“你别哭!”
说着,本能的伸手想为宫伶伶擦眼泪。
就在他的手指刚触到少女的脸颊时,少女的手如闪电一般扣住了他的脉门!
付柳荫吃亏在对这少女全无防备之心,他纵然想抽身而退但脉门给人扣住,半边身子顿时没了力气,又如何能动?
本能的,强提一口真气,左手疾点对方乳泉重穴!
宫伶伶一声娇笑,手腕一翻化开小柳的点穴手法,同时一掌拍在小柳胸口。
小柳全身一震,拼尽全力抽回右手,脚尖疾点向后跃出七八步远。
他拭去嘴角的血丝,历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他又惊又怒。
宫伶伶嘴角一丝浅笑道:“你别管我是谁,你背叛了清风别业,以为海公公不知道么?”
她笑得天真,却带着邪气。
小柳心中一震,他暗想:“是我大意了,中了花无涯的计。她在暗,曹风在明,彼此寻找机会总是要下手除了我和小雪。”
他深深呼一口气,体内的真气立刻倒涌,他知道这是海公公的“七绝杀。”
本来以小柳的武功这少女无论如何也伤不了他,但海公公的“七绝杀”则不然。
这“七绝杀”并不需要使用者有多深厚的功力也可以施展,而且中掌之人功内越深伤势越重。
这小女子扮做乞儿在先,看上去一派天真在后,令小柳感怀身世,竟然对她没有半点疑心,是以上了她的当。
看着那明摆着是个才学了几天功夫的无知少女,付柳荫知道自己那一掌是无论如何也劈不下去的。如此,不如找个安静的所在自己疗伤。
他这样想着,退得更急。
宫伶伶哪里肯放他走,急忙追来。
但她的武功着实低微的紧,根本就赶不上付柳荫。
一身衣着鲜丽的宫伶伶回到曹风的面肖,接过曹风给她的三十两黄金,把黄金与付柳荫送她的白银包在一个包袱里,转身就走。
曹风从后面一掌拍来,口中道:“小叫花子,得了便宜还买乖!”
宫伶伶只学过一点皮毛,更不能听风辨器,她满心欢喜以后的吃穿不愁,哪里想到曹风连她的性命也要。
这一掌她是断然逃不掉的,不由花容惨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次里付柳荫击出一掌,与曹风的掌相对,两个人同时后退。
付柳荫本就有伤在身,立刻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护住惊慌失措的宫伶伶,用力一推道:“你快走!”
宫伶伶自小在街市间流浪,早见惯了世态炎凉,但今天碰到付柳荫后,前后两次受他的恩惠,心里突然感动,伸手扶住了小柳:“付大哥,我不走!”
说着,她手腕一抬,对曹风出手,却仍是偷袭小柳时的招式。
曹风不由冷笑一声:“小丫头,你就和他一起死好了!”
他双掌赫赫生风,逼向宫、付二人。
付柳荫知道宫伶伶绝非曹风的对手,于是拼毕生所学,一招“天河飞坠”,硬是将曹风逼得倒退十来步远,拉住宫伶伶的衣衫,身子急掠,拖她上房,然后狂奔而去。
曹风本来赶上两步,却胸中一闷,喉中不由一甜。
他平了平气,就此打住。心道:“公公说这姓付的不好对付,如今看来,的确是我小瞧了他。也罢,他中了七绝杀,死是必死的。”
付柳荫拉都会宫伶伶一路不赶停留。
他知道自己那一掌虽然用了全力,但曹风也非泛泛之辈。
直到宫伶伶伶伶腿脚发软,再也跟不上他脚步,小柳才晃了一晃,接着大口大口吐出血来。
他中的是七绝杀,本就不该再运用内力来加重伤势,但他不放心那小小的乞儿,又与曹风对抗,终于将伤势加重。
这七绝杀虽然是出自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少女之手,威力却是丝毫不减。
付柳荫十数年来的功力竟然是完全不能与之相抗。
他一边运功自欺欺人的疗伤,一边想着得带着少女避开这是非之地,若能将她交到小雪的手上,得到合适的照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这样想着,他强提一口气,再次起身道:“伶伶,你愿意跟我走么?”
他脸色惨白如雪,嘴角尤带血丝,却是一脸的诚恳。
宫伶伶大大的点头。
付柳荫道:“那我们走,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少女闻言扶紧了他,随他指点向西北方行去。
宫伶伶现在心中只得一个小小的愿望:“付大哥是好人,他千万不能死!”
笑破天和俪珠两人乘着快马在扬州城中穿行而过。
他和俪珠有说有笑,却绝口不提昨夜遇到花无涯和刀美兰的事情。
两人行了一段路,俪珠突的马鞭一扬,指着左前方道:“天哥,那不是那位穿黄衫子的姐姐的朋友么?”
笑破天顺她鞭子所指望去,果见一衣着鲜丽的少女与付柳荫相挟西行。
再仔细一看,笑破天心中一惊。
他和付柳荫仅只见过两面,但他早看出那布衣的青年武功不弱,但此刻见他步履蹒跚,显然是受了重伤;而他身边那少女却似又全然不会武功,这样的组合让他心中不免起了疑心。
他将马的缰绳一带,交到俪珠手中道:“俪珠,乖。在这儿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说着,足尖在马蹬上轻点,急掠出去,转眼功夫便消失在俪珠的视线中。
那俪珠将嘴一扁:“什么跟什么啦?丢下人家一个人呐!”
她小小声嘟哝着,从自己的马背上跳下来,牵了两匹马在杨柳荫下独行。
冷不防的头顶一阵凉风吹过。
俪珠尖声叫道:“鬼啊!有鬼!”
一个声音笑道:“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鬼!”
说话间,俪珠只觉得背心一麻,身子同时被人凭空拎起。
她又急又怕,想要喊叫,却半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宫伶伶满心的惶急,扶着付柳荫一路西行。
冷不丁一个大红色的人影掠了过来。
笑破天在宫伶伶的眼里绝对是个欠打的痞子。
只见他笑眯眯的顺一下耳畔的散发,整以暇的正正好站在那里。
看上去是在欣赏风景,却的确是挡在了宫、付二人的前路上。
宫伶伶心知付柳荫的伤势沉重,更无暇他顾。
她见这样的人见得多了。
于是偏了头不理睬明摆了是故意找事的笑破天,搀扶着小柳就走。
但眼前一化,笑破天竟又挡在了面前。
如此三番四次,宫伶伶终于急得要哭出声来。
她咬着唇,几乎是吼着道:“大爷,您没见我们是正在赶路么,请您高抬贵脚,把道路让开!”
付柳荫惨白了脸道:“这位兄台,请您行个方便。”
笑破天听他气息微弱,显然受伤极重。他生性豁达,也不再故意显弄,而是急切的道:“小兄弟你不认识在下了么?”
付柳荫闻言一怔,抬头细看,觉得有些眼熟却不知是在哪里见过,当下摇头。
宫伶伶道:“我大哥说不认得你,你还挡着路上做什么!”
她口角锋利,竟是丝毫不让人争先。
笑破天才不和她计较,只是对付柳荫道:“你再想一想,我们在西湖见过的。”
经他这一提醒,付柳荫隐约想起在西湖畔似乎有这么个人远远的望过自己这边几眼。
但与他素不相识。
他摇头。
笑破天也不再废话,伸手拿住付柳荫的左腕。
小柳向回一抽手,牵动胸口重创,只得任他拿住自己的腕脉。
宫伶伶大叫:“你这人怎么好没道理!…………”
笑破天一搭上小柳的腕脉,心下就是一惊:“心脉受损?!”
他当下扶定小柳:“小兄弟!”
他左手掌在小柳后心处轻轻一按,运功于掌上,将真气徐徐输入,却如同泥牛入海,心下更是惊骇。
付柳荫体内真气杂乱无章,伤势远比从脉象上察到的严重许多。
笑破天暗道:“这下可不好办,他伤势沉重又耽搁了时间救治,一味的发狠赶路只会伤上加伤。”
他正色道:“小兄弟,你伤势不轻,不如我带你去个安静的所在先疗伤再说。”
付柳荫昏昏沉沉,却听到笑破天字字谨言。
他心里知道自己的伤势不可挽回,之所以不顾一切的赶路不过是想将伶伶送到小雪手上,如今这陌生男子是友非敌,心中便突然放下。
他只是将头一点:“这位姑娘和我也是一路的。”
笑破天聪明绝顶,心中已经猜到几分,道:“如此便一起好了。”
他担心一人独行的段俪珠,一手挟了小柳,一手挟了宫伶伶,飞身掠去。
宫伶伶直入五里雾中,失声道:“付大哥!”
付柳荫轻轻道:“别怕,我在。”
终于昏了过去。
笑破天携了宫、付二人回到他与俪珠分手的巷子里,两匹好马仍在原地,俪珠却踪影全无。
他心中一惊,连声高呼“俪珠!”
一边在小巷子里来回寻找,却终无所得。
他情知事情有变,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可想。
他回转身,将付柳荫扶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
宫伶伶道:“我会骑马!”
笑破天点头,任她骑了俪珠的马,两骑绝尘而去。
他想:“若是单为俪珠而来,那小丫头诡计多端,自然不会有性命之虞。只是这小柳兄弟,非得找了名医才好医治。罢,先去寻了名医稳住他的伤势,再去寻那顽皮丫头。”
心念打定,身子坐得笔直,看得身后紧随的宫伶伶芳心乱叩。
俪珠此刻抱膝坐在树下,盯着火焰上那只被雪不前翻来转去的山鸡大流口水。
山鸡散发出一阵香气,俪珠肚子早就饿了,雪不前的烤技又好,引得她指食大动。
她从小娇生惯养,兄长与笑破天对她更是疼爱有加,生来并无一人拗过她的性子。
这一番给雪不前掠来远离扬州城的荒山野地,一下子竟不能适应没人娇宠。
雪不前一袭白衣在火光映照下整个人给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他纤丽的唇线边挂着得意的笑容。
他一边翻转着山鸡,一边想象着笑破天气急败坏的样子,想着他如何焦头烂额的到处去找这小姑娘,不由笑出声来。
笑破天却正盘膝端坐在小柳身后,为他运协疗伤,渐渐入忘我之境。
宫伶伶抱着双肩,蹲在客房的门口,一脸的苍惶。
雪不前得意得抿着端正的嘴角,突然闻到了一股焦糊味,他吃了一惊!
手忙脚乱的把山鸡从火上抽回,早已经焦了一半。
他看着手中肥得流油和黑糊糊各半的山鸡,又看看碟扁着嘴的俪珠,轻轻一笑,撕下半边鸡腿丢了过去。
俪珠本来以为他会递过来给自己,却不想他竟然用丢的,手上一抖,心一慌竟没接住。
雪不前看她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住想嘲笑她的心思,又仔细翻转找了块不焦的鸡翅膀递到她面前。
俪珠伸手抢了过去。
她实在饿得狠了,狼吞虎咽起来再没半点淑女形象。
倒是雪不前斯斯文文的,一小口一小口的细细咀嚼,一边道:“吃那么快干什么,又没人和你抢的。当心噎住!”
俪珠瞪他一眼,并不答话。
雪不前笑吟吟看她,也不恼,只是道:“你叫段俪珠?”
俪珠再瞪他一眼:“还以为你是天哥的朋友,原来,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
雪不前发现她眼睛小小的,一笑起来就眯得像两条细缝,装哭的样子也是一样。
他抿着唇笑道:“我不是好人,你呢?刁蛮任性,蛮不讲理就算是好人了么?”
这半日,他可是领教了这位段大小姐的脾气了,不由暗自咋舌,是怎么样的人家居然能教养出这样子的女孩子。
俪珠撇撇嘴道:“你管呢。你想把我怎么样?”
雪不前微微一笑,他那张被危开戏称作“迷死人不赔命”的俏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明朗:“收人钱财於人消灾,我是个杀手。”
俪珠赌气咬着鸡翅膀,她盯着雪不前,突然笑了。
雪不前略有不解,也笑了笑,却仍是低下头去烤另一只猎物。
俪珠的声音软软糯糯:“呐,我给你更多的银钱,你放我回去天哥那里好不好?”
雪不前自在的翻转野兔,道:“生意总有先来后到。你若要出价钱,也得我了了这一桩才行。”
俪珠低了眉眼,小眼睛滴溜乱转,却无计可施。
她虽然聪明诡变,却不曾遇到雪不前这样的人,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才好。甘脆揪着鸡翅膀道:“那只兔子,我,我要一大半!”
她手里的翅膀只余残骨,唯一能吃的另一半又给雪不前丢给她时没能接到,她自然是不吃糊黑和落了地的。
气势汹汹的小姑娘只差没叉手而立了。
雪不前忍不住就想笑,头都不抬:“好,你也过来帮忙烧烤,就给你一多半。哈哈……”
连他自己都不觉的是,他与这姓段的小姑娘在一起是,笑得远比从前大声爽朗的多。
要是叶开心在此,一定会盯着他半天,然后道:“阿雪,你是不是哪根筋又跳了?”
天光大亮。
雪不前从山洞外回来,俪珠伏在干草堆上还在熟睡。
他矮下身,将脸凑得离俪珠的脸很近,能感觉到这小姑娘呼气如兰,心头猛得一跳。
突然俪珠翻了个身,小嘴一扁,骂道:“雪不前,你混蛋!”
雪不前吓了一跳,他稳住了心神再看俪珠,俪珠已经星眸半启,伸了个懒腰。
她乍见雪不前近在咫尺的俊脸,也唬了一大跳。
雪不前笑道:“你醒了?小懒猫。醒了就起来赶路。”
俪珠不情愿的起身道:“去哪里?”
“你别问,只要跟我走便是。”
他这样说着,一手扣上她手腕,拉着人便走。
俪珠挣扎着,尖声叫道:“天哥!”
雪不前脸色一沉,正色对俪珠道:“你再乱叫乱嚷,我就点你的哑穴。叫你一句话也说不了!”
俪珠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就翻了脸,心下有些凄凄。
她“哇”的一声,便做势欲哭,这种变脸的事情在她做来再容易不过。
雪不前却只是轻轻伸手递过一条手巾。
温柔体贴之处让俪珠诧异之余,竟破啼而笑。
雪不前一只手拉着她,一边道:“你不要动不动就哭,外人看到还以为我怎么了你。”
这样说着。又是眼睛一瞪。
俪珠扮个鬼脸,立刻娇俏可爱。
她乖乖跟在雪不前身旁,再不哭闹,只是跟着他一路行来。
八月中旬正是桂子飘香,秋高气爽,但日头却着实不小,正是有名的“秋老虎。”
一路上行人匆匆而过,个个满脸疲色。
俪珠不知道是从哪里摘了朵小花。忽而衔在嘴里,忽而戴在耳畔,忽而又拿在手中把玩,好像忙碌急了。
她这个人就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下来一样,不但要手动,嘴也要动,整个人呱噪得雪不前耳朵发疼。
和她相处了几天,雪不前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有时她看起来还像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孩子,但有时却好像比最老的狐狸还要机灵。
雪不前终于叹出认识俪珠以来的第一口气,道:“现在我已经知道笑破天为什么这么宠溺你了。你简直就是个活宝!”
俪珠得意的一笑。
她小小的眼睛一旦眯起来,整个人脸上便如同落下了光晕,本来并不是很美丽的脸庞会变得极为耐看,好像是灵气横生一样。
和雪不前同行的前两天她总是找机会和雪不前斗嘴,时间久了,也就和雪不前交起朋友来。
因为笑破天曾经讲过:“如果和敌人成为朋友,至少在某些时候比在朋友的身边安全些。”
她自小和兄长及笑破天一起长大,对笑破天在敬重之余更当作最亲近的好朋友。
笑破天性情开朗爽快,心胸大度,处事偏又稳重干练,是她兄长段连义的最佳助手,更是大理国的擎天玉柱。
俪珠因为自小失怙,与兄长一同由两位叔母抚养,自然性情中难免好玩爱动,娇纵异常,在大理就连皇兄也得让她三分,只有笑破天能够略略治得住她。
而雪不前对这一切又哪里得知。
与俪珠相处的愈久,深感这女孩子古怪精灵竟不在危开之下,却怎知她出身于这世间最大奸大恶,最机关密布的皇室。
俪珠拉着雪不前的衣袖道:“雪不前,我走累了。我们歇歇吧。”
虽然是在征询意见,却是不容人忽视的语气,大有你不同意我便不走的意味。
雪不前也拭下额上细密的汗珠,抬头看看西斜烈日,又看看一脸细汗,扁着嘴的俪珠,心里升起淡淡的怜惜。
他道:“也好,去那边歇歇再走。”
两人便走到树荫下乘凉。
雪不前见一位老人也坐在树下,他走过去问道:“老人家,请问此处距离米兴还要多久的路程?”
那老人抬头看他,指一指路道:“你是赶路的?”
雪不前点头。
那老人道:“还早着呢,怎么也得有个七八十里地吧。瞧你们这样子天黑前是肯定会错过宿头的,还是先到老汉家住一宿再走罢了。我家就在对面那个村子,小伙子,走吧,去我那里歇一晚。”
这样说着,那老人率先起身,却不知是不是坐得久了,身子竟晃得厉害。
要不前连忙扶他一把:“老人家,您当心。”
继而回头对俪珠道:“俪珠!”
俪珠闻声走过来,鼻尖上汗渍仍在,竟是没擦干净脸,便如同一只小花猫样。
“今天我们先去这位老人家歇息一晚,明日到了米兴县再换乘船只。”
“讨厌,我走不动啦。”
俪珠一扁嘴。
雪不前松开扶着老人的手,道:“怎么,又在闹大小姐脾气了?快走,迟了恐怕天就黑透了。”
他回转身,一脸不容俪珠拒绝的神色。
俪珠眯着小眼睛,装模作样不睬他。
雪不前唇边一缕浅笑:“走吧,到了我们就好好歇一晚,免得你叫累。”
俪珠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突然惊叫道:“雪不前!”
声音惶急。
雪不前已经听到背后的利风凌厉,他更看到俪珠倒了下去。
他吃了一惊,想回身跃开,但伏下去的俪珠却压到了他的脚。
身后的老头从下面抱住了他的腰,一个老太婆出手如电,手里的秤在一刹那间已点上他身上七八处重穴。
雪不前更感到后背像是被什么咬了一下,痛得他浑身一哆嗦,却半个字也讲不出来。
他只听到那老太婆嘻嘻笑道:“清风别业的雪不前,长得可真像个雪团儿一样。”
“居然会连着失手两次。我还真是……”
这是雪不前最后失去意识前想到的:俪珠,没事吧?
清风别业的四大杀手都有自己的绝技。
危开的一双手早已如雕喙无情。而叶开心的流星剑如他的人,他的命,如他的过去一样神秘莫测;江小楼也是名人,无情刀出必饮人血。而雪不前呢?他的轻功是四个人中最好的,就算是原武林盟主云在天和现在的武林第一公子慕容晓声,雪不前也是唯一能与他们并列第一的人。但轻功再好现在也派不上用处。
老头子嘴里抽着旱烟,得意洋洋的在前面赶车,天知道这车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雪不前躺在一大堆卷心菜上,身上还压着不少卷心菜。菜的绿色遮住了他的白衫,遮住了他的手脚,他竟只有头露在外面。
老太婆身边还放了一袋白菜,准备随时再取一颗来压在他脸上。
俪珠也躺在卷心菜上,只不过她没有给菜压住,却是给换了一身绿衣服,也和菜差不了多少了。
她现在一肚子的报怨,因为她最讨厌就是绿色,而且,现在除了头能动,全身就像一块大木头,一点别的感觉也没有。
她侧过头去望雪不前。
雪不前一直紧闭着眼睛。
他那张俊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俪珠小小声的唤他:“雪不前,雪不前。”
雪不前睁开眼睛,想冲她笑一笑,竟是连头都无法转动。
老太婆见他睁眼,伸手便拿起一个卷心菜便要向他脸上压去。
俪珠叫道:“不要欺负他!”
老头回头看看,道:“小姑娘,他抓你你还在替他说话?你总不会是喜欢上这小白脸了吧?”
老太婆同时身形飘起,用秤头打了老头一下:“认真赶你的车要紧!”
说着又跃身回来。
她这一起一落间俪珠可全看不明白,雪不前却已经猜到他们是谁了。
那老太婆就坐在雪不前的身侧,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好像对雪不前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老太婆年龄大的足以做雪不前的奶奶了,但一双眼却色眯眯的盯着雪不前的脸不放。
雪不前长得实在是太过漂亮,不是一般人说的女里女气的那种妩媚,也不是叶开心的秀气逼人的那一种,不像云在天的俊帅,不是慕容晓声的温雅,也不是危开的精灵,更非小楼的朴素,他就像是一块精心雕琢的上好脂玉,浑身上下都透着清灵之气,这个少年,从他入江湖的那一天起,便没人会以为他是清风别业出身的杀手,哪怕一袭白衣血染,也觉得他是干干净净的,就像是他的姓:清雪一般。
但现在,老太婆让他这样给压在一堆蔬菜之下未免太失风雅,难怪雪不前自从被暗算之后一直连正眼也没看过他们,尽管,眼睛是他身上剩下的唯一可以自主的部分。
老太婆的手一定沾过油的。因为它们摸到雪不前脸上时腻乎乎的。
雪不前真想别过头去,却一动也不能动。
那老夫妻联手的独门点穴的手法,竟连他这个专攻精巧打穴的人都解不开。
他最大的反抗也只能是紧紧的闭上双眼。
俪珠是真的看不下去,她叫道:“我跟你讲过了不要欺负他!从背后偷袭人家算什么本事?看见人家长得好看就对人动手动脚的,老大一把年纪,可以做人家的奶奶了!这么色眯眯的摸人家的脸,真是不要脸!”
老太婆闻言,收住手,猛回头点了俪珠的哑穴:“臭丫头,你不讲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老头儿道:“这小姑娘说的也不错!老婆子,雪不前可是上面要的人,你动手动脚的留下了痕迹可怎么好。”
那老太婆偏还又在雪不前脸上轻轻捏了一把道:“人家都说清风别业的雪不前可算得上十分人材,宛如天人。好不容易这么近的看见怎么舍得送了人。”
俪珠听得心头火起,却口不能言,侧头张嘴咬下一口菜,啐了出去。
那老太婆道:“只是这丫头着实碍事,”
她转向老头道:“不如把她丢下去算了。”
俪珠心中突得一跳,不由向雪不前望去。对方也正睁开眼看她,眼睛里却是鼓励之意,全没有给别人擒住,而自己的猎物又要给人丢弃的无奈。
耳听到老头的声音:“不行!这小姑娘要是放了的话,我们抓了雪老二的事情就会败露。”
“杀了她总行吧?”
老太婆似乎一心一意想要俪珠的命。
俪珠脸色一白,雪不前的脸色也是一白。
他只是收了人银钱将俪珠带去地方,可不是要害她的性命。如果她因此被杀,那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那老太婆轻“咦”了一声:“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瘦了一点。若是跟着我,我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她媚眼如丝,竟添了多少风情:“你这双眼睛真像是会说话。要是你不想我杀了这小姑娘,就应了我如何?”
老头大喝一声:“肥婆,别太过分了!”
雪不前暗想:“果然是他们。”
俪珠这时终于听了明白,原来是他们要找的本就是雪不前,结果却把自己也牵连了进来。
她侧头看雪不前,见他又闭上眼睛装什么也不知道。
眼见那老太婆时不时的伸手去摸他的脸,俪珠心里不由吃起醋来。
她看见那老太婆居然轻轻咬了咬雪不前的鼻子。
俪珠一下子转过头去!
而雪不前则险些气昏过去。
自出道以来,他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
那老太婆瞧着雪不前的脸,突然乐不可支的道:“哟,老头子,你看这雪老二,这么大的人居然还会脸红害臊?唉哟,听说你可是青楼楚馆的常客呢……”
俪珠皱了眉:“青楼楚馆?”
心下醋味更大。
她偷眼瞧去,望见雪不前果然是满脸的绯红。
老头一边赶车一边道:“老婆子,你就别玩了,当心活生生气死了他。也不看看你的年纪。”
老太婆把手伸到雪不前鼻端,叹了口气道:“从头到脚都没正眼瞧过老娘,气性这么大,可不好玩。到时可有他受的。”
俪珠这才明白雪不前居然真的给生生气昏了过去。
骡车赶了半下午的路,终于停在了一家小店的门前。
老太婆拍开俪珠身上的穴道,把她扶下车来。
俪珠闭穴闭得久了,身子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只得倚在老太婆的怀里。
老头拨开一堆的蔬菜,也拍开了雪不前腿上的穴道,把他从蔬菜堆里扶下来。
为防万一,他的右手始终按在雪不前后背心脉上。
雪不前刚一迈步,就觉得脚下虚软,背心疼得厉害。
他之前被人暗算之时,感觉背心给利器刺到,却感觉不到血流也闻不到腥气,知道被下了暗点。
这时穴道虽然解了一半,身子却毫无力量,不仅是被制了穴道的关系,只怕还有毒。
他下盘无力,走不了路。
那老头只得又拍开他左臂的穴道,让他能自己扶着墙壁行走。
用过饭食,天色已经黑透。
老头儿和老太婆要了两间客房,老头儿与雪不前一间,老太婆与俪珠一间。
老头将雪不前扶进自己的房间,把他扶到床上,伸手又按特定的顺序拍实了他诸身穴位,将他放平躺下。
雪不前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任人摆布,心中怨气愈甚。
老头儿看了看他,叹道:“果然长得很俊,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还及不上你一半。难怪我那老婆子那么大把年纪还为老不尊。”
他伸手在雪不前左腋下一拍,雪不前“嗯”了一声,头部诸穴俱活。
老头接着道:“可是对不住了。”
雪不前轻哼一声道:“你是衰公。”
他穴道给封得久了,说起话来未免有些迟钝。
老头竖起一指:“好眼力!不愧是清风别业的雪不前!”
雪不前看他一眼道:“你们是酒足饭饱,我可是什么都没吃到。”
他在老头等用饭时间因为头部诸穴给锁住,只是当了个看客,肚腹着实也饿了。
老头闻言一乐道:“我叫人送点吃的来。听说你是滴酒不沾的,你被封了这么久的穴位,想来也渴了,我再替你叫壶好茶来。”
说完,老头转身要走,刚推了门又扭回身来。
看他神情,雪不前道:“你放心,我不会叫的。衰公肥婆的透骨点穴江湖上能解的不超过十人。这种荒僻地方又有什么世外高手能救我?”
老头淡淡一笑,转身出去,顺手掩上了房门。
雪不前仰躺在床上,盯着高高的床顶,一脸的无所谓。
反正肉在桢板上,也由不得他。
只是那位一早便躲在车板下的兄弟也该露面了才对。
他正这样想着,一个身影就闪了进来。
这一袭紫衫向来是四大杀手中最惹眼的,更何况出现的身影又是雪不前再熟悉不过的人,因此当他跃到床前,抱起雪不前时,雪不前只说了一句话:“你来做什么。”
叶开心秀气的眉梢一挑,来不及说话,抱着雪不前钻进了床底。
他们刚刚躲进床下,老头和老太婆就跃进了房间。
叶开心脸向床外,看见老太婆手中的细秤,微微一怔。
老太婆手中的秤已飞快的点向床下,风声凌厉。
雪不前轻唤道:“小叶。”
叶开心心领神会,一翻身滚到床底内侧,将雪不前直送到了老太婆的秤头下。
胸口的膻中穴给沉重的劲风撞得生疼,一口血直冲向上,但这却是硬解透骨点穴的偏招。
一杆秤上肥婆的功力重击,雪不前全身相连的穴道尽解。
老太婆感到手中秤撞上了人的身体,于是急忙收秤。
雪不前左手抓了秤头,脚尖用力,人随秤走,已经几乎到她身前,与她面对了面。
右手一指“惊蛰”,已经将之迫退。
那边叶开心也从床底另一侧滑出,站起身,拍拍紫衫上的尘埃。
雪不前在一边也拍拍衣衫,他的衣服上没有沾到灰尘,却有一股卷心菜的味道。
他一边拍衣皱眉,一边掩唇轻咳了两声,硬破透骨点穴,到底还是受了点内伤。
这几下兔起鹘落,老夫妻已经栽了很大的一个跟头。
老头看见叶开心,便如同撞见了鬼:“你,你不是中了一品红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开心歪歪嘴角,看看雪不前,见他仍然掩着唇咳嗽,脸上不由带出一丝担忧来。
雪不前伸手在唇上拭了下,笑得阳光灿烂,道:“二位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老两口相望,老头身形再起,直扑向雪不前。
雪不前好像根本没看到他,他脚底抹油似的溜出了房间,溜进了俪珠的房间。
老头在半空转身,再次扑来。
雪不前左手一抬,伸出食指拂向老头腕脉。
老头急变身形,雪不前右手抱了俪珠。
那边,老太婆也跌出了雪不前与老头的那间客房。
叶开心大大方方的往那里一站,伸出右手:“拿来!”
“什么?”
那老头一边扶起老伴却尤在装傻。
“一品红的解药!”
叶开心的声音清清朗朗。
老头恨恨望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扔了过去。
叶开心单手接住,打开瓶塞嗅了一嗅,回手抛给雪不前。
雪不前直接将一整瓶药倒进了自己的口中,后心的刺痛顿时好受了许多。
叶开心右手流星剑划过一道眩目的紫色弧光:“你们还不走?敢动我的兄弟,还真打算让我把你们的老骨头都踢散了不成?”
他这句话与其说是挑衅,不如就是在威吓。
那老俩口知道不是这两人联手的对手,只得怏怏而去。
叶开心道:“你的功力又见长了。老衰公中了你的寒冰指,至少要半年武功才能恢复。”
雪不前轻轻点头,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叶开心皱眉:“伤了肺了。阿雪,你没带七叶灵芝液么?”
这样说着,伸手到袖中便取自己的随身伤药。
雪不前轻轻摆手:“那种救命的东西留给你自己好了。”
这样说着,他回手拍开了俪珠身上的穴道,任那小姑娘抢到里间的椅子上。
回身又咳了两声:“不碍的,只是比意料之中撞得狠了些。”
他展眉一笑:“你怎么来了?”
叶开心神秘的一眨眼道:“进去再说啦,没来由吵了全客栈的人可不当好。”
雪不前会意转身。
俪珠正歪着头看他二人,小脑袋里想着雪不前好端端怎么会咳嗽起来。
突然一指微风,小脑袋一点一点,竟然趴在桌上睡去,却是叶开心点了她的睡穴。为的是两人的说话不要有第三人听到。
雪不前就坐到了余下的那张椅上,道:“你这段日子不是失踪了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叶开心长叹了一声,眉眼间却无丝毫的忧虑之色,他道:“说来话长。”
于是将自己怎么在九华山遇到了慕容晓声,又怎么中了一品红的毒,怎么样在慕容世家养伤的事娓娓道来,连认识了慕容晓月的事情也合盘托出。
小叶看看频频点头的雪不前,道:“我从慕容世家出来,就听说清风别业出了大事件,因此急着赶回去。谁知道看见你被衰公肥婆像丢烂菜叶子一样给扔上了车。在下只好委就于车下一路跟来。那两个老家伙一心一意只怕想着买家的打赏,居然也没留意到车子重了。”
雪不前微微皱眉:“清风别业出了什么大事?”
叶开心眉一挑:“你不知道?”
雪不前点头。
叶开心道:“你居然真的不知道?好像是小开和小楼背叛了公公,还带走了凌儿。公公和公主正在派人四处捉拿他们。”
雪不前一惊:“沿途我并未听说!”
“想来是公公他们下了暗花,有人又想争个虚名,所以对外封锁了消息。你一心一意在办事,不知道也是正常。”
“可是小开和凌儿的事情不是很隐密的吗?怎么会给公公撞破了?还有小楼又是怎么回事?”
听见雪不前的问话,叶开心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人,成日里青楼楚馆的进进出出,骨子里却是个纯情无比的家伙不成?你难道真是看不出来?”
他见雪不前果然大睁着漂亮的眼眸望他,一脸的等待解惑的样子。
叶开心在心中再叹一口气:“果然生了好皮囊,看上去最多情又花心的这一只居然是个纯情得很的白痴。”
他道:“小楼一直喜欢凌儿啊。”
他强调“一直”二字。
雪不前道:“这我知道!只是这么危险的一件事情,怎么将三个相关的人一起给卷了进来?”
叶开心再白他一眼,道:“你……”
他又叹口气,心道:“阿雪,你成心气我是不是。”
却道:“所以我要回去弄个明白。你呢?”
雪不前看一眼俪珠,俪珠睡得正酣。
他道:“我得先把这小姑娘送去嘉兴。”
叶开心道:“好吧,你尽快赶回来,当心路上。你的伤,真的不要七叶灵芝?”
雪不前摇头:“不过是气血上冲罢了。”
“嗯。自己小心。”
叶开心说着越窗而去,竟不再逗留。
孤灯一盏,又只剩下雪不前与俪珠两人。
凌儿与小开的事情三个好友看在眼里,但这件事情在清风别业也仅限于这五六个人知道,怎么会突然就露了呢?
雪不前百思不得其解。他再看俪珠,发现她几乎要滑到地上去,于是上前抱了她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自己又坐回灯下。
突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慕容晓声是为了什么要救小叶?”
据他所知,慕容世家一直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而且慕容晓声少年成名,堪称武林第一公子,他怎么会甘冒大不讳和所谓的名门正派为敌,搭救名列四大杀手之一的叶开心?他有什么目的?
他的目光深沉转向俪珠,这小姑娘是从大理来的,她与那笑破天在中原该是没有敌人才对,可是为什么有人肯出高价买他们的命呢?
难道这一切都是个天大的阴谋?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危开与江小楼、凌小何了。
背叛了清风别业,就意味着后半生将过着逃亡的生活。
小楼也就罢了,他本就朴实无求,可小开呢?小开锦衣玉食多年,心性顽劣,甘心一生逃亡么?凌儿呢?与小开一起想必十分快乐,但她自小长在众人娇宠之中,真得能过那般辛苦的日子?
他用力握拳,心绪不宁。
那边俪珠小小的翻了个身:“雪不前,你不要管我!”
愕然抬首,却见那小姑娘正好脸朝外,一脸的憨憨笑容,天真烂漫,却是在说梦话。
他微微一笑,胸口一闷,又是几声轻咳。
压得极低,唯恐吵醒了那贪睡的小猫儿。
俪珠一觉醒来,天还没亮。
她翻个身,发现雪不前合衣坐在桌前发呆。
那神情,那姿势就好像他一整夜都没动过一样。
她趴在床头,偷偷看他,越看他越觉得他像那个人。
突然小脑袋灵光一闪:“他发呆发得眼睛都直掉了,不如我现在逃跑试下?”
心动而行动,她一骨碌爬起身。
雪不前仍是坐着没动,右手支着半偏的头,左手垂在桌畔,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睡了。
俪珠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轻手轻脚走到门边,门是虚掩着的。
她心中暗喜,又回头看雪不前,见他仍然没人动静。
俪珠猛然推开了门,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然后头也不回的直奔楼梯。
梯下是客栈的大厅,小二正在抹桌。
她一边跑,一边心中还有些忧怨,竟不知是在怨怒自己跑得不快,还是雪不前居然还不醒来?
突然,她倒退了两步,眼底怎么有一片白云呢?还有,卷心菜的味道?
她抬起头,看见丰神俊秀的雪不前倚着栏杆站在那里。
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突然就放下了。
雪不前笑道:“想走?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让我早点儿把你送到地方,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去做。”
他说着,迈步回房。
俪珠极不情愿的挪了回来。
她小嘴一扁,静坐了片刻,觉得肚子在咕咕的叫,道:“人家又不是要跑。人家饿了,要小二端饭来。”
雪不前听得她这眼都不眨的谎言,心下觉得好笑极了。
他哈哈大笑:“我也饿了,走吧,下去叫几个小菜,好好祭祭咱们的五脏庙。”
说着,站起身。
俪珠努力睁大了眼盯着他:“认识他也挺久了,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也会这样哈哈大笑?”
她想归想,脚下却不停留,跟着雪不前身后叽叽喳喳道:“昨天吃得都不好,我今天要……。”
正说话间,见雪不前脸色微微一白,动作也僵了一下,然后便看他捂着嘴轻轻咳嗽。
俪珠心下一慌,道:“你怎么了?是昨天,受了伤么?”
关切之意自然而然。
雪不前凝了下神,道:“不碍。”
飘身下楼。
俪珠跟在他身后,心下有些小鹿乱撞。
她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既然会突然咳嗽,必然是昨日受了伤,可是她自己也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广西兴安草舍。
江小楼正在练功。
小楼有一门只他自己独有的绝技,倒不是多么的厉害,只是,他玩命的程度其他三人尤不敢及。
在他侧身一刹那,那根给弯曲到极限了的木棍“嗖”的一声向着反方向疾射而出,直直的插入他身后那棵垂柳的树身,去势未绝,震得柳树与木棍本身仍在晃动。
“好!”
凌儿叫一声好,拿了布巾跑上前:“小楼,瞧你满头的大汗的,一定累了吧?来,先擦擦。”
小楼憨笑着接过布巾。
凌儿从来没见过除了危开之外的三人练功,不由奇道:“你平常都是这样练功的么?看起来好危险呢。”
小楼很认真的道:“我不如小开他们聪明,只能在招式下死功夫,才不算辜负公公对我的期望。”
他这话一出口,自觉失言,连忙又道:“小开的伤势如何?”
凌小何正因他突然提到清风别业的海公公而心中一慌,听到他问起危开,连忙笑道:“好很多了,你不作戏作得真些,哪里能得了机会杀掉他们的干净。对了,那把刀呢?”
“我把它找了个隐密的地方藏起来了。我也不想让小开伤得那么重,可,我要不这么做,代代他们必不信我。只是这把刀果然戾气太胜了些。”
小楼看看自己的双手,刀在危开项侧划过的那一刻,连小楼自己的心都缩成一团,他想不到海公公在他临行前居然会将如此戾气深重的刀交到他的手中。那把刀,若是小叶见到定然是喜欢的,却不是自己喜爱的,何况,竟用它伤了小开。
凌儿知他心中所想,浅浅笑道:“小开说你做戏太真,难免入戏,那把刀又不是你惯常用的……便是这一次你赢过了他也是不算的。”
她微笑眨眼:“他说他可不是遇见危险就躲开。他是想躲而躲不开。”
江小楼一愣,旋即想起小柳当年从外面回来带回的那首打油诗来。
雪拥蓝关马不前,遇到危险就躲开,小楼一夜听春雨,江边独坐怨开心。
他不由展眉一笑。
危开倚着门框而立,脸上还微带苍白。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骨均匀,一双杀人的手。
他抬头,望向有说有笑的凌儿与小楼,目光渐渐深沉起来。
凌儿和小楼看着空荡荡的草舍,小开踪迹皆无。
凌儿一脸的惶急,拉住江小楼的手:“他说:我们再也不要分开的!他,他居然自己走了?”
她一脸的泪水,显得脸庞愈加的小巧,不盈一掌。
江小楼抱住她道:“凌儿,别慌,你别慌!小开一定会回来,他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凌儿突然挣脱开江小楼,冲进内舍,手里多了一柄小巧的短剑,身子一边掠出,一边叫着:“我得去找他回来!他,他一定是自己回清风别业去了!”
小楼眼里精光一闪,一把抓了她回来:“你要回去送死么?!”
“可是他已经回去了!”
凌儿叫道。
“凌儿……”
小楼将她搂紧在怀里:“小开的想法从小到大都和别人不一样,他在想什么谁人也猜不到。但他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凌儿,你要相信他。”
凌儿哭着点头。
江小楼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他想要说的凌儿都明白。
只是,小开,你怎么忍心让凌儿这么的伤心。你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我与凌儿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这一刻,江小楼下定了决心。
在外面周游了多家网站,最终还是回来晋江,看着自己笔下人物重新成长,心情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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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 新月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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