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血印
落日的晚霞映在钟明凤的身后，照红了他白皙的面庞。
林寒渊退后两步，让师尊进屋：“师尊回来了。吃饭了吗？”刚问完，一抬头就看见师尊挑眉看着自己，他原本准备回屋拿芥子袋的脚步就顿住了。
“还没。”钟明凤将手里的木萧炎兰别在腰间，表情依旧不变：“别转移话题，谁又去青楼了？”
“我以为你又去了。”林寒渊关上餐桌旁的窗户，平静回复道，“你伤还没好，还是不要去喝酒为好。就算要喝酒，也要把晚饭吃了。”
钟明凤听到最后一句，勾了勾嘴角：“就不能是还在跟掌门说话？”
“我刚才去过公厨了，孙娘说掌门没让送饭过去。明明中午是有的。我就以为你已经不在书阁了。”林寒渊说着，拿着芥子袋回来，端出用灵力温着的皮蛋瘦肉粥和两个肉夹馍，从桌上抽了一双筷子，递给师尊：“先把饭吃了？”
钟明凤有些惊讶，以往寒渊从不说这些，只会冷着脸不说话。他接过筷子，打趣道：“怎么语气那么好？有事说？”
“没……”林寒渊不觉得自己的语气和往常有什么变化，下意识就想说没有，听到后一句却顿了一下，改口道：“是。”
“什么事？”
林寒渊看着嘴里塞着肉夹馍的师尊，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你先吃饭。”
“嗯。”钟明凤细细观察着徒弟的神色，片刻后他咽下肉夹馍，继续喝了口粥，像随意说起八卦的山下百姓一般，缓缓道：“你西沙长老回来了。”
桃粉色的晚霞渐渐褪去，窗外的天色又暗了几分，林寒渊点燃桌上火烛，不知道为什么师尊忽然说起这事，只是淡淡表示知道了：“哦。”
“他在贡西沙漠解决了玄婉茹。”
正要给火折子盖上的林寒渊瞬间眼睛都直了：“她还是找过去了？！掌门不是说没人找吗？”
“是没找上门来。洛安怀出去办事遇到的。”钟明凤低头看着刷了青釉的瓷碗，喝了口粥，这才说：“所以你不必担心玄家会再来找麻烦。”
“可西沙长老出门办事的路上都会遇到他们……”林寒渊呼吸不由得加重，攥着火折子的手更是紧了紧，用力得几乎指甲发白。
恐惧像成群结队的妄，压得他喘不过气。仿佛无形中有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口鼻，要将他拖回那个无力、绝望奔逃的夜晚，又或是天寒地冻、积雪席面的雪崩前。
钟明凤没想到修为已然成长的寒渊，在听到这事的时候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赶忙从他手里拿过盖子给火折子盖上放在一边，生怕他一激动火舌子就燎了手。复又伸手抚上寒渊紧攥的双拳，把人拉到面前：“寒渊，寒渊，没事的。西沙长老分毫未伤，还伪造了信件。玄家以为你已经死在冰原了，不会再来找麻烦的。”
钟明凤平静地直视寒渊的眼睛，试图平复他内心的惊慌。
但林寒渊并没有抬眼看他，只是盯着地面：“可万一……”
“没有万一。”钟明凤打断道，“就算有，你一人在外又能如何？”
“至少不会牵连门派。”林寒渊抬起头，眼神满是决意。
钟明凤有些生气：“没有人会怪罪你，长老和掌门都愿意护你。”
“那师妹师弟们也不会在意吗？”林寒渊出声问道，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渐红的眼尾却出卖了他。
“还用得到他们出手？玄家就算来，也不会是大张旗鼓地来。掌门一人都可以对付。”钟明凤轻蔑地笑了一声，又认真地看向寒渊：“与其下山，你不如在大赛之前专心在修炼。你不是一直都想去上仙界吗？只有去了上仙界，你才能置玄家于死地啊。”
师尊的话不无道理。林寒渊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些年他不曾疏于练习分毫。只是这一趟冰原的暴露打乱了他的计划。
“明年春天就是大赛了，没几个月了。你若因此分心，失了资格，就要等下个七年，虽然对于二三百的人生而言，七年不算什么。但你还愿意再等七年吗？”钟明凤知道寒渊动摇了，于是继续循循善诱道：“若他们真的来了，大不了你那时再下山也来得及。到时候我就跟掌门说，你已被我逐出师门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林寒渊才终于放下心，答应道：“好。”
恐惧依旧像梦魇般挥之不去，但他不用再担心因为自己而害了全门派时，林寒渊松了口气。
钟明凤见他终于答应下来，也松了口气，还好是自己先开的口，若是等饭后他提出来，估计不能这么轻易说服了。他轻扬了下嘴角，继续喝粥吃馍。
一顿茶足饭饱后，钟明凤起身准备去后院的灵泉待会儿。却没想刚站起来，就被徒弟挡在面前。
“还有事？”钟明凤有些惊讶，要出走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林寒渊点了下头，很正经道：“若以后我再误会了师尊，请师尊明说，我不会不信的。”
没头没脑地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钟明凤有些莫名其妙，是说误会了自己的轻浮？可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心里纳闷着，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啊。”
语调上扬，嘴角微勾。跟他平时搭讪姑娘的漫不经心一模一样。林寒渊看了一眼，就知道师尊在敷衍自己。想到白日诗雨他们的争吵，他并不想和师尊这样，于是又强调道：“我真的会信。若你下次再给冬青长老采药，完全可以跟我说，这种事说了，我就不会误以为是你要讨别的女孩子欢心了。还能帮你给冬青长老送过去。”
原来是这事。钟明凤在心里无奈一笑，抬手揉了揉寒渊的发顶：“嗯，下次会跟你说。”他其实都快不记得这事了，当时不过是因为注意到他们两人的腰牌有轻微的灵力波动，察觉到了仙盟的监视，脑袋里想着对策，所以没多说。
也不知道小寒渊怎么记了那么久。
“还有其他事？”
林寒渊摇了摇头，拿起瓷碗准备给公厨还回去。
钟明凤微微一哂：“行，那我去后院泡灵泉了。不要偷看哦。”
“谁要偷看你。”林寒渊皱眉道，气得叹了口气。
后院都是积雪，不过常走的近路已被寒渊清了出来。
钟明凤泡进灵泉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弯月当空，只有三两颗星星挂在夜幕中。
池边都是积雪，灵泉却很温热。钟明凤趴在池边，伸手抓了把松软的积雪。脑袋里想的都是在书阁和掌门的讨论。
洛安怀说玄婉茹全凭寒渊多年带着的玉佩认出来的，毕竟只有玄家人才会有那样的玉佩。
钟明凤是知道上仙界四大家族都有代表自己家族的玉佩，但他一直都觉得寒渊这个玉佩只是个装饰，印象中的玄家玉佩不是这样的。他今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寒渊腰间的玉佩不在了，想来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钟明凤也就没有再提醒。
掌门上午说了给仙盟去信，但仙盟肯定不会回复那么快。这两天他还是晚上找个时间去染月楼问问柳若笙好了。想来，上个月她说很多东南黑衣散修经过此地去北边，他就该注意到的。
虽然玄家已经以为寒渊死在冰原了，但洛安怀还是留了线索，之后玄家人没等到玄婉茹回去肯定还是会派人再去西南荒漠。而雷乌说了，他已经把炼妄的结果汇报上去了，保不齐玄家会有什么动作。
师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说大赛前，不会安排谭之下山了。
钟明凤没想到原本想带寒渊去冰原吸纳最纯粹的冰灵力，竟然惹出了这样的事。他看着手里的积雪冰凉，他忽然有点后悔。其实在去冰原之前，寒渊的灵台就不再如以前一样浅了，不会吸纳得快用的也快。不去冰原，自己带着他在山顶练一练也可以顺利通过大赛。
只是一想到大赛后他要去上仙界面对玄家那帮牛鬼蛇神，钟明凤就想再多帮帮他。
“师尊，我进来了。”
林寒渊的声音乍然在身后响起，钟明凤猛然转身，大声道：“你进来干嘛？”
“你该喝药了。我不偷看。”
后院并没有寒渊的身影，想来人还在屋子。虽然没有背地里讲坏话，但因为刚才在想寒渊的事情，他怕自己的表情暴露什么，还是有些担心。
“我进来了。”
寒渊背对着后院又说了一遍，生怕师尊揶揄自己偷看。
“进吧。”
得到应许后，他才转身进了后院。
“你不说我都忘了。其实已经没什么事了。”钟明凤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碗，一口闷了。
林寒渊却不是很赞同：“怎么可能恢复那么快。幻境里你受了那么重的伤。”
“但你从幻境出来也看到了，我身上不是没伤吗？”边说着，钟明凤把碗放在池边。
林寒渊忽然有点气，这人怎么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可你在发烧。”
钟明凤转过身，背依着池子心不在焉道：“不过是之前留下的老毛病了。之后不也没影响我什么不是？”
林寒渊轻嗤了一声：“那谁知道。你来第二年时还不是以为你没事了。要不是那晚听见你梦呓，谁知道你经脉被反噬。要不是冬青长老看出来了，你一直忍着不管，十年后就经脉全废。”
“我那时也不知道是这样的伤啊。”钟明凤不在意地笑笑，“这次她检查过了，不是说没事吗。”
林寒渊蹲下身，拾起药碗，看着氤氲的灵泉，深吸了口气：算了，至少他还知道泡灵泉，喝药这件事就自己替师尊重视起来吧。
林寒渊处理好药渣后又去默写下午没完成的心经。等抄完去后院打水的时候，发现师尊已经不在了。他忙去师尊屋里，只见那人乖乖躺在床上已然睡着。于是放下心，回到后院迈进灵泉。
不知道是不是从幻境出来还没恢复好，林寒渊刚调息没多久竟有了睡意，还没想着上岸，就靠着池边睡着了，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没醒来。
“还说我呢。你自己身子也没恢复，怎么不在意一下？”钟明凤蹲在池边，伸手探上林寒渊的胳膊，帮他梳理完没调息完全的经脉。
林寒渊的经脉已经完全不同于冰原之前了，灵力游走收放自如。已然不再需要每日调理修复。但用这办法也能加强平日灵力的运用，钟明凤也就没告诉他不必再每晚调理。
木灵力周转了一圈后又回到钟明凤身体里，钟明凤回屋里找来了毛巾，把人抱起来擦干水才放在床上。
他没急着拿干净衣服给林寒渊穿上，而是用剑在手上划了个口子。红色的血珠瞬间涌了出来，跟着他念出的术语，慢慢飘向空中，滴点成线，凝成一朵绽放的十八重瓣莲花纹。指尖血仍在溢出，将繁复的术语化为实体的血阵文，而后环成两个圈，紧密包围着莲花纹。浅绿色灵力如丝如线，一圈圈绕上血印。
当最后一滴血也饱含木灵力时，钟明凤念出了这个术语的最后一句：“天长地久有尽时，此义绵绵无绝期。”
红色的血阵亮了一瞬，便飞向林寒渊的后腰，缓缓渗透，浸入皮肉。至此，印成。
钟明凤找来干净的里衣给他穿上，看着小寒渊后腰的红色印记，颇为满意：“很好，印在后腰他完全看不见。这样，就算你大赛前逃了，遇到危险我也能找到你。”
说完，他掸开被子，给林寒渊盖上。出了屋，才解了熟睡的咒语。
林寒渊迷迷瞪瞪地意识到自己在床上，但难抵困意，翻了个身，背对着墙又继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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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长地久有尽时，此义绵绵无绝期：改自《长恨歌》
【小剧场】
钟明凤（打了个响指）：标记成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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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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