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这是今年的税册。今年因为多起魔气事件，外加年初的洪水，乡里很多地都荒废了。我们城的收成比往年少了许多。”城主欧阳衫半弓着腰，恭敬地站在一旁递上厚重的册子。
林寒渊翻到最后一页找到合计数，大致估算了一下，没发现问题后就装入了芥子袋中：“好。大致情况掌门是清楚的。核查后会有其他人把你们今年的俸禄送过来。”
欧阳衫谄媚一笑：“那就麻烦仙君了。离农祭开始时间不远了，给二位仙君留了楼上上好的观景台，我领二位仙君过去？”
林寒渊向来不喜欢莺歌燕舞，张口就要拒绝：“不了，我们……”结果说了一半，想起师尊很久没有去喝酒听曲了，就顿住没继续回绝了。
“我们还有其他事。城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钟明凤接过林寒渊的话说完。
林寒渊不禁转头看向师尊，眼神划过一丝讶然。
欧阳衫惋惜道：“这样啊。不过，包间今晚会一直为二位仙君留着的，若二位办完事儿后想放松一下，我们随时恭迎。”
钟明凤抱拳告辞：“城主客气了。”而后，拉着林寒渊往街巷中心走去。
等二人走远，旁边的师爷才敢开口：“今年又是这个冷脸仙君。自他接手，我们就再也捞不到什么油水了。没想到这样的人还收了个小徒弟，这小徒弟的日子一定很辛苦。”
欧阳衫用扇子柄敲了一下师爷的头：“慎言。我之前听他唤他师尊。你以为那掌门不知道我们之前捞油水吗？趁着最近无事，明天跟我去南边的那几个村看看，村长说有新来避难的村民，要尽快登记造册给掌门送去。”
“是。”
农祭表演尚未开始，街巷却已经热闹非凡。冬日白昼的时间短，此刻不到酉时，夜色已然降临。不过，街上早就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张灯结彩，满是丰收的喜悦。街边的店铺、小吃热火朝天，叫卖声也是络绎不绝。
小二穿着厚厚的棉衣，站在店外招呼：“客官进来喝口热汤吧。今儿风大，我们这儿是现宰的猪，熬了整整四个时辰……”
街边小摊拉拢着年轻姑娘们：“小姐，看看这手镯吧，上好的昆仑玉，这是仙君们炼剑的边角料制成的，能辟邪呢。”
“买盏孔明灯吗？为来年祈福……”
“官人，给孩子买串糖葫芦吧，大过节的，辛苦一年了……”
……
不过，没有哪家的伙计敢贸然上前招引带着佩剑的仙君，但若有仙君莅临一定会笑脸相迎。
钟明凤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带着林寒渊四处闲逛。
“我以为你会答应城主的邀请。”
冷不丁听了这么一句，钟明凤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连着脚步都顿了一瞬，而后心里哭笑不得，他以为寒渊只是像平常一样不说话，没想到是心里在想这事。
“你都开头都拒绝了，我何必再同意？”
林寒渊恍然：“所以你其实是想去的？”心里没由来的有些生气，他决定把这股情绪归结为师尊没有像当初答应的那样明说自己的想法，“那一会儿农祭开始，再过去就是了。欧阳说了那包间会一直留着。”
“倒也没有很想去。”钟明凤看着寒渊向下的嘴角，咽回了刚才要答应的话。这次下山本就是自己去找掌门说的，因为难得的热闹，他想和寒渊一起看看。毕竟，明年这时候，寒渊怕是已在上仙界了，之后若是顺利他便会像曾经的自己一样游历四方，而不是再回到门派。自己待在他身边的日子已经只剩半年不到了。
钟明凤转移话题道：“这家羊肉闻着可香，要不要进去尝尝？”
谁想这次林寒渊学聪明了，没搭腔，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也不用勉强，我把税册送回去就好了，你在这儿听曲就是。今日农祭第一天，掌门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那你送了税册还下山吗？”
林寒渊疑惑道：“你没带够金贝？”
“……”也不是第一次被寒渊噎了，钟明凤心里叹了口气，瞬间就找好了理由，“不是，掌门这次是安排了任务的。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和殷墟派交界的地方，这里离得近，就让咱们在这附近转转。”
“哦，这样。”林寒渊了然，转头往农祭舞台附近走。
钟明凤一把拉住：“你去哪儿？”
“去城主说的那个酒楼啊，你不是想看吗？高出也更好观察人群。”林寒渊解释得理所当然。
“哎呀，我就……我不想看。”钟明凤差点就把“就想和你逛逛”脱口而出了，好在及时刹住了车，“我饿了，想喝这家羊肉汤。”
“哦。”林寒渊听了，转身就进了铺子：“小二，麻烦来碗羊肉汤。”
“好嘞！这位仙君您要什么呀？”小二殷勤地问着林寒渊身后的钟明凤。
林寒渊见了，对小二说：“我们一起的。我不要，他喝，有别的什么菜推荐吗？”
“看二位想吃什么。”店伙计领着师徒两人进了店，“素菜我们有素炒牛肝菌，都是新鲜从山里摘的，还有·。荤菜除了上好的羊肉我们还有卤牛肉，味儿特别足。”
林寒渊看向师尊，等他回复。
钟明凤才坐下，正想听听寒渊想吃什么，就听面前的人没音了，抬头就看见他看着自己，这才明白，这是替自己问的：“来盘卤牛肉吧。”
店伙计听两位仙君点了店里最贵的吃食，立刻喜笑眉开“好嘞，这是热茶，您先暖暖身子，菜马上就好。”
店面不大，人却不少。店里大多是粗壮的汉子，有的是屠夫，有的是码头运货的船夫，闲谈声不断，有的喝多了，还撸起袖子在桌上比起划拳。这让钟明凤和林寒渊只是坐在店里安静喝茶显得格格不入。
也让缠着黑色眼带，黑衣黑袖的人一进门就很显眼。
“掌柜的，麻烦来碗羊肉汤，外加一叠炸花生。”那人对着不远的柜台吩咐了一句，就朝钟明凤这边走来。
那人走的很慢，但手里并没有拐杖一类的东西，在钟明凤他们前面一桌坐下。
钟明凤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腰间别着一支精致的木笛子，心生警惕，但察觉到他的灵力在他们之下后，就没有在意。
青阳镇虽然靠近殷墟派，却少有修仙人来这里，这里既没有仙者喜欢的酒楼可以听曲赏舞，也没有像染月楼那样的地方可以逍遥。附近散修或者殷墟派若是不得已要落脚，都会选择再北一点更繁华一点的高通镇。
林寒渊也注意到了这个修仙人，他虽然不知道周边人更愿意在高通镇落脚，但也明显看出这人目不能视。
这时，那男子忽然转头过来：“这位兄台，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林寒渊：“没有。”
“那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林寒渊疑惑道：“你看得见？”
“并非，我只是感觉到这边有人在看我。”黑衣男子语速很慢，但给人一种温和有礼的感觉。他没有剑修者的锐气，若是徐诗雨在场一定会说这是她喜欢的谦谦君子型。
林寒渊还未见过盲人说自己能感觉到，出于好奇，多问了一句：“你是遭遇了意外才导致的？”
“不，是我自己烫伤的。”
这难道不是意外？林寒渊疑惑了，但没好问出口，只当他是因为自己的过错误伤了眼睛。
“仙君，您的羊肉汤。”店小二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分别给钟明凤和这黑衣男子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没过一会儿，卤牛肉和炸花生米也一起拿了过来。
炸花生米一放到那男人的桌子上，就见他把端来的花生米倒进了羊肉汤里。这边钟明凤还对着羊汤轻轻吹气，那男子却是将羊汤全喝了。
放下碗的那一刻，他也放了一颗金贝在桌上。而后，就起身离开了。动作虽然慢悠悠的，但林寒渊总觉得他似乎要着急出去做什么。
小二看见金贝咬了咬，发现是真的，高高兴兴收下，放进自己口袋里，然后端起碗碟，扯下肩上的抹布就开始擦桌子。
钟明凤被刚才那一行云流水的喝汤动作惊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问小二：“这人经常来这里吗？”
“这位吗？不是常客，没印象，应该只是路过吧。”
林寒渊摸了一下师尊的碗边，立刻收回了手——那么烫的汤，就这么直接喝了？纵使要使用冰灵术，碗周边也会有水雾，这人是不怕烫吗？
但他也没做什么别的动作，林寒渊也就认为他只是个路过的散修。
远处的忽然传来音乐声，刚才还吵闹的大老爷们一个个都起身往外跑。
“祭典开始了！” 店外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嗓子。
钟明凤身后的俩汉子还在划拳：“喂，刚才有人说祭……祭典开始了。”
“听，听见了。”另一个男子还对着空气比划着，“我就不去了，我家婆娘不乐意。”
“嚯，没想到咱大名鼎鼎的三爷还是个怕老婆的！”
那醉酒的男子一胳膊甩开，扯着脖子喊：“谁说的！我那是喜欢，是宠着她，要是，要爷真的想去，谁还管她！”
钟明凤听了，不禁抿嘴一笑，抬头见林寒渊还皱着眉，像是在想刚才那人，于是说：“他兴许是知道祭典要开始了，想过去看看。”
“可他看不见。”
“也许是想听曲子，我看他也带着一支笛子。”
林寒渊点点头，似乎被师尊的这个理由说服了。
等钟明凤喝完汤，店里已经不剩什么人了。但是出了店，还有不少人在街边摊子上买东西。
于是，钟明凤拉着徒弟一个铺子一个铺子的逛，美其名曰检查避免出现意外。可什么检查会路过一个小吃，就买一点。钟明凤还总把买到的小吃分给寒渊吃。
喂到嘴边的食物林寒渊没有拒绝，就这师尊的手就吃了，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直到师尊投喂臭豆腐的时候，做出了一脸拒绝的表情。
钟明凤像是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竟找些稀奇古怪的小吃递到寒渊面前，什么榴莲酥、霉千张，甚至买了一杯自己从不喝的豆汁儿。
豆汁儿递过来时，林寒渊没注意喝呛到了。其余的食物倒也直接吃了，只是在咀嚼的时候皱着眉，咽下后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家师尊。
终于，他被在投喂腌苋菜时，问出了自己的好奇：“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些了？”
看着寒渊还被蒙在鼓里，钟明凤没憋住，很没同情心地笑了：“没，只是好奇。”好奇，自家乖徒弟什么时候会直接说出拒绝。
但喂了各种小吃，钟明凤也没有等到自己徒弟的一句“我不吃”，一下子这么顺从，钟明凤有些不适应。明明以前跟个小刺头似的。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该好好展现他的实力，让寒渊从此说东不往西。
不过，他只是什么一想，并没有真的后悔。逆反的也好，乖巧的也好，都林寒渊，都很可爱。
就是有点愧疚。毕竟，以寒渊的性子，他肯定更愿意在上山温习心法而不是被自己骗下山吃喝玩乐。可这愧疚，只有一点，但不多。
路过面具摊时，钟明凤忽然问：“要不要买一个？”
“不用。”
林寒渊刚拒绝，一条手帕从空中飘了下来。
楼上几个姑娘瞬间笑作一团：
“你看你，扔歪了吧。”
“不过这位也长得好生俊俏。”
“是啊。我就喜欢这位，要不你让给我？”
……
莺莺燕燕的嬉笑声从楼上传来，林寒渊仰头望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用灵力把手帕送了回去。低头便拿起一旁青面獠牙的面具，说：“要这个。”
说完，就戴上了。
钟明凤笑着给老板付了几片银叶子，心觉这次出来对了，不然怎么能看见寒渊渊这么可爱的一面？
楼上几位姑娘见手帕被送了回来，原本还有些悻悻，结果看到那位仙君的冷脸瞬间就把窗户关上了。刚才还嚷着让给自己的那位姑娘更是打了个寒颤：“这仙君好吓人哦。”
眼见着钟明凤付了钱，林寒渊问：“你不买？”
钟明凤：“啊？”
刚才那几个千金的对话在林寒渊脑袋里浮现，于是不等师尊犹豫，他自作主张选了一个带着红色凤喙的半脸面具给他戴上。
戴好后，林寒渊愣了一瞬，师尊原本就好看的桃花眼，在面具下更显得狭长勾人。
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后，林寒渊忽然红了脸，好在面具遮着，没有人看见。“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就……就换一个。”
“不会，怎么会不喜欢呢。寒渊选的很合适。”
钟明凤也被林寒渊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瞬。他原本想后退一步的，但明白寒渊想干什么的时候，硬是控制住了，以至于现在整个人都是要往后倒的状态。他很庆幸自己控制住了，不然肯定不会享受到寒渊亲手带上的待遇。
钟明凤笑着付了这个面具的钱，拉着林寒渊继续往前走：“走，去看看那家铺子，那钵仔糕看着挺诱人，你上次欠我的还没还完呢。”
明天可能会再更一话~
大家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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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农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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