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哈哈一笑:“哦!老前辈啊,比我更了解这里。”
鬼无言。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司辰却莫名感觉有点尴尬。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说:“我要去睡觉了。我们就跟以前一样吧,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
在找到问题根源后,他意外地获得了一夜安眠。
第二天,司辰几乎就要忘了闹鬼这回事,提醒他记起来的是,那位鬼并没有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绝对的坏事。可能是为了报答蛋糕的恩情,鬼朋友居然帮他把家里内内外外打扫了一遍,本来平平无奇的老出租屋焕然一新。
尽管这位朋友并没有对他释放恶意,但他还是没忘记自己的身份,他得向冥界报告这回事。他提起垃圾袋,站在门口,下意识对着餐桌的方向问:“我要出门了,可能会出去逛逛,你要一起吗?”
鬼又要拉他的手。这回,司辰已经有了经验,主动摊开手掌。
鬼说:“我在家等你。”
好自来熟的鬼,已经把这里当家了。司辰心想,不过也有可能此鬼一直都活在出租屋里,是他的到来打破了鬼生的宁静呢?
他转念又想,无论如何,会闹鬼的房子总该更便宜一点吧?果然,哪怕是冥界,也逃不过降本增效啊,给他租这种房子!
不管怎样,目的还是达到了。司辰一路上又特地左拐右拐,密切关注自己身边有没有异样,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活像混迹在商业街摸人手机的扒手,差点招来警察。
在确认鬼没有继续跟着自己以后,他找了一处人少的僻静处,给昭灵发起传讯。昭灵没有接。见领导大人可能在忙,司辰又拨通了乜文的传讯。
在简单说明来意以后,乜文沉默了好一阵才说话:“我们,会尽快查明。”
司辰回想起冥界宝典惨不忍睹的编排,表示不对冥界的工作效率抱有信任,追问:“我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吗?”
"你刚上任,没有法力。你的法力,比鬼强,才可以显形。"乜文顿了顿,接着说,“不过,还有一种办法。你可以,说服他,让他主动显形。”
司辰:“?”
他本想问问法力的事,但注意力很快被乜文这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说辞吸引了。
司辰惊讶:“你这是相信我有三寸不烂之舌,还是想让我和鬼混成熟人?”
乜文不以为然:“超度师的工作,就是这样。尤其是,善良的鬼。”
司辰早已习惯乜文干巴巴的讲话风格,好在他能在心里把话补全。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和那位鬼成为了好朋友,就可以了解鬼的执念,进一步帮助其了却执念。
他在心中感叹,虽然结果很正确,但这个过程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啊!
他脑补的工作是钟馗捉鬼,没想到事实是,冥界干部下鬼乡,给鬼乡亲们送温暖来了。
乜文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说:“江涉川。你可以等她。”
司辰听过江涉川这个名字。她,就是传说中自己那位还在忙别的事、所以一晾就把他晾了好几个月的前辈同事。
“好吧!不过我也会发挥主观能动性,好好和鬼做朋友的。”其实主要还是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目前看来,抱紧鬼的大腿,比指望乜文的脑回路转过弯来更可靠。
乜文嗯了一声,结束传讯。
司辰想起那位鬼好像很喜欢昨天的芋泥蛋糕,盒底都刮得干干净净,于是回家路上又买了两份。
要抓住一只鬼,先要抓住鬼的胃,司辰想,自己以后一定要把这句话写进冥界宝典里,重点加粗的那种!
和昨天一样,他拆好包装,摆在自己面前。然后低下头,专心吃自己的那份。
等抬起头时,面前的蛋糕又变成了空荡荡的盒子。
见鬼似乎很满意,司辰恶向胆边生,直接问:“你能显形给我看吗?”
他摊开手掌,却没得到任何回应,这才有些心慌,急忙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就随便一说,我就是好奇,如果冒犯到你那真是不好意思啊——”
他下意识求饶的胡言乱语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原本摊开等待写字的手掌,传来的不是预料中的瘙痒,而是一小块柔软的冰凉。再仔细看,他托着的竟是一张男人的脸。那男人正微微仰起头,主动把脸颊靠近他的手心,像只讨赏的小猫。
司辰呼吸一滞。
这鬼的化形堪称动人。他的脸有一种超越性别的、客观的美,长发随性地束起,垂落的发丝抚过修长的脖颈,一路蜿蜒向下,仿佛看不到尽头。在黑色的映衬下,他的皮肤更加苍白了,又被白炽灯照过,散发出近乎神性的光辉。
司辰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在心中对自己说:“能用‘神性’来形容一只鬼,你是真的神志不清了!”
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还想再看一眼。这只鬼穿着一身黑色的传统汉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他看不懂的精致纹样。不过,这些装饰都不足以夺走那张脸的华彩。
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鬼的特性。毕竟他此前也没见过别的鬼。那双眼睛颜色稍浅,好似琥珀,镶嵌在这样一张如玉的面庞上,更是一眼就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司辰蓦然想到,这鬼眼睛里一定有一条蛇,能往人的心里钻,越钻越深,还要嚣张地吐着信子。
司辰更加堂皇了。他想抽回手,又不舍得这舒适的手感,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你是谁?你干什么、你、这样,突然?”
那只鬼从容不迫地站起身,顺手抓住了他放在脸侧的那只手的手腕,无声地靠近,幽幽地说:“嗯?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司辰不知道为什么,分明自己应该是超度鬼的那一方,现在却被鬼搅得心跳加速快背过气去。他人生过去二十一年,还未有过和人或鬼如此亲密接触的经历。
那双眼睛好像在强迫他对视,真是太恶劣了!他凶巴巴地说:“哦?那,那你说说看吧。”
那只鬼捏手腕的动作更用力了,伴随疼痛一起清晰传入大脑的,是一个名字。
“那哥哥可得记好了。我叫,谈琼。”
司辰鬼迷心窍地想着,他说话的声音真好听,像玉珠落在圆盘上,脆生生水灵灵的。左手手腕的疼痛正叫嚣着。不对,不对。就算是鬼,怎么可以这样冒犯自己?
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想给自己增添一点气势。站直了才发现,自己比人矮了一大截,这下更丢面了。
谈琼低低地笑出声来。
司辰努力维护自己的尊严:“你干嘛叫得这么亲密,好奇怪?”
见司辰挣扎,谈琼微微放松了手劲,但没完全放开,而是把司辰的手腕压在桌面上,上半身顺势更加贴近,反问:“我年方十九,比哥哥小,怎么叫不得哥哥?”
司辰退后,背紧紧地贴在了墙壁上,瓷砖的凉意缓解了他的燥热。他努力反驳:“你,你可以问我叫什么名字。我们第一次见,你直接叫我哥哥,这算怎么回事?”
“那哥哥叫什么名字?”谈琼十分配合地问。
司辰没好气地拖长了每个字音:“司——辰——”
谈琼眨眨眼,摊开另一只手,掌心朝上,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哪两个字?”
司辰只觉得这个人在戏弄自己。可惜实力不敌,他只能用空闲的右手,在谈琼的掌心上重重写下自己的名字。
谈琼满意地点点头:“嗯,我记住了。”
谈琼又唤:“司辰哥哥。”
司辰:“?”
有完没完?好冥顽不灵的一只鬼。
此鬼满足的模样更是看得他莫名来火。他又努力挣扎了一下,这次挣脱开了。他低头,讶然地看着左手手腕上的红印,随后又抬起头,见谈琼那张美丽的脸面无表情。
不知为何,他觉得此鬼好像伤心了。更不知为何,他居然从内心深处觉得有点心虚。
他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尴尬地咳了两声:“我要午睡了。那你?”
司辰的人生法则之一就是遇事不决睡大觉。
“哥哥请自便。”说完,谈琼又隐形了。
-
这场午睡竟做起了梦。司辰对此并不陌生,他从小就这样,一睡觉就爱做梦,梦具体得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他的梦很混乱,唯一的共性就是来来回回都是些古代人物,为此没少被室友嘲笑是古风小生。
梦得多了,起来就容易累,尤其醒来看见窗外残阳如血,他午觉睡得太久,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股落寞。
直到起床后,司辰还在恍惚,比起死后变成超度师、家里闹鬼还会显形,好像刚刚那个具体的梦,才更像他真实的人生?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呢?可能只有他现在真的已经孑然一身了,才是真的。
司辰走到客厅,只见一块抹布正凭空飞舞着,把玻璃窗擦得光洁如新,只留下一串水痕,昭示着鬼魂的踪迹。
眼前这个景象,就像吃了没熟的菌子以后产生的幻觉,打断了司辰的伤春悲秋。他说:“你要不然还是显形吧?这样看着有点诡异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无端地欢快起来。
谈琼一身黑衣,辅以珠宝装饰,贵不可言。司辰觉得他拿着抹布,就像王爷下地挥锄头一样,比抹布自己会动还要诡异。
“已经很干净了,谢谢你,你不用再擦了。”司辰忍不住走上前,把抹布收起来。
谈琼形影不离地紧跟其后,追问:“那哥哥还需要我做点什么?天色已晚,我为哥哥做饭?”
“呃——”司辰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正巧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司辰如蒙大赦,边朝门口走去边说:“我先看看是谁啊。”
开门一看,竟是房东。司辰不解:“我这个月交过房租了啊,是有什么事吗?”
他话音刚落,眼前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就化作了一位年轻女士。她报上家门:“江涉川。我们终于见面啦!不过,这已经是第二次见面咯。”
第一次是入住的时候,不过那次江涉川并未以真容示人。司辰靠在门框上,发出控诉:"好狠的心啊,让我干等好几个月,我来的时候穿短袖,现在都穿冲锋衣了。"
冥界的氛围极好,江涉川看起来又很活泼,司辰也不禁自来熟起来。
江涉川嘻嘻一笑:“任务需要嘛。我现在手上刚好有个小案子,可以带着你去做,让你积累积累经验。”
司辰点头。江涉川接着说:“对了,你最后一世的……嗯……社会关系比较简单,出生地也和N市隔得远,所以你就直接用本名活动就好了。这是一些身份证件,以后出任务能用得上。”
司辰眼神微暗,他知道江涉川没有明说的话语是什么。无父无母,举目无亲。
他报以感激的一笑,为转移话题活跃气氛,又关心起这屋子的租价,说:“你不是说这栋楼都是你的吗?这房子闹鬼,你租给别人的时候有没有便宜点?”
“你可别瞎说!我房子很好的,从来没有过投诉的!”江涉川的语气是十足十的职业病。
说完,她又抬头往里头张望,问:“你遇上鬼啦?来来来,正好姐帮你超度了呀,这还不简单。”
看来江涉川还不知道谈琼的存在。司辰听见厨房穿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下意识把门合上了一些。
行动先于想法。他还不想让江涉川知道谈琼的存在。
“不用啦,其实也可能是我的错觉,我这个人就是有点,怎么说,疑神疑鬼的。”司辰腼腆一笑,“那江前辈,明天见?”
江涉川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怎么还突然和我客气上了?明天可能不太行,总之过几天我再找你吧。”
司辰应了下来。他关上门后,厨房飘来了饭菜香。那是他小时候,只在巷口别人家里闻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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