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澜乘御辇赶到太极殿时，殿前广场已跪满了大臣。李崇远跪在最前方，双手高举奏折，花白的胡须在春风中微微颤动。他身后跪着的皆是六部要员，甚至还有几位素来中立的翰林学士。
"陛下！"李崇远见女帝驾到，立刻高声道，"国不可无嗣，后宫不可无妃！臣等恳请陛下遵循祖制，广选秀女，以充掖庭，绵延皇嗣！"
楚明澜眯起眼，玄色龙袍下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缓步踏上玉阶，转身俯视群臣，声音冷如寒铁："李爱卿，先帝驾崩未满一月，你便急着让朕选秀？"
李崇远额头触地："正因先帝骤崩，皇室血脉稀薄，臣等才更忧心国本！陛下虽为女帝，但后宫制度不可废啊！"
"好一个忧心国本。"楚明澜冷笑，"赵寒！"
禁军统领赵寒立刻出列："臣在！"
"去查查，这些联名上奏的大臣，府中可有适龄女子待字闺中？"
此言一出，跪着的大臣中顿时有几人面色大变。李崇远却纹丝不动："老臣嫡孙女年方十六，若陛下不嫌弃，愿送入宫中侍奉。"
楚明澜眼中寒光一闪——这老狐狸竟不惜拿亲孙女当棋子！
"陛下！"文官队列中突然走出一人，正是沈烬欢的父亲，礼部侍郎沈砚，"选秀之事关乎国体，宜从长计议。如今北疆使团将至，国库吃紧，此时大张旗鼓选秀，恐非良机。"
楚明澜看向这位一直低调的岳父，心中微动。沈砚虽为皇后生父，却从未借势揽权，此刻出言，分明是在为女儿争取时间。
"沈爱卿所言极是。"楚明澜顺势道，"选秀之事容后再议。众卿平身吧。"
"陛下！"李崇远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祖宗之法不可违啊！若陛下执意不允，老臣...老臣便长跪不起！"
他身后几位大臣也跟着叩首："请陛下三思！"
楚明澜脸色阴沉如墨。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阵环佩叮当声从殿后传来。众人回头，只见沈烬欢身着正红色凤袍，头戴九翚四凤冠，在八名宫女簇拥下款款而来。
"臣妾参见陛下。"沈烬欢行礼的姿态完美无瑕，仿佛半个时辰前扯断佛珠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楚明澜伸手虚扶："皇后不必多礼。"
沈烬欢起身，目光扫过跪地的大臣，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诸位大人这是做什么？莫非陛下刚登基，就有人要逼宫不成？"
李崇远脸色一变："老臣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沈烬欢缓步走到他面前，凤袍下摆轻轻扫过地面，"李大人，本宫记得你嫡孙女去年已许给了镇北侯世子，怎么，如今要一女二嫁？"
李崇远额头渗出冷汗："这...老臣..."
"还是说..."沈烬欢突然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李大人在北疆那些生意，需要送个眼线进宫才安心？"
李崇远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正对上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沈烬欢直起身，声音恢复雍容："诸位大人忧心国本是好事，但选秀耗费巨大，不如这样——"她转向楚明澜，"陛下，臣妾愿亲自督办此事，先从五品以上官员家中遴选适龄女子，待北疆事毕再行大选，如何？"
楚明澜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这是要将主动权夺到手中！她微微颔首："皇后所言极是。李爱卿，你可满意？"
李崇远骑虎难下，只得叩首："陛下圣明！"
当夜，楚明澜批完奏折已是三更。她屏退左右，独自提灯走向坤宁宫。远远望去，皇后的寝宫仍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一个执笔书写的纤影。
"这么晚还不睡？"楚明澜推门而入，见沈烬欢正在案前写着什么。
沈烬欢匆忙收起纸张："陛下怎么来了？"她起身相迎，却被楚明澜一把拉住手腕。
"让朕看看。"楚明澜夺过那张纸，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列着数十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家世背景、与朝中派系的关系，甚至还有"可用""需除"等字样。
"这是..."
"选秀名单。"沈烬欢平静道，"既然不得不选，那就选对我们有利的。"
楚明澜心头一热，将人拉入怀中："今日在太极殿，朕还以为..."
"以为什么？"沈烬欢仰头看她，烛光下眼角微红，"以为臣妾会像深宫怨妇般哭闹？"她轻笑一声，"陛下太小看我了。"
楚明澜抚过她发间玉钗："那串佛珠..."
"不过是个物件。"沈烬欢打断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陛下看，我重新串好了。"
楚明澜打开锦囊，只见里面的佛珠颗颗莹润，唯独少了一颗。沈烬欢轻声道："缺的那颗，我命人送去李府了。"
"你..."
"附了张字条——'□□人'。"沈烬欢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李崇远若聪明，就该知道适可而止。"
楚明澜大笑，将人打横抱起："朕的皇后，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沈烬欢搂住她的脖子，突然正色道："但选秀之事不能全拒。明日早朝，陛下不妨主动下诏，将范围限定在京畿三品以上官员之女，人数不超过十人。这样既堵了悠悠之口，又便于控制。"
"就依皇后所言。"楚明澜将她放在榻上，手指抚过那精致的下颌线，"不过朕有个条件。"
"陛下请讲。"
"入选者，全部安排到最远的宫殿。"楚明澜俯身在她耳边道，"朕的龙榻，只容得下一只凤凰。"
沈烬欢耳尖泛红，却故作镇定："那陛下可要言出必行。"
窗外春雨又起，打湿了阶前新开的梨花。更鼓声中，谁也没注意到一个黑影悄悄离开坤宁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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