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像是被晒化的糖,黏稠地缠在空气里。时明月把宋望哥信里的“南方海岸线”记在笔记本上,笔尖划过纸面时,突然想起宋涧画的沙子地图——他说要标上“最甜的沙”,此刻倒觉得,或许该先在心里画张草稿。
“在写什么?”宋涧凑过来,呼吸扫过她的耳畔,带着冰汽水的凉意。他刚从小卖部回来,手里攥着三支橘子味棒冰,包装袋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校服裤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时明月把笔记本往怀里收了收,耳尖发烫:“没什么,记点作业。”
“骗人。”宋涧把棒冰塞进她手里,自己撕开一支咬了一口,“你写作业从不画小太阳。”
笔记本边缘确实被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光芒像炸开的橘子糖。时明月慌忙合上本子,却被孟晓语一把抢了过去:“让我康康!哦——‘海边坐标:北纬22°,东经113°’,明月你都查好位置啦?”
“我妈说那片海的沙子最细。”时明月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却被风吹进宋涧耳朵里。他突然从书包里翻出个铁皮盒子,打开时叮当作响——里面装着十几张糖纸,有橘子味的、葡萄味的,还有上次时明月给的荔枝味,每张都被压得平平整整。
“我收集的‘甜味坐标’。”宋涧拿起张橘子糖纸,对着阳光举起来,糖纸边缘的金线在墙上投出细碎的光斑,“这是上次你说‘橘子糖比橘子甜’那天的;这张葡萄味的,是孟晓语摔破膝盖不哭那天的……”
孟晓语凑过去数:“哇,十二张了!等凑够三十张,是不是就能换一张去海边的车票?”
“差不多。”宋涧认真点头,把新拆的橘子棒冰糖纸也叠成方块塞进去,“我爸说,攒糖纸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他年轻时追我妈,就是用一百张糖纸换了第一支舞的邀请。”
时明月的心像被棒冰的凉意浸了浸,又被那句“运气不会太差”烘得暖暖的。她突然想起母亲相册里的另一张照片:年轻的父亲蹲在沙滩上,用树枝给母亲画爱心,海浪漫上来,把沙画冲成模糊的弧线,两人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其实……”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笔记本翻开,“我妈说,那片海有个小海湾,退潮时能捡到寄居蟹。”
“寄居蟹!”孟晓语跳起来,棒冰的甜水溅在宋涧的速写本上,洇出小小的橘色圆点,“我们可以比赛谁捡的壳最漂亮!输的人要给赢的人剥三个芒果!”
“我才不会输。”宋涧立刻接话,翻开速写本开始画寄居蟹,壳上故意画了尖刺,“我画过一百只螃蟹,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最酷的壳。”
时明月看着他笔下张牙舞爪的寄居蟹,突然在旁边添了只圆滚滚的小螃蟹,举着颗比身子还大的珍珠。宋涧盯着那珍珠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哪有这么笨的螃蟹?”
“说不定就有呢。”时明月也笑,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回来,却发现两人的棒冰都快化完了,甜水顺着指缝流进了袖口。
午后的数学课,蝉鸣突然哑了半拍。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下周月考,不及格的同学,国庆假期就别想出去玩了。”
教室里顿时一片哀嚎。孟晓语趴在桌上,手指戳着练习卷上的红叉:“完了,我的寄居蟹要等下辈子才能见了。”
宋涧却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公式:“月考分数=(糖纸数量÷3) 10,我们现在有十三张糖纸,换算下来……”他顿了顿,笔尖在“60”这个数字上圈了又圈,“刚好及格。”
时明月被他逗笑,却看见他偷偷把自己的错题本往她这边推了推,上面用红笔写着“这道题辅助线要这样画”,字迹比平时工整了三倍。
放学时,宋涧的铁皮盒子又多了张荔枝味糖纸——时明月趁他收拾书包时塞进去的。她看着他把盒子放进书包最深处,突然觉得,那些被小心收藏的糖纸,或许比地图上的经纬度更像真正的坐标,标记着日子里藏不住的甜。
走到校门口,宋望哥的工友骑着三轮车经过,喊着:“小涧!你哥让我捎的贝壳标本!”车斗里躺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只海螺,螺口沾着点湿沙,像是刚从海边捡来的。
宋涧捧着玻璃罐,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我哥说,这是‘先行军’,等我们到了,它就认识路了。”
时明月看着海螺内壁泛着的虹彩,突然想起母亲说过,海螺能听见海浪声。她把耳朵凑过去,果然听见呜呜的轻响,像远方的风正穿过糖纸堆成的小山,往北纬22°的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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