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月把孟晓语录歌的录音笔藏在枕头下，夜里总忍不住摸出来听听。电流声里混着她跑调的尾音，还有台下隐约的掌声——后来孟晓语说，那是宋涧带头拍的手，他拍得太用力，连画夹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早上收拾书包时，母亲突然走进来，目光在她的歌词本上停了停。“张阿姨说，她儿子愿意帮你补数学。”母亲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今晚七点，在小区门口的咖啡馆。”
时明月捏着录音笔的手紧了紧：“我不想去。”
“由不得你。”母亲把一杯牛奶放在桌上，杯沿磕出轻响，“人家是奥数班第一，肯带你是给你面子。”
门关上的瞬间，时明月把录音笔塞进歌词本的夹层里。笔身很轻，却像块石头压在心上——她想起昨天才艺展结束后，宋涧把海报小心地收进画夹，说“等你以后开演唱会，我给你画更大的”，他说这话时，睫毛上还沾着点橘色的颜料，像落了颗星星。
数学课上，时明月的心思总飘到窗外。宋涧趴在桌上画画，阳光落在他的画夹上，镀上一层金边。她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空档，偷偷递过去张纸条：“今晚我可能不能去捡糖纸了。”
宋涧的笔尖顿了顿，回过来的纸条上画着只蜗牛，背着个大大的数学符号，旁边写：“我等你。”
放学时，孟晓语塞给她个小布包：“宋涧让我交给你的。”打开一看，是颗用彩纸折的糖，里面包着片桂花，纸上画着个小小的麦克风，线绳缠成了音符的形状。
“他说，要是不想去就别去。”孟晓语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还说，张阿姨儿子上次抄了别人的奥数答案，根本不是第一。”
时明月的心猛地沉了沉。她捏着纸糖，突然想起母亲昨晚翻出的奥数习题册，封面上的名字被涂改液盖住了，隐约能看出不是张阿姨儿子的笔迹。
走到小区门口时，母亲已经在咖啡馆门口等她。张阿姨和那个男生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男生穿着件不合身的西装，手指不停地敲着桌子，显得坐立不安。
“明月来了？”张阿姨热情地招手，“快坐，小伟刚给你划了重点。”
时明月刚坐下，就听见男生嘟囔：“这些题都太简单了，有什么好讲的。”他的眼神飘向窗外，根本没看习题册。
母亲的脸色有点僵，却还是笑着打圆场：“小伟谦虚了。”
时明月盯着习题册上的笔迹，突然发现和宋涧练习册上的很像——清瘦，带点潦草，只是刻意模仿了工整的字体。她想起孟晓语的话，指尖在桌下攥紧了纸糖。
“这道题我会。”她突然开口，指着最后一道附加题，“辅助线应该这样画，把梯形分成三角形和矩形……”
男生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张阿姨的笑容也僵在脸上。时明月没管他们，自顾自地讲下去，讲的全是宋涧教她的方法，连“像蜗牛拐弯”的比喻都用上了。
“你、你怎么会？”男生结结巴巴地问。
“同学教的。”时明月合起习题册，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母亲在后面喊她，她没回头。走出咖啡馆时，晚风带着桂花香扑过来，她摸出纸糖拆开，桂花的香气漫开，像宋涧画里的光。
她往学校的方向跑，书包在背后颠得厉害。跑到操场边的废品站时，看见宋涧正蹲在纸箱子前，把别人丢弃的糖纸一张张捋平，动作像极了上次那个老爷爷。
“你怎么来了？”他抬头时，眼里闪过惊喜，手里还捏着张橘子味的糖纸。
“我不想补数学了。”时明月在他身边蹲下，帮他捡糖纸，“那些题都是你教我的，比奥数班第一讲得好。”
宋涧的耳尖红了红，从画夹里掏出张画：是她在咖啡馆讲题的样子，窗外的月光落在她肩上，像披了件银纱。“我刚才看见你跑出来了。”他说，“怕你不高兴，就画了这个。”
时明月的心跳漏了一拍，突然想起枕头下的录音笔。“我有东西给你听。”她从书包里掏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电流声里，她的歌声混着台下的掌声淌出来，还有宋涧画夹掉在地上的“哐当”声。宋涧的手指在录音笔上轻轻摩挲，突然说：“你的声音，比颜料还亮。”
废品站的老爷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个糖纸小人，是用他们捡的糖纸做的，小人的手里抱着颗橘子糖。“年轻真好啊。”老爷爷笑得眼角堆起皱纹，“甜的东西，要一起吃才更甜。”
时明月和宋涧对视一眼，都笑了。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糖纸在手里沙沙作响，像首没唱完的歌。
回家的路上，时明月把录音笔放进画夹的夹层里，和那张桂花速写放在一起。她想起母亲可能会生气，却不那么怕了——就像宋涧说的，有些光，藏不住的。
走到楼下时，看见母亲站在单元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本奥数习题册。“你小姨寄信来了。”母亲的声音很轻，“她说，她在南方开了家琴行，问你想不想去看看。”
时明月的眼睛亮了，像落满了星星。她摸出颗橘子糖，塞进母亲手里：“妈，甜的东西，能治心里的拧巴。”
母亲捏着糖，指尖微微发颤。月光落在她脸上，时明月突然发现，母亲的眼角，和小姨照片上的很像，都藏着点没说出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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