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尴尬笑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缓解这局面。
他跟何玄径是同桌，所以相对于莫秋生和池渐来说，他跟何玄径的关系更近些。但这不代表跟另外两个人的关系也会稍后取得同步的进展，
师师搓搓手指，另一只手抓了抓书包背带，进退两难。
他能感觉到莫秋生心情不好状态不佳，可这不是莫秋生对他刻薄的理由。
虽然……虽然这种话比着时迁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过从新朋友嘴里听到还是会小小地心揪。
或许是后知后觉自己说得不对，莫秋生的语气也就没了先前的尖锐，他依旧烦躁：“很晚了，你跟着何玄径回家吧，我没事。”
师师再留下去也没必要，他淡淡说着：“你也是。”
说完他就追何玄径去了。
莫秋生捋捋碍事的头发，自我言语：“我真服了。”
“玄径——”
何玄径走得快，但没有师师追得快。
“玄径。”
何玄径抽抽嘴角慢下来，假装不在意地随口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如果真的把莫秋生呛他的话如是告诉何玄径那肯定免不了起争执，他斟酌斟酌，道：“他说没事，待会儿去诊所看看处理一下伤口之类的话。”
“再没别的了？”何玄径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
“嗯。”
何玄径暗暗咬牙：“我们回去吧。”
两人走上楼梯。
“玄径我们要不去顶楼坐坐。”这种情况还闷在家里估计会更加生气，他对何玄径提建议，“上面……肯定很凉快，哦对，我还想问你个题。”
何玄径脚步停在二楼，不声不响地按了电梯的上行键。
何玄径到了顶楼就书包一扔躺沙发上。
师师帮他捡起来角落里的桌上，并把自己的书包也摘下来跟它放一起。
他扯过塑料凳子坐在何玄径腿边，用手撑着凳沿，脚踏实踩在地上。师师点点何玄径的膝盖：“你在跟秋生生气。”
“不——然——呢——”何玄径用胳膊挡住眼睛，慵懒躺着也慵懒开口，“我可是很少说脏话的，不是生气是干什么。”
师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好半天也说不出来什么话。
就在他真要去从书包里掏出来张卷子问何玄径题的时候，何玄径自己说了。
“这一解释就要追溯到好久好久好久之前了！”何玄径毫不夸张地说道。
师师无缝衔接：“我能听你讲，我能听完。”
何玄径拿开手臂坐起，认真地看看师师，然后开始讲故事。
“也不是说很久吧。我长话短说，我跟渐子都是高中之后才搬来这里的，而秋生的家就在这里。我跟秋生第一次见是在七拐八拐后的某个逼仄巷子里。”
“他跟人打架，被人打得差点缺胳膊少腿。我呢，英勇出现，然后救了他。”何玄径心虚瞄了眼师师。
师师很适宜地接话：“这么厉害的啊你，你怎么救的？”
何玄径瞧见师师对他说的话真有些佩服，立马改口：“反正记住我救了他就行。”
“嗯……这就可以说得上我跟秋生的第一次见面，后来听说这小子每个星期都去约架，当时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还是挺看不起这人的！”
“为什么？”
“你说哪有人每个星期都打架的？我们现在这是法治社会，他的行径难道还要提倡么。而且！我是想这家伙肯定是惹了不少人，不然怎么可能回回打架都有他。”何玄径回忆着，仿佛又陷入到当时对莫秋生的误解之中，“再往后说就是池渐介绍我跟他玩，本来对他这个人印象就不怎么好，结果他还挂着一身伤在我跟前笑嘻嘻，啧……印象就更不怎么好了。”
师师拉着凳子靠近了点何玄径，在他的停顿处自然插话：“然后呢？你们最后是怎么玩到一起的？”
何玄径着重强调：“我跟莫秋生约法三章，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打架！”
“秋生同意了？”
“当然！”方才的事情又浮现眼前，何玄径侧身撑着脑袋，双腿蜷曲着，指尖抠着沙发，“他回答斩钉截铁呢，呵我现在才知道这家伙在撒谎，估计从头到尾都是嘴上答应手上没停过，只是……这次碰巧我发现了。”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何玄径默默垂下眼帘，凝视某个角落：“生气倒也没有……你说有人把你骗来骗去你烦不烦。”
师师眼含微笑，温声道：“你在关心秋生。”
“谁关心他了，他爱怎么样怎么样，我管不着。”
“诶？我去，怎么还找不着路回家了啊？”何玄径拎着一兜生活用品看着相似的路口有些犯迷，“这里的路怎么跟迷宫似的！”
他不肯给池渐打电话求助，池渐要是知道这事铁定嘲笑他的。
何玄径凭感觉往左拐，往左拐……后退，往右拐……
再走下去天都黑彻底了！
何玄径准备认栽给池渐打电话。
可手机屏幕还没解锁，前面的路口就飞出来一件外套。何玄径走两步看看，发现那外套跟自己身上的校服是一家的。
他把袋子靠墙放好，慢慢移动到巷子口，探出脑袋使劲看。
幽长的巷子因为黑暗而无限延伸，在侧边墙壁上仅有盏泛黄微弱的灯，一闪一闪地，极不稳定。
有个人被按在墙上，有群人围着那个人。
何玄径蹑手蹑脚地靠近，尽量保持让自己贴着墙根走，呼吸声也不自觉地减弱着。
“就你会当英雄！”不知是谁开口说的，“不是能打么？怎么不动了！”
墙上的人当即就抬腿踹出去一脚。
紧接着他就迎来了雨点般的拳头，砸得他抱头蜷缩在地上。
“最近怎么不嚣张了？怎么没那么嚣张了？”
……
何玄径在不远处细细地听。
“嗡嗡——”
何玄径心中直骂，然后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来正在振动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把池渐的来电给挂断。
一抬头，所有人都朝他这看。
空气凝固得可怕，何玄径吞了口口水。
他把手机又装回口袋，现在这种情况跑是不可能的！
看来只好……
何玄径用舌头上的唾液润润嘴唇，屏住气，趁着所有人都还没有动作，他捏好拳头便冲上去。
见何玄径先抬脚，那群五大三粗的、像□□的人也就开始进入状态。
妈的！我自己可打不过这么多，先找机会溜走再说！
何玄径灵活敏捷地绕开最前面的两人，他找准空隙打了两拳，就算是这样他也仅是堪堪躲过，该落在身上的重击一个也没有少。
何玄径没时间管这么多，真要打起来吃亏的肯定是他。他原是想把莫秋生拉走，可还没有走到莫秋生旁边就被从后面掐住脖颈，带着泥土气味的拳头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脸侧。
火力瞬间集中到何玄径这个无关人士身上。
他对着地上的人喊：“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莫秋生还在疑惑这人是谁，可何玄径的大喊让他重新把握局势重点。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抽了下鼻子。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莫秋生跟何玄径没有商量但默契地配合着。
眼下局势不利，收手逃走才是真理。
莫秋生费劲地跟何玄径一起从巷子里逃出去，何玄径还不忘把莫秋生的校服捡起来带着。
何玄径揪着莫秋生的卫衣袖子直直往前跑。
“喂……”
何玄径扭头看他一眼，道：“先甩掉他们再说。”
莫秋生脚踝阵阵疼，但何玄径没有落下他的意思。
但是但是但是！照何玄径这方向跑下去是死胡同！
莫秋生反拽住何玄径的胳膊，用力扯着带何玄径朝另一个方向跑。
何玄径措不及防地跟莫秋生调换位置，莫秋生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跟。
最后还是他们躲进一摞木板后面，亏了夜色深才躲过追上来的人。
两个人气喘匀之后面面相觑。
“先出去吧。”何玄径被莫秋生挤着怪难受，发霉腐烂的木屑不停地攻击何玄径的嗅觉，“这里好恶心。”
莫秋生转头深深看他一眼，满脸平静地说：“我腿抽筋了，等我缓过来吧。”
这里黑得何玄径看不到莫秋生的腿在哪里，他捏着鼻子变了嗓音：“不是兄弟你抽筋怎么跟没事人似的。”
衣物摩擦声响着，莫秋生这才去揉腿，并说道：“就抽筋还需要有什么反应？”
何玄径被熏得睁不开眼，切换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叫什么啊？”
“莫秋生。”他轻飘飘地回复，“莫言的莫，秋天的秋，生息的生。”
脑海里自动浮现这几个字的具体写法，何玄径已经有点呼吸不上了，但还是撑着介绍自己：“何玄径，何、玄、径。”
他就差说成“何玄径的何、何玄径的玄、何玄径的径”了！
莫秋生以为这人傻子，怀着关爱智障儿童的善意将目光投向何玄径。何玄径快窒息而死了！
莫秋生只好先爬着出去。
他看到路就急忙从木板子空隙里钻出来，等直起身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
那味道……跟嘴里塞了只死老鼠有什么区别！
“你还能站起来不？”何玄径调整好后回身看莫秋生。
五官标准，长相清纯。按理说这种都是好学生，怎么会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莫秋生低着头捏脚踝，用着事不关己的语调说：“我没事，你先走吧。谢了。”
“嗯？”
头顶传下不解的声音，莫秋生仰头看。
何玄径朝他伸出手掌，那声夹杂着疑惑的“嗯”估计是因为他没看到这只手而发出的。
莫秋生瞥他一眼，瞥手一眼，扯扯嘴角垂头道：“不用，你走吧。”
“唉——”叹的这声气都吹到莫秋生头顶上了。
何玄径拉开莫秋生的胳膊放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从背后绕过去架起他的身子往上用劲儿。
莫秋生也不好再推脱什么，闷哼一声借力站起来。
“好歹也是一起逃出来的，我只是本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扶的你，没有很想多管闲事。”何玄径懒得计较，只是愿意帮人帮到底。
“我不知道路，该走哪你说。”何玄径主动说出这话，免得到时候给人带到那个不知名的鬼地方了。
两人无言搀扶着走出巷子，走到诊所何玄径丢手自己回去了。
连话都没说一句。
莫秋生手里攥着何玄径刚才递到他手里的校服，看着那背影稍稍走远，这才迈开步子进诊所。
往后的日子里何玄径很快便忘掉了此事，但当时因为把池渐要买的牙膏还有其他的七七八八的东西全都丢了挨顿吵的事倒是印象深刻。
落灰的记忆被翻出重提是池渐领着他的新朋友莫秋生介绍给何玄径。
莫秋生站在那里何玄径就总觉着不对劲，心想：好眼熟，好眼熟啊！哪里见过！
当时的池渐与何玄径并不在同一个班，莫秋生的名字他就是偶尔会在家里跟何玄径提及两句，谁也都没放在心上。
何玄径跟莫秋生在这次稍微正式一点的见面之后也仅是点头之交，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接触。
某个夜晚，何玄径像往常那样坐在桌前对答案，猛地想起来今晚回来应该给池渐带根新的牙膏，他当机立断就放下笔跑出去。
走着走着他和莫秋生啼笑皆非的初遇就那样活灵活现地在脑海里重新上演。
虽然真正的事情跟何玄径描述有所出入，但也是大差不差。
事实上他在意且十分介意的是莫秋生欺骗了他！对他说谎了！
“可是你这样直接走掉也没给秋生解释的机会啊玄径。”师师将陷入回忆的他拉出来，“说不定秋生真的不是故意的。”
何玄径一记眼刀杀过去，道：“不是故意的什么？”
师师说：“不是故意——打架的。”
尾音长得能把何玄径勒死。
何玄径闭上眼睛认命地说：“谁管他呢。还有！什么叫我没有给秋生解释的机会啊，我怎么没给他！”
他撅起来跟师师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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