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上的钟表要么快几分钟,要么慢几分钟,反正就是很少准确跟收卷铃声对准。而师师又总是喜欢盯着墙上的表,看着秒针一圈圈转,看着分针转圈圈。
日子就是在师师转眼间度过。
“师师。”有人拍拍师师的肩膀,“师师班主任叫你去趟办公室。”
师师把头从臂弯中抬起,额角那块净是冲锋衣褶皱硌出来的印子。
他还没看清是谁就先道谢了。
“你吵死了。”何玄径趴在桌子上控诉师师动静好大。
他把一直握在手中的暖宝宝从底下放到何玄径手心,捏捏自己膝盖说:“老师找我干什么?我上课睡觉被通报了么?”
何玄径嗓音闷闷的,他道:“不知道啊,我真服,一天到晚的上课还通报,通报个屁。”
跟何玄径混一起久了连睡眠也传染,整天他俩就是一进班就睡,能睡觉的时间绝不醒着。
师师悄声开开后门,然后走时拉紧。
“嘶——”门外的冷空气直钻衣领,无论师师怎么拢都拢不紧,“好冷。”
他现在还要下一楼找班主任,然后又要爬三楼回班。
麻烦死了。
“阿秋!”师师揉揉鼻子,冻得好疼,“我去,冷死了。”
手放在衣兜暖也暖不热,他只好快跑两步,办公室里的空调暖和。
“报告——”他极其不情愿地伸出两根手指敲门。
因为马上就要上课了,所以办公室里没几个老师。
单容会挥挥手让他进来。
这里暖和得不像话,感觉都能穿短袖!
单容办公桌上摊着一大片材料,让师师进来之后光顾着忙没有理他。
温暖的氛围让他清醒个彻底。
“你知道我叫你来什么事么?”她拿钢笔的手捻着几张纸,头也不抬地问师师。
师师诚实地摇头:“不知道。”
单容空着的手扶额,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两张照片扔在师师手边的桌子上,依旧没有把视线分给师师:“你自己看。”
师师察觉到了不对劲,夹着照片的小角拿到自己脸前。
就这一眼,师师的血液瞬间凝住。好像那门外的冷空气冲破办公室的门把他裹挟带走,他无力反抗。
两张照片上赫然是刚来那天站上女儿墙的师师。
师师强装镇定,抖着声音开口问:“这……这是什么意思啊……老师?”
单容将笔摔在桌子上,闭着眼睛揉太阳穴。
她说:“你被人举报了,学校要处理你。”
潦草几句便给师师下了生死状,他无措地笑笑:“可是老师,为什么……举报我啊?”这明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都过去了的。
“不要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教了二十几年的书,当了十几年的班主任,这种问题还真是头一回碰到,“你自己好好想想。”
师师哑口无言,回想起当时何玄径上来过,他就问单容:“只有这两张照片么?没有别的是吧?”没有何玄径是吧?
单容等待着他的回复,她道:“这是下课我去教务处拿回来的,没有其他的。”
他拿着照片在手里团成团。
单容看见也只是淡淡地说:“我给你预约了家医院的医生,过会儿这节课结束我跟你一块去。”
医院?
“我不去!我为什么要去医院?”师师反应很强烈,“我为什么要去医院!我又没病没受伤,为什么要去医院!”
单容瞧见他这样更是坚定自己的做法:“我知道你没生病,我们只是去看看。”
“我都说了我不去!老师你乐意预约你就自己去看吧。”他红着眼,一心只想揪出来谁举报的他,“我要去查监控,我要看是谁举报的我!”
“你给我站住!”单容严厉地说,厉声吼住转过身的师师,“你觉得你查得到么,我问问你自己能查到什么。你给我站回来。”
她缓着态度:“有什么问题我们解决啊师师,你逃避不是办法的。如果这件事是假的你跟我说说,我替你找领导……”
师师回身,脸上挂着两行清泪:“那……如果是真的呢?老师,我是不是没有学上了?”
师师担心的没有学上么?肯定不是。
高中,师师不去上。江所至硬是把人打进医院他才肯服软——这是江所至动手动得最厉害一次,也是最没有悔意的一回。
单容哪里忍心看着自己班的孩子这么可怜。
她合上笔帽,说道:“不管是真的假的,我们都先去医院看看。”
“我不去。”师师知道单容没办法,不打算在这四面漏风的办公室多待,“不让我查监控,我又不是不会问,我又不是不会求人!”
没人会帮他的,如果他自己不找方法解决,谁也帮不了他的。
师师快步离开办公室,走到垃圾桶前面把带着塑封的照片扯成好几瓣,带着怒气,他咬牙切齿:“都好好的,为什么还要举报我,为什么还要举报我啊。”
他梗着脖子回了班,不敢想这件事情传出去了多少。
何玄径两手抱头捂住后脖颈,但料想中的凉意并未到达。
他带着疑惑看师师,还问:“良心发现?还是手太热?”
讲台上的老师还在电脑前打开课件,对于这会儿班中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视而不见。
师师不语,拿着纸按住手。
“师你怎么回事?不说话?”何玄径看出来他脸色不对劲儿,便没再追究刚才的疑问,“手被什么划伤了?”
现在的师师满脑都是要找出来举报狗,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其他。
“师师?”他第三回跟师师对话,“有什么事吗?”
何玄径没忍住拽了师师。轻轻一拽衣服,那张卫生纸就掉在地上,食指上露出一小条细长渗血的伤口。
师师嘴唇和脸色都十分苍白,却睁着截然相反的红眼眶,慢慢将视线移到何玄径脸上。
何玄径看不懂那眸子里的含义,还在关心发生了什么。
师师胸脯剧烈抽了几下,张嘴欲说。
但何玄径已经从他乱糟糟的桌洞里翻出个创口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拆开就给那个伤口贴住。
“……玄径。”师师脑子里的弦彻底绷断。
他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气,可仍感觉有什么东西把氧气从他的肺部抽离。师师侧过身子,一点点佝偻下腰,直到把额头靠在何玄径的大腿上。
“后面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老师突然说
何玄径反应很快,迅速托住师师的下巴,掩住口鼻,对讲台说道:“老师,师师流鼻血了,我带他去洗洗。”
隔得远,老师不是很能看清楚是不是真的流鼻血了:“赶紧去。”
得到允许的何玄径先把后门打开,一鼓作气把师师拉出去,还撑着那无力的身子尽量不让老师看出异样。
等两人到连廊,何玄径扶着师师的脸,焦灼得很:“师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师?”
“玄径……”师师险些站不住从何玄径身上滑下去。
“师师你先听我说,不要担心,什么都会没事的,不会有一点事的,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我们才能想办法。”
寒冷天气多穿的衣服现在让何玄径觉得是个阻碍,因为他没法完全切实感受到他与师师的触碰,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令人讨厌。
“没有你……还好没有你……”他拼命抓住何玄径的衣袖,一再摇头,“还好没有你玄径。”
何玄径现在听也是听不明白了,他只好再问:“什么没有我,师你多说一些,多告诉我一点。”
师师忽然甩开他,眨眼间退走好几步。
不等何玄径说话,他就迈开步子找楼梯飞奔离开何玄径的视野。
“师师!”他也是二话不说跟下去。
冬天的脚踝一直是很不舒服,可平时没有觉得疼,怎么这会儿要跑却生疼起来?
何玄径摸上扶手,踮脚循着师师走过的地方往下跟。
靠,疼死了。
何玄径下完楼师师早就不见踪影,他无处可寻,忍着疼痛盲目地转。
就在他背过身换成另外的方向寻找时,师师从办公室里出来。再等何玄径有所察觉时,他又从拐角消失了。
那声“师师”硬是被憋回喉咙咽了下去。
“操!狗师师,挺能跑的。”他有些撑不住,随地坐在台阶上揉脚踝,“妈的,该疼的时候不疼,不该疼的时候净他妈添乱。”
师师捏着假条,在门卫那里登记过后就扎猛子回家。
到家后师师第一反应就是找手机、翻通讯录。
他找不到那个号码,只好给师怀拨去电话。
“哥哥你为什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啦?”师怀在跟小朋友们做游戏,“哥哥你想我了吗?”
师师很急,没有功夫闲谈。
他极力压制住声音里的火气,尽量让师怀听起来温和:“帮我个忙好不好?让江所……让你大哥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师怀望着还在玩游戏的伙伴蠢蠢欲动,他说:“哥哥没有大哥的电话吗?”
“嗯是的,师怀帮帮我,你现在给大哥打电话,告诉他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好吗?”
师怀又不知道师师在这边究竟发生过什么,他想想,然后说:“那哥哥回来看看我。”
“师怀,”后槽牙都要被他咬碎了,相隔甚远,师师还是保持着脸部微笑,“你先打电话给你大哥,这样我才能回去看你。”
“好吧,那……哥哥再见。”
师师觉得浑身泛起股股热浪,要将他蒸熟。
电源键被来回按着,手机屏幕上只有几时几分,所以师师不能感受到时间在走。
约有了四五分钟,来电显示。
师师果断接听,听筒送到耳朵边,然而嘴里没有话要说。
江所至指尖搭在空格键上不停地敲,会议室众人都低头各干各的。
“有事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江所至等不及问。
“哥,”师师一想到这件事就心里难受,要是被劝退的话就不能跟何玄径一起上下学了,“有人举报我……”
江所至声音不大不小,也没有任何表情,道:“我知道了。以后就打这个电话,开会,挂了。”
冰箱里还有很多何玄径买的菜肉。
刀在案板上连续飞快移动,手臂都震得发麻,那声音铿锵有力,像是切在谁的骨头上。
本来也是,师师在剁排骨。
围裙是何玄径买的,他买了一大堆,说是一天换一个,今天轮到这件青绿色的了。
“别让我找到你,别让我找到你,别让我找到你……”师师自言自语,越说手越有劲。
“下午给玄径送去吃。”说到这话时他的眼睛柔下来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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