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玄径心不在焉地坐池渐对面吃饭。
池渐嚼了两口忍不住发问:“你要干什么,你不想吃买什么饭啊。”
他瞄池渐一眼,没理,继续拿筷子戳米饭。
“诶玄子!”莫秋生叫他一句。
何玄径放了筷子,肘着脸说:“我那不是没追上么。”
“没追上就没追上,吃饱了再追呗。”莫秋生撇撇嘴,不屑地回答,“他又不是不回来。”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不说,说了两句我也没听懂,可恶啊。”何玄径懊恼地捶捶脑袋,气自己为什么关键时候听不懂人话了。
莫秋生笑笑,试图带动何玄径:“那还能怎么办,听不懂见到师师再问,但错过这顿饭就是真的错过一顿饭了。”
他送进嘴里一口米饭,索然无味。
就连唾液里的淀粉酶分解出的那点甜也没了踪影。
“我听到点事。”池渐的话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力。
“外面都在传,说师师要跳楼被校领导发现,学校要开除。”池渐平静地说,“好几个版本,大致意思就是这。还有人说捡到照片,不知道是真是假。”
何玄径几乎都把那很久之前的事情忘干净了,被池渐这么一点似乎是有点眉目。
这下他更是无心吃饭,追着问:“谁传的?你在哪听的?”
“谁知道谁传的,学校人这么多,你一句我一句说变味了很正常。”池渐了解何玄径多点,直接开口打消他的念头,“你不要想着跑到校广播室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被猜中心里所想,何玄径锁着的眉头深了几分。
他骂道:“靠,谁他妈瞎传这种谣言,闲得没事怎么不去死。见不得人好么?”
餐桌下的手紧紧捏着,抖得出汗。
“这种事不要管,大家都很忙,顶多过过嘴就忘了,又跟自己没关系,谁会放心上。”
莫秋生恰当地发声:“可是……”
池渐驳回:“到最后都会传得离谱,那时候就没人信了。关键是,不可能会有人空口无凭造谣个毫不相关的人,而且还捏造这么个事。”
说完他若无其事地看看何玄径,而后又继续吃饭。
莫秋生也听出来这话其中蕴的信息,他舔舔嘴唇,心里有了点数。
何玄径不打算说,他不可能说的。
“你们先吃吧。”他离席。
“玄子师师有秘密欸,有我们不知道的事。”莫秋生拿住滚走的筷子,调侃地说。
池渐还是那个样子:“我们不知道的多了,也少打听。”
“我要回去!”何玄径斩钉截铁地对单容说。
单容本来就因为师师的事还在心烦,上午拗不过师师,这刚午自习又来一个要假条的。
她心力交瘁:“你回去能干什么?”
“不管能干什么我得先回去。”他不肯让步。
单容话锋陡转:“你跟师师关系这么好我问问你,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或者心理有问题?”
这话跟点了炸药引线没差,何玄径真的要当着老师的面爆粗口了。
“他一点事都没有!我都说了那些是谣言是假的!我跟师师坐这么久的同桌他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么?我们不光在学校一起吃饭回家也还坐在一个桌上写作业,他有没有事我心里门清!”
单容凝思片刻,当然也是在给何玄径留时间喘息。
她这次也妥协了,边撕假条边说:“如果没事尽快回学校。”
单容也不相信师师是那样冲动的人,只不过上级领导让她通知询问,她再不情愿也得照做。单容被叫走的时候也是帮他据理力争好一会儿,她眼中的师师一直是个听话温柔还礼貌的好孩子,但等到照片出现,很多解释都变得苍白无力。
何玄径拿上假条,欠身给单容道个歉:“抱歉老师,我刚刚有点激动了。”
“没事,走去吧。”
无论如何,单容都在坚信着朋友的力量。
那是一股强有力的麻绳,能不费吹灰之力把落入沼泽的人拉出。
她的好友列表里也躺着个久久不联系的朋友,或许哪次春暖花开之日,故友重逢,笑谈当年。
何玄径跑得满头大汗,连着两次都因为误触输错密码。
不过第三次的最后一个0还没有按住,门就自己开了。
两个人分别站在门的内外侧,相顾无言。
何玄径咽了口口水缓解干燥的嗓子,随后吐出的阵阵哈气尽数遮住眼脸,消散。
他花掉仅剩的耐心脱下校服甩地上,里面只穿着件白色卫衣。
这一脱便显得消瘦了。
拳头是真有劲儿,砸在师师脸上的时候他想。
何玄径上前半步抓住师师的衣领,另一只手径直朝师师的脸打去。
“你他妈的不是挺能跑么!你不是能跑么,”他推搡着师师,直至师师撞到墙,“跑啊!怎么不跑!你跑什么啊!我问你我有没有叫住你,你跑什么!”
铺天盖地的火气烧得师师睁不开眼,被何玄径这么一凶眼泪立马就掉下来。
“有什么好哭的我问你,你哭什么,为什么不把话说完,为什么跑!解释啊!”
何玄径有些气过头,话中带刺,字字戳心。
语言都这样了,那语气和表情更不用想。
“你哭什么,你到底在哭什么啊师师。你害怕个什么劲儿,问你呢!当初站墙上的时候要跳楼的时候你怎么不害怕?现在有人拿这个破事来举报你你跑什么,你不该找出那个人然后撕烂他的嘴么!躲什么!”
他扯着师师不断摇晃,要让他清醒。
刺激?只是讲讲曾经做过的事能算刺激?
“没有我,师师,没有我怎么了,就是拍到我又能怎么样?你不关心问题的解决,反倒关心我在不在照片里,师师,你比我想象的要蠢很多很多——”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他再次拔高音量,他要让师师听清楚听明白:“你今年连十八都没有,你还要活得长着呢!你解决问题的时间无比充裕!”
师师抿唇哭。
“不说话的毛病谁教你的?话说一半的毛病又是谁教你的?我看你就是欠收拾!拿照片怎么了,他们能造谣你就不能说瞎话么,是黑是白要用嘴说,你有能力有本事就去把黑的给我描成白的。别让我找到那个举报的,找到了我第一个给他送上天台我他妈也造谣去。”何玄径仍旧吼,每个拳头都捶在墙上,微微震颤传进骨骼,目标再次对准师师,“不会说话还是要我教你怎么说话!”
在最后一句话结束的0.01秒后,他张开双臂抱住何玄径,求饶道:“玄径你不要凶我——”
往后就是哭声了。
熊熊燃烧的烈火还没完全起劲儿,就被盖了层湿土,又当头浇下桶冰块。
连熄火的烟儿都冒不出来。
轻飘飘的话足以让何玄径立刻开始自省。
算了,不管说的是什么,只要张嘴就好。
何玄径覆上师师的后脑勺,知道他委屈:“对不起,我话说重了。”
怀中的躯体在抖,哭声也在抖。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在家呢。”
……
明明都在怀里师师还在钻,那架势要把何玄径胸腔掏个洞寄居进去。
“我在这以后什么都不用怕。”何玄径任由师师在自己身上探索。
那些听起来很美妙很有哲理的安慰人的话术……何玄径是一点也不会。
反反复复循环这寡淡无味的语言,他真的会怀疑师师在身体里睡着了。
但师师抓着何玄径的衣服不松手,嘴里念念有词。歪头去听的话却只重复着一句话“别凶我”。
何玄径有规律地拍打师师的后颈:“我错了,我不凶你,错了,以后改。”
眼瞅着师师止不住哭,何玄径只好转移注意力。
他左顾右盼,企图寻找能被当作话题的材料。
偶然一瞟,他看到了厨房里的小火。
何玄径小声地贴在他耳边低语:“好香啊师师,你是不是做好吃的了?”
师师找到可以回答的话,抬起头顺着何玄径的视线看过去,他点点头,背着手抹了把泪:“嗯……嗯,我给你、炖了排骨汤……”
说话还有尾音呢。
“我本来说炖好了给你带学校喝的,但是你回来了……一回来就打我骂我……”话又说回来了,“你怎么能这样呢?”
师师有苦说不出,可怜样就是那种找家长告状的小屁孩。
何玄径牵住他的手去拿纸,给他在脸上耐心地一下下擦拭眼泪,说:“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会再犯了,对不起。”
“我没有跑,我没有害怕……但是不公平,我谁也没惹,为什么要举报我?还要拿那么久之前的事去举报我。”他不停地抽噎,让人好生心疼。
何玄径回来的路上就在想,从早上自习开始到晚上自习结束,师师离开他的时间根本不会超过半小时,他们的行动轨迹基本不会变且高度重合,师师就没有空招惹谁。
很明显么,刻意为之。还是专门针对师师来的。
“那现在开始你就记住,从始至终,你都没有做过这件事。不要管被举报成什么,你就是没做过。”
“但玄径……”
他打断:“没有但是,我说你没做过你就是没做过。”
除去排骨汤散发出的香味之外,还有另外的味道窜进鼻腔,堵塞一瞬呼吸,顺手也把举报这件事掐断了。
何玄径眯眯眼,把目光锁定在师师身上。
他一字一顿道:“你抽烟了?”
师师早就知道何玄径对气味敏感,但对于敏感成什么样没有个实在的感受。
昨晚上在阳台开着窗户抽的烟,他洗过澡,换过衣服,还去了学校,怎么还是能被何玄径闻到?
他支支吾吾不答。
“我只是在问你问题。”
“……没有。”
何玄径松开他的手,认认真真地跟他讲:“我能接受范围仅有善意的谎言,可是我仅仅是在问你问题师师。”
“有,昨晚上抽的。只抽了半根,剩下的摁灭扔了。”
何玄径得到正确的答案也就没过多追究,只是摊开手掌:“别抽了。我翻还是你找?”
“我真的没有了玄径,我……只有一根……”
这话说出来师师自己都不信,哪有一根一根卖的烟。
既然不给那何玄径懒得掰扯,转个身就去卧室。
“玄径。”
师师也没空哭了,着急忙慌地要去拦他。
“玄径你别找了,我真的没有。”因为昨天就是最后一根。
他进到屋里先大致溜一眼,然后去桌上柜子里找,再去床头柜里翻。
师师三番五次阻止他的动作,却都无济于事。
“玄径真的没有了。”
他执着蹲下拉住抽屉,却没想到被师师一扯重心不稳往后摔坐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拽紧柜沿,甚至把床头柜都拽离原先的位置。
一道清脆的声音和一片清脆的声音同时响起。
师师见状愣了愣,随即很快便扑上前去要把地上的东西藏起来。
何玄径看个彻底,还拿起来了一瓶东西。
两人的心脏都扑通扑通跳。
何玄径握着瓶子,把扑上来的师师推开。
“你敢动我们绝交!”这句话威胁师师屡试不爽。
他撑着地板站起来,当着师师的面打开瓶口,放在鼻子底下闻闻。
没有任何味道。
他将瓶口对准师师,把疑问抛出去:“这是什么?”
师师视线躲闪,不安道:“……助眠用的。”
何玄径一把抓住关键词,厉声质问:“安眠药啊?”
师师还在否定:“不是的,不是安眠药。”
何玄径要喘不上来了,他怒视着师师,合上盖把师师的药砸在他脸上。
师师偏头堪堪躲过。
何玄径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小刀,刀片上还有血迹。剩下的一大片反光的都是新的刀片。
何玄径不可思议地摇头,拿着刀放到两张脸之间,又气又笑:“这呢?你不会告诉我也是用来助眠的吧师师?嗯?”
“我……”
“你总不会告诉我这是你用削苹果的刀吧?”他顿了顿,“然后又告诉我上面是苹果的血?”
师师要去夺。
新的气焰重新烧起,矛盾点转移。
何玄径扔在地上,逼问:“你脱还是我帮你脱?”
“什么意思啊玄径?”药的事往后还能胡诌几句蒙混过关,但是刀的话性质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无论怎么解释都是水底捞月。
何玄径故作震惊地反问,语气都略显玩味:“什么意思?听不懂吗?我说你的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需要我帮你脱!”
说着他步步紧逼。
师师寸寸后退,连连摆手:“不要,玄径别这样,你别这样……”
越想越气,何玄径反手关上门并且反锁住,又快步绕到窗户那里拉上窗帘。
阳光透过窗帘,微微点亮这一屋暗。何玄径问最后一遍:“你脱,还是我帮你脱?”
他退到房间的墙角,求何玄径:“我跟你说,我什么都跟你说,你别这样好吗玄径?”
他像是得到了什么应许,把袖子撸起来,冲到师师身前,掐住脖子就开始把手往上衣里探。
黑色的毛衣挣扎变形,师师万般不情愿都没有舍得推开何玄径,可何玄径竟不顾他的意愿强行施暴。
“玄径你不能这样对我……”他哭诉,“你不能这样对我啊啊——”
药和刀都被发现,且都被猜准时师师内心已经几近崩溃了,现在还要扒他的衣服找出那些丑陋的疤……
我不要脸吗?
冬天的地板还是冰凉刺骨,卧室里也没有开空调。
恼怒之余何玄径还是去打开暖气。
“松手师师!”他揪着毛衣呵斥。
“我不要!玄径我求求你,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你别脱我衣服好不好啊。”
何玄径听不进去一点,粗暴地把他从墙角拉出来。抬腿坐在师师胯上,这样使劲儿就方便得多。
师师的手不老实,何玄径红了眼在他脸上扇一巴掌。
白皙的脸上赫然出现了那个巴掌印。
“玄径……”他有种垂死挣扎的错觉。
毛衣被脱掉,何玄径稍稍起身空出空间,扳着师师的肩给人家翻个面。前后都干干净净,虽然有点小疤痕,但绝对不会是拿刀能划上去的。
师师蜷着身体,在何玄径停手之后缩成一团。
哭,还是哭。
他整天就会在何玄径面前哭。
正当他以为何玄径会收手时,何玄径说:“挺聪明啊师师,你挺聪明的啊。”
话毕,他往下摸上师师的裤子:“我要不动点脑子还真以为错怪你了呢。师师,我该求求你,求求你到最后让我发现自己错怪你冤枉你了好不好?我求求你!”
他也怕,他怕看见,他怕真的有。
师师最后的那点尊严在裤子褪去之后悉数破碎。
他似死了般不再反抗,失神地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盯着白炽灯。
眼泪顺着流到耳朵里。
周围的一切也被厚厚的屏障裹起来,他无法感知触碰,魂灵都在慢慢抽离中。
结痂或者早已留疤的痕迹只要不想就不会疼。而今天触及冷空气和灼热目光,那种万千虫蚁啃食的酥麻正悄然降临,让师师痛不欲生。
没人愿意把弱点亮给别人看。
何玄径紧攥着拳头空空砸在师师身旁两侧的地板上。
早知道他就不看了,早知道他就不看了!
密密麻麻的伤现在如同蜘蛛网般将他钉死在这间屋里。
“师师!”
一个呼喊两个人都回了神。
何玄径俯下身搂住师师,搂个结实。这次轮到何玄径哭了:“师师你不能再这样做了,你再这样我怎么办?”
他被何玄径的动作带动身体,许多话都卡在喉咙。
“啊——”何玄径声嘶力竭地哭喊,这一嗓子彻底把师师喊清醒。
屋中渐渐暖和起来。
师师听着很是心疼,勉强扯出来个笑安慰他:“玄径不哭。”
“你他妈的……你他妈的满腿都是的,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师师!你整天动不动就哭鼻子,我以为你心软着呢,怎么能对自己下这狠的手呢……你不疼吗你不疼么!”他抱怨着,然后找衣服给师师套上去。
他重新抱住师师,双手箍住他的腰,哀嚎:“睡不着你叫我,心里难受你也跟我说说。你不能伤害自己呐,你哪怕找个人撒撒气呢师?”
“他妈的这么多,我都不敢看,你怎么敢下手的呢师师,你……你心真狠!”
话看起来唬人,事实上从何玄径嘴里说出来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语气柔柔的,还夹带丝乞求。
师师伸出手拭去他脸庞的泪,还是笑着:“我真的没事,玄径……求求你,帮我保守秘密吧,被开除的话我就不能跟你一块上学放学了。你别跟我绝交,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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