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吧?”米茨十分警惕地盯着她,“你又是什么人?”
粗略观察一下,发现对方身上没有任何属于卡贝尔家族的标志,监牢也不是平民可以闲逛的地方。
除非她和自己一样,是偷偷溜进来的。
银发女士的长相也不像莱落人,整张脸透露着凌厉和冷漠,听口音更像是北方领地,或是王都的人。
钥匙卡在锁孔里,米茨暗暗用力,想把锁先打开。
不管里面那个疯子想干什么,不能让她死了。米茨还没从她口中听到有用的消息,反倒更迷茫了。
“她只是晕过去了,死不了,您把她放出来,麻烦才大。”银发女士仍旧死死按着她。
眼见劝不动,她直接拧着米茨的手,把钥匙夺下。
“您完全无视我的建议,为什么?”女士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生气,却透着莫名的威压。
“你凭什么在这对我发号施令?”米茨不客气地回怼,“知道我是谁吗?”
“卡贝尔小姐,我还以为,我们的见面多少会正式点。”银发女士看着她震惊的样子,顿了下,“或许是我的问题,我应该先作介绍。”
“菲特利斯·诺伦,陛下派我来协助您。”说着,菲特利斯微微欠身,朝她行礼,“原谅我先前的失礼,小姐。”
陛下会派一位可靠的大臣协助管理领地,您无需担心任何事……
传令官讨厌的声音在脑海里再度荡开,米茨凝眸:“你就是那位大臣?”
她见过那些大臣,每个都顶着肥肥的大肚子,扣子扣到最顶端,走起路来鼻孔朝天,恨不得把所有人踩在脚底。
她不像,至少看起来,要比那些虚伪的家伙理智。
不过她刚才的行为足以证明米茨先前的担忧,才刚见面,她就想着管教自己,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儿的主人。
可她不是。
不可能是。
菲特利斯微微闭了下眼,再睁开,金色的眸子变得暗淡不少:“大臣阁下生了重病,我原本是他的贴身管家。只是协助管理,也不需要以大臣阁下的健康做赌注。”
她的态度说不上轻蔑,更像是就事论事。
财富、名誉,这些东西向来不属于莱落,想从这里捞到好处,还不如在宫殿里待着,领取王室的酬劳。
这对米茨而言是个好消息,大臣的身份能压她一头,而一位管家则不见得。
她有了开口的底气:“你的事稍后再说。她流了那么多血,不能放着不管。”
疯子倒在地上,脸上的血慢慢凝固。监牢里并不温暖,失血过多或是失温,都能要了她的命。
“看守还有两分钟就能巡逻到这里,他们会发现的。至于您……”菲特利斯顿了顿,“在夜晚偷偷溜出城堡,并不符合贵族礼节。”
“你又能拿我怎么办?”米茨轻哼,“你擅自溜进监牢,这笔账我也能算在你头上。”
说话间,米茨一直看着她。
要是眼前这个人拿“迷路”当借口,她会立马下令把她抓起来。
一个没安好心的外来人,不管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都对莱落有威胁。
“这样啊……”菲特利斯垂眸,“那我只能装作没见过您了。”
“明早我会正式去城堡拜访您,到时见。”
菲特利斯瞥了“疯子”一眼,目光在她猩红的眼睛上多停留了两秒。
“喂,你等……”米茨伸手,却看着她缓缓后退,直至消失在墙角的阴影。
灵巧的像只猫。
钥匙被她带走了,楼梯上传来看守的脚步声。
米茨最后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疯子,找了个角落藏起来。
就像菲特利斯说的那样,在发现倒在血泊中的疯子后,看守乱了一好阵,忙着找医生、排查可疑的闯入者。
米茨趁乱逃走,原路返回城堡。
卫兵靠在墙角昏昏欲睡,火堆旁三三两两坐着人,没人察觉那位小姐已经出门走了一个来回。
他们以为米茨还像之前那样,把自己闷在房间里,颓废的不像那个人的女儿,令人失望。
可他们似乎忘了,米茨亲眼见过杰莲娜的尸体。
所有这些表现只是因为,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在还没完全消化悲伤时,就被他们过分的期待、鄙夷,逼得快喘不过气。
卧室里的蜡烛燃了一整晚,第二天仆从敲门进房间,发现米茨趴在一堆信件上。
壁炉里的火看上去熄了有一阵子,房间里冷到让人牙颤,米茨只盖着一条毛毯,被叫醒的时候,用力吸了两下鼻子。
她眼睛还没睁开,脑袋重重点了两下,栗色的长发随着动作抖落。
“小姐,王都的人来了。”仆人轻声提醒,“她在前厅等了您有一阵子,您最好快些去见她。”
仆人对王都来的人印象很差,起码先前那位传令官令人不快,只等了十分钟就不耐烦,对着莱落的一切挑刺。
“嗯……”米茨的鼻音很重,她勉强睁开眼睛,“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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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特利斯打量着城堡内部,这里的仆人少得不正常,还有墙壁上那些抓痕,让人联想到那次袭击。
有趣的是,从头到尾,凶手没留下丁点线索,凭空出现又消失,像极了传说中才存在的怪物。
墙壁上挂着杰莲娜的画像,画像上的她很年轻,大概是十年前的样貌,怀里抱着和她长相有七分相似的米茨,永远都笑得灿烂。
不过很可惜,除了容貌外,米茨并未继承她母亲的天赋,至少在某些方面,莽撞的令人头疼。
当然,菲特利斯不觉得成长为和杰莲娜一模一样的人是个好消息。
“让我猜猜,你不会对这些画像的摆放位置有意见吧?”米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
她换上了靛蓝色的裙装,但头发乱糟糟的,没人帮她打理。
卡贝尔家族的人总喜欢让自己在人群中显得特别:蓝色的眼眸、栗色的头发,还有靛蓝色的衣着。
眼前这个小姐学了八分像,如果她的脸上不带着敌意,就是彻头彻尾的卡贝尔。
“您误会了,小姐。”菲特利斯不打算大清早就听她发牢骚。
弱小的野兽总是竖起浑身毛发,把爪子磨得又尖又亮,对着所有试图接近的生物呲牙,殊不知这些把戏在别人看来,是可笑的挣扎。
“管家……你得知道,莱落从未招募过管家,想知道为什么吗?”米茨的手拂过椅背,在她面前停下。
她仰头看着菲特利斯:“因为不需要。管家能做的事,作为领主,都能做到。”
失去庇护后,人才会学着成长,这是理所当然的。
尽管一开始总是磕磕绊绊,但总比毫无长进强。
“我为先前的失礼道歉,小姐,但您不必如此敌视我,起码我不是敌人。”菲特利斯缓缓开口,“您赶走我,还要应付陛下的责问,我猜您现在没这个精力。”
她的态度并不卑微,只是恰到好处地让米茨找回了自尊。
但仅仅这样,还不够。
“你怎么知道我没精力?”米茨冷哼,“你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有多了解,才能自大地说出这样的话?”
“卡贝尔家族世代生活在莱落,你猜民众会更拥护我,还是一个外乡人?”
菲特利斯并没有被她的身份压到,要不是轻眨的眼睛,会让人怀疑她根本没在听。
她赶在米茨追问前开口:“我早就到了这儿,三天前。”
米茨有些惊讶,但还是强装镇定地问:“所以?”
菲特利斯却不再解释,把昨天抢走的钥匙归还:“为什么我能清楚知道您的行踪,而您却对我的到来一无所知?”
米茨低头,看到被一并推来的,还有国王亲自签署的委任信。
米茨从不怀疑来自王都的物品的效力,这么多天,菲特利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靠着这封信来去自如。
菲特利斯和她不同。
昨晚,她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偷偷溜进监牢,而菲特利斯恐怕是从正门大摇大摆进去的,还顺便知悉了看守巡逻的时间。
米茨环视一圈。
卫兵、仆人,那些最有可能接触到菲特利斯的人,却都默契地把事情瞒了下来。
她被刻意忽视了。
一位公爵家的小姐,最有可能接替杰莲娜的人,在他们眼中,恐怕只是个会闯祸的小鬼。
比起米茨,他们更相信一个外人。
米茨很想找个发泄的办法,但也只是用手死死捏着椅背,手指一寸寸摩挲。
她怒视在场每一个人,却又很克制。她以为他们留下,多少都对妈妈心怀感激。
但他们只是无处可去。
替卡贝尔家族效力,会获得不菲的报酬。
“小姐,出于尊重,我可以额外给您一个选择的机会。我离开,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陛下知晓。我只是负责汇报,至于书记官最终会写下什么,就只有陛下知道了。”菲特利斯的语气依旧冰冷,仿佛米茨的决定对她而言毫无影响。
事实上,说完这些,她就已经打算拿回委任信。
“等等。”米茨把手按在上面。
“等待会使人动摇的,小姐。”
米茨瞪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要是实在没别的地方可去,就留下吧。”
她刻意提高声音,就好像是因为她的大度,才让一个外人留在了城堡。
妈妈死后,她总是习惯把自己架起来,成为掌管局势的那个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安心。
尽管让菲特利斯留下并非米茨想要的结果,但这人实在太狡猾,话里话外都提醒着她国王陛下的存在。
以及,他们对领地有多虎视眈眈。
米茨想尽办法,也只能替自己争取最后一丝尊严:“不过从今天起,你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王都贵客,你就只是卡贝尔家族的管家,也只能听我的。”
她赌菲特利斯会答应,很显然,她是个聪明人,如果最终目的只是留下,已经达成了。
她没必要再加码,挑战米茨的底线。
果然,菲特利斯短暂沉默,然后点头:“当然。”
“你最好能快点向我证明,你真的有用。”米茨说完,转身离开。
菲特利斯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躬身行礼:“遵命,小姐。”
米茨离开后,菲特利斯仍站在前厅没走。
仆人们挤在墙角,议论刚才发生的事。
他们似乎很疑惑,米茨为什么会突然表现得那么强势。
一个在他们看来毫无威严的小鬼,居然镇住了来自王都的官员?
但菲特利斯并不关心他们的议论,将目光再次移向杰莲娜的画像。
她在想,这位小姐,也许真的继承了她母亲无聊的特质,以至于会说出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的话。
“如果实在无处可去,就到莱落吧,我会等你。”记忆中的杰莲娜笑得毫不设防,“你会喜欢那儿的。”
菲特利斯瞬间移开视线,抬脚朝楼梯走去。
她不会喜欢莱落的。
永远。
卡贝尔家族
——Ad Astra Per Aspera(历经磨难终抵星辰)
卡贝尔家族成员的特征极为明显,水蓝色的眼睛揭示了天空的奥秘,地处海边的莱落是她们永远的故乡。
栗色的头发是丰饶土地的象征,继承人们会在领地内孕育蓬勃的生机。
在卡贝尔家族统治下的人们无疑是幸福的,所有人都该为了公正勇敢的卡贝尔家族献上敬意,也包括整个巴伐洛。
卡贝尔家族的人向来不惧怕冒险,艰难的旅途会磨炼她们的意志,直至抵达星辰的那一刻。
勇敢的孩子,请迈出认识世界的那一步,但在走向更广阔的土地后,也不要忘记故乡的温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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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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