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看着画纸上那个侍应生眼中,那团压抑到极致的,燃烧的火焰,沉默了。
这个宴会厅里,最有钱,最有权势的人,在她眼中,都只是模糊的背景。而这个最卑微,最不起眼,被所有人无视的侍应生,她却看穿了他平静外表下,那颗随时准备引爆的,炸弹一样的灵魂。
“为什么是他?” 沈砚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的目光,从画上移开,越过喧嚣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那个依旧在角落里,沉默擦拭着杯子的年轻人身上。
然后,他笑了。
“你说的没错。”
他第一次,对她的判断,给予了全然的肯定。这个女人的眼睛,比他最精密的风险评估系统,还要敏锐。
“他才是这里,最危险的人,” 沈砚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出了后半句,“……除了我之外。”
“他叫陈默。三年前,他父亲的公司,被今晚的主办方,我那个‘朋友’,用卑劣的手段恶意并购,逼得跳了楼。” 沈砚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讨生活。”
“是为了复仇。”
沈砚感觉到林栖握着速写本的手,收紧了。
她大概以为,他会立刻叫人,将这个怀揣着杀意的“炸弹”处理掉。毕竟,在他的世界里,清除潜在的威胁,是生存的第一法则。
但他没有。
他反而,拉着她,退回到了露台更深的阴影里。一个不为人注意,却能将整个宴会厅尽收眼底的,绝佳的“观众席”。
他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取了两杯香槟,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拿着。”
她的指尖冰凉,碰到杯壁时,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不是喜欢看戏吗?” 他轻晃着杯中金色的液体,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今晚,我请你看一出最好的。”
他看着远处的陈默。那个年轻人已经放下了擦拭的酒杯,换了一个托盘,上面只放着一杯酒。他正一步一步,沉稳地,朝着宴会厅中央那个正在高谈阔论,今晚的主角——他的杀父仇人,走过去。
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沉浸在虚伪的社交和金钱的游戏里。
除了她,和他。
“一个一无所有的复仇者,一群脑满肠肥的既得利益者。” 沈砚像个戏剧评论家一样,为她解说着舞台上的人物。“你猜,今晚这出戏,会以喜剧,还是悲剧收场?”
他没有期待她的回答。因为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
主办方,那个肥胖的男人,笑着从陈默的托盘里,接过了那杯酒。他甚至还友好地,拍了拍这个年轻侍应生的肩膀。
沈砚看到陈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在阴影下,几乎看不见的,诡异的微笑。
“别眨眼,林栖。” 他在她耳边低语,像是在提醒一个学生,不要错过老师划的重点。“好戏,要开场了。”
他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那只握着画笔,记录真相的手。
“记住你现在看到的一切。”
“记住这种,在毁灭发生前一秒的,极致的宁静。”
“然后,把它画下来。”
他的话音刚落,宴会厅中央,那个刚刚还不可一世的男人,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喉咙,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志得意满,变成了极致的痛苦和惊恐。
他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轰然落地,摔得粉碎。
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一场盛大的,混乱的戏剧,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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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哭喊、杯盘碎裂的巨大噪音,瞬间撕碎了宴会厅虚伪的和平。那些所谓的社会名流抱头鼠窜,丑态百出。
在这片混乱中,沈砚和林栖,仿佛是两个置身事外,欣赏着一场盛大烟火的,冷漠的观众。
林栖的目光,没有去看那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生命迅速流逝的“主办方”。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个引发了所有混乱的中心——陈默。
他没有跑。
在成功复仇之后,他只是站在原地,脸上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空洞的,诡异的平静。他甚至,还从路过的侍者手上,拿了一块甜点,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仿佛在品尝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
直到保安人员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将他死死按在地上,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她看得……很专注。
“看到了吗,林栖?” 沈砚在她身边轻声说,声音几乎被混乱的噪音淹没,但他知道她能听见。“这就是世界的真相。”
“无论用多少华美的丝绸去包裹,内核,永远都是这么血腥,这么原始。”
他将自己空了的酒杯,轻轻放在露台的栏杆上。然后,又从她那只因为一直紧握而变得冰凉的手里,拿走了她的酒杯,也稳稳地放在旁边。
“我们的戏,看完了。”
他伸出手,不是牵她,而是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环住了她的腰,将她带离这片混乱。
他们没有走正门。他的一名保镖不知从何处出现,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隐蔽的员工通道。他们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惊慌失措中,安静地,全身而退。
回到别墅的路上,车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但今晚的安静,和以往不同。空气中,不再只有他单方面施加的压迫,而是多了一种……诡异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的共鸣。
我们是同类。
这个认知,像电流一样,让沈砚产生了一种战栗般的兴奋。
他亲手,将一只看似无害的鸟儿,一步步,引向了深渊。而现在,他发现,她不是坠落了。
她是,张开了本就属于黑暗的翅膀。
在她的套房门口,沈砚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她下达任何关于“画”的命令。因为他知道,已经不需要了。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今晚,你看到的不是丑陋,也不是罪恶。”
他为她今晚的“课程”,做出了最后的总结,也为她即将动笔的作品,定下了基调。
“那是一种……秩序的回归。”
“是一种,不计代价的,纯粹的美。”
“把它……留下来。”
说完,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留下她,和一整个夜晚的时间,去消化,去沉淀,去创造。
他知道,明早,他将会在书桌上,看到一幅,真正意义上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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