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添揣着空了的钱袋回到后厨时，那锅剩菜羹果然已经见了底。老张头瞅着他蔫头耷脑的模样，从怀里摸出个凉透的菜团子递过来：“喏，今早我老婆子送来的，你拿着填肚子吧。”
阿添连忙接过来，连声道谢。菜团子是糙面做的，里面混着切碎的野菜，咬起来剌嗓子，可他还是三口两口就咽了下去。在招财楼，能有口热乎的吃食就已经是幸事，哪还敢挑三拣四。
他靠在灶台边消食，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西跨院的云墨。那少年苍白的脸、渗血的手腕，还有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像印在了他脑子里似的，挥之不去。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暗骂自己多管闲事——云墨是谢府的人，跟他一个招财楼的小厮八竿子打不着，就算今天帮了他，明天指不定又要挨多少打，他总不能天天去救。
可到了傍晚，阿添去前院送热水时，路过西跨院的角门，脚步还是忍不住慢了下来。角门虚掩着，能看见院里的石榴树，却没见着云墨的身影。他正准备走，就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搬东西。
阿添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一条缝。只见云墨正蹲在石榴树下，手里拿着个小铲子，在给树松土。他的月白长衫已经换了一件，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干净。脸上的红肿消了些，只是嘴角的血丝还没完全褪去。
听见门响，云墨猛地回头，看见是阿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是你啊。”
阿添推开门走进去，看着他手里的小铲子，又看了看树下那片被翻得整整齐齐的土，忍不住问：“你这是干嘛？给树松土？”
“嗯，”云墨点点头，“这棵树好久没人管了，叶子都黄了。松松土，说不定能活过来。”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了树根似的，指尖沾了点泥土，却丝毫不显狼狈。
阿添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谢府的人把他当玩物，可他却还有心思给一棵快枯死的树松土，这份韧劲，倒跟他有点像。他摸了摸怀里，早上买伤药花光了钱，现在只剩下几个铜板，还是刚才送热水时，一位客人赏的。
他犹豫了一下，把铜板掏出来，递到云墨面前：“这个给你。你要是饿了，就去街口的包子铺买个包子吃。”
云墨抬起头，看着阿添手里的铜板，又看了看阿添的脸。阿添的脸上还沾着点灶台的灰，额角的汗还没干，可眼神却很真诚，没有丝毫鄙夷或算计。他愣了愣，摇了摇头：“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阿添有点急了，把铜板塞到他手里，“我在招财楼，饿不着。你不一样，要是谢三公子忘了给你饭吃，你总不能饿着肚子吧？”
云墨握着手里的铜板，指尖传来铜板的冰凉，心里却暖暖的。他看着阿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那我谢谢你。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还你。”
阿添摆摆手：“不用还，几个铜板而已。我得走了，要是被管事发现我偷懒，又要挨骂了。”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云墨看着阿添的背影消失在角门外，握紧了手里的铜板。他低头看了看树下的松土，又看了看手里的铜板，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他知道，谢明轩今晚要去醉仙阁喝酒，一定会带着他。而醉仙阁的掌柜，跟谢府的管家有过节，要是能让谢明轩在醉仙阁出点丑，管家一定会很高兴。到时候，管家说不定会念着他的好，给他一些好处。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让阿添知道，他不是一个只会任人欺负的书童，他也有能力保护自己，甚至保护阿添。
傍晚时分，谢明轩果然派人来叫云墨。云墨换了件新的月白长衫，又在脸上涂了点脂粉，让自己看起来更娇艳些。他跟着谢明轩来到醉仙阁，刚进雅间，就看见掌柜的亲自过来招呼。
谢明轩喝了几杯酒，就开始对云墨动手动脚。云墨假意推脱，不小心把一杯酒洒在了谢明轩的衣服上。谢明轩顿时火了，抬手就要打他。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推开了，阿添端着一盘果子走了进来。他看见谢明轩要打云墨，心里一急，连忙放下果子，上前拦住谢明轩：“公子息怒，云墨不是故意的。您要是生气，就罚我吧，别打他。”
谢明轩愣了愣，看着阿添，又看了看云墨。他知道阿添是招财楼的小厮，平时做事还算机灵。他笑了笑，松开手：“既然你替他求情，那我就饶了他这一次。不过，你得陪我喝几杯酒。”
阿添心里一紧，他知道谢明轩没安好心，可他不敢拒绝。就在这时，云墨突然开口了：“公子，阿添不会喝酒，要是喝多了，耽误了招财楼的事，就不好了。不如我陪公子喝吧，我一定陪公子喝高兴。”
谢明轩看了看云墨，又看了看阿添，点了点头：“好，那你就陪我喝。”
云墨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他的酒量不好，没喝几杯就满脸通红，眼神也开始迷离。可他还是强撑着，继续喝。阿添看着他难受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帮不上忙。
直到谢明轩喝得酩酊大醉，被下人扶着回府，云墨才松了口气。他看着阿添，笑了笑：“谢谢你，阿添。要是没有你，我今天肯定又要挨打了。”
阿添摇了摇头：“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要是没有你，我今天肯定要被谢明轩灌醉了。”他看着云墨满脸通红的模样，忍不住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府？”
云墨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
阿添扶着云墨，慢慢往谢府走。路上，云墨靠在阿添的肩膀上，轻声说：“阿添，你真是个好人。以后，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阿添笑了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以为云墨只是喝多了，随口说说而已。可他不知道，云墨说的是真的。从今天起，云墨要开始布局了，他要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保护阿添，保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回到谢府，阿添把云墨送到房间门口，正准备走，云墨突然拉住他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用纸包着的东西递给他：“这个给你。”
阿添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块甜糕，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味。他愣了愣：“这是……”
“这是我今天用你给我的铜板买的，”云墨笑了笑，“我知道你喜欢吃甜的，你快尝尝。”
阿添拿起甜糕，咬了一口。甜糕软糯香甜，带着桂花的清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甜糕。他看着云墨，心里暖暖的。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和云墨之间，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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