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的秋来得猝不及防，一场冷雨过后，京都的风就带上了刺骨的凉。阿添早上挑水时，手指刚碰到木桶就打了个寒颤，粗布短打根本挡不住寒气，冷风顺着领口往骨子里钻。他缩了缩脖子，想着要是能攒够钱，先买件厚棉袄过冬就好了，可一摸钱袋，里面只有寥寥几个铜板——上个月的月钱被李管事以“打碎酒壶”为由扣了大半，剩下的又给云墨买了伤药，如今只剩这点家底。
正对着井口叹气，身后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阿添回头，就见云墨站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身上裹着件半旧的青布夹袄，手里还拎着个布包，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却依旧遮不住那张精致得晃眼的脸。
“阿添，”云墨挥了挥手，声音带着点被风吹过的轻哑，“我等你好一会儿了。”
阿添连忙放下木桶跑过去，见他鼻尖冻得发红，忍不住皱眉：“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出来？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办？”
云墨低头笑了笑，把布包递过来：“我看天气凉了，想着你肯定没厚衣服穿，就把我之前的夹袄改了改，你试试合不合身。”
阿添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件洗得发白的青布夹袄，针脚细密，领口和袖口都重新缝补过，还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他愣了愣，鼻子突然有点发酸——长这么大，除了过世的娘，还没人这么记挂着他的冷暖。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阿添把夹袄递回去，声音有点发紧，“你自己穿着吧，我身强体壮，不怕冷。”
“我还有别的衣服，”云墨按住他的手，把夹袄重新塞回他怀里，眼神软得像浸了温水，“你要是不收，我可要生气了。”他说着，还故意鼓了鼓腮帮子，模样竟有几分娇憨。
阿添看着他这副模样，实在不忍心拒绝，只能红着脸收下：“那……谢谢你。等我攒够了钱，一定给你买件新的。”
“不用，”云墨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递到他面前，“这个也给你。我今早路过点心铺，看见这个枣泥糕不错，就买了点。”
油纸包一打开，甜香就飘了出来。阿添看着里面油亮亮的枣泥糕，咽了咽口水——他只在过年时吃过一次，还是招财楼掌柜赏的。“你怎么总给我买这些？你自己的月钱也不多吧？”
“我在谢府管着点笔墨，偶尔能得点赏钱，”云墨笑得眉眼弯弯，“而且我不爱吃甜的，放着也是浪费，给你正好。”
阿添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却也没戳破，只拿起一块枣泥糕递到云墨嘴边：“你也吃一块，可好吃了。”
云墨愣了愣，随即微微张嘴，咬了一小口。枣泥的甜混着面粉的香在嘴里化开，他眼睛亮了亮，像个吃到糖的孩子：“真的很好吃。”
两人坐在老槐树下，你一块我一块地吃着枣泥糕，冷风依旧吹着，可阿添心里却暖烘烘的。他看着身边的云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连侧脸的轮廓都柔和得不像话。阿添忽然觉得，要是能一直这样，每天能和云墨见一面，吃点甜糕，就算日子苦点，也没什么不好。
可这份暖意没持续多久，就被一场意外打破了。
这天下午，阿添正在后厨帮老张头劈柴，突然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喧哗。他刚想出去看看，就见几个穿着官服的人闯了进来，为首的人手里拿着一张纸，对着掌柜的大声说道：“有人举报你们招财楼私藏赃物，我们要搜查！”
掌柜的脸色瞬间变了，连忙上前阻拦：“大人，这肯定是误会，我们招财楼一向守法经营，怎么可能私藏赃物？”
“是不是误会，搜了就知道！”为首的人一把推开掌柜的，挥手说道，“给我搜！”
官差们四处翻找，桌椅被推倒，瓷器被打碎，整个招财楼乱成了一团。阿添躲在后厨的门后，心里怦怦直跳——他知道，这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可会是谁呢？
就在这时，一个官差突然指着阿添的住处喊道：“大人，这里有个箱子，快打开看看！”
阿添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冲过去：“那是我的箱子，里面都是我的东西，没有赃物！”
可官差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一把推开他，撬开了箱子。箱子里的东西被倒了出来，除了几件旧衣服和几个铜板，还有一个精致的玉佩——那是前几天云墨送给阿添的，说是他捡来的，看着好看，就送给阿添当玩意儿。
“这是什么？”为首的人拿起玉佩，眼神一沉，“这玉佩上刻着王府的标记，上个月王府失窃的财物里，就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阿添脸色煞白，连忙解释：“大人，这玉佩不是我的，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他说这是他捡来的，我不知道这是王府失窃的赃物啊！”
“你的朋友是谁？”为首的人盯着阿添，眼神锐利，“说出来，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阿添咬了咬牙，刚想说出云墨的名字，就见云墨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脸色苍白：“大人，这玉佩是我的！和阿添没关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云墨身上。云墨走到为首的人面前，微微躬身：“大人，这玉佩是我前几天在城外的河边捡的，我看着好看，就送给阿添了，我不知道这是王府失窃的赃物。要是触犯了律法，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求大人不要为难阿添。”
为首的人看着云墨，又看了看手里的玉佩，眉头皱了皱：“你说这玉佩是你捡的，有什么证据？”
“我……我没有证据，”云墨的声音有些发颤，却依旧坚定地挡在阿添面前，“但这确实是我的错，和阿添没关系，求大人放了他。”
为首的人沉吟了片刻，挥了挥手：“把他带走！”
两个官差上前，架起云墨就要走。阿添连忙冲过去，拉住云墨的手：“不行，这玉佩是你送给我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大人，我也有责任，求你把我也带走吧！”
“阿添，你别傻了，”云墨看着阿添，眼里含着泪，“你还要攒钱赎身，还要开小吃摊，不能因为我毁了自己的前程。你放心，我会跟大人解释清楚的，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完，云墨挣脱开阿添的手，被官差带走了。阿添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云墨会为了他，主动承担下所有责任。
接下来的几天，阿添茶饭不思，四处打听云墨的消息，可却一无所获。他想去谢府问问，可刚走到谢府门口，就被门房拦了下来：“哪里来的小厮，也敢来谢府撒野，快滚！”
阿添没办法，只能每天在谢府门口守着，希望能等到云墨的消息。这天傍晚，他正蹲在谢府门口叹气，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是云墨！
阿添连忙跑过去，见云墨脸色苍白，精神也不太好，心里一疼：“云墨，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云墨笑了笑，摇了摇头：“我没事，幸好王府的人查清了玉佩是我捡的，不是偷的，就把我放回来了。”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递到阿添面前，“我知道你肯定担心我，就买了你爱吃的糖糕，快尝尝。”
阿添接过糖糕，看着云墨苍白的脸，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云墨，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受这么多苦。”
“傻瓜，说什么呢，”云墨擦了擦阿添的眼泪，眼神温柔，“我们是朋友啊，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以后不许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阿添点了点头，拿起一块糖糕放进嘴里。糖糕的甜混着眼泪的咸，在嘴里化开，却让他心里觉得无比温暖。他知道，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云墨在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他不知道，云墨在王府里受了多少苦，也不知道，那块玉佩根本不是云墨捡的，而是他特意从一个小偷手里买来的——他就是要借着这件事，让阿添彻底依赖他，让阿添知道，只有他，才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他。
云墨看着阿添吃糖糕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知道，自己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实现，阿添正在慢慢走进他编织的网里，再也无法逃脱。而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把阿添牢牢地留在身边，永远都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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