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D区包间光线暗,桌上酒瓶东倒西歪,开封的仅三两瓶。
棋牌散在沙发角落,两位服务员端来四盘水果码整齐,其中一人抬眸瞥见万子羽怀里的女生,脚步顿半拍,忙回神退到F4门口候着。
电梯在四楼停稳,接待员把黎淮若交给新侍者。转过走廊拐角,电子钟的光在墙面投下数字,黎淮若余光扫过两侧娱乐区。
两年过去,会所格局没变化。走到D区门口,两位服务生微弯腰推开门。
门开瞬间,光漫进来。陈望宁和江阮天拿着话筒对唱,眼里笑意快漫出来。听见动静两人眼神骤清明,立刻起身迎过来;沙发那头的人也跟着站起,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光亮里,黎淮若看清沙发上的人。
宋明晏和江莜。
“哟,到了也不说声,我们好去接你啊!”陈望宁大步跨过来,胳膊肘搭上他肩膀往里带,回头冲其他人喊:“接着唱接着唱!”黎淮若被带得踉跄两步,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直摇头——这人倒是一点没变。
宋明晏笑着从桌上抄起杯威士忌递过来,语气带惯常的调侃:“回来了?先干一杯再说别的。”
黎淮若指尖在杯底转半圈,仰头一饮而尽。
见他喝得爽快,宋明晏笑得更欢,拍拍主沙发扶手:“坐这儿。”
刚坐下,左右围上来几人,举着酒杯往他跟前送,那阵仗像是要把他灌趴下。
最后陈望宁倒杯橙汁塞到他嘴边,扯开嗓子喊:“淮若!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吧?”
黎淮若望着他,两年没见,这帮人还是这么热乎。他端杯子的手顿顿,从合作方想到美国工作室,手头没什么急活,到底没敢把话说满:“走?能往哪儿走?”
陈望宁冲宋明晏江莜努努下巴,替两人叫屈:“你看这俩,非得等你回来才办订婚酒!”万子羽几个正闹得欢,闻言都静了声,跟着黎淮若一起看向沙发那头。
宋明晏背头梳得服帖,脱了西装仍带着精英气;江莜穿条素色连衣裙,暖光下能看见裙面暗绣的金牡丹,一动花纹就像活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漾着笑。
“本来想找机会慢慢告诉你的。”江莜转头看向黎淮若,佯怒瞪了陈望宁一眼,又弯着眼睛补句:“我们要订婚了。”
宋明晏家两代从商,父亲创立明松科技;江莜是江家工艺传承人,设计的珠宝孤品难求,向来不肯给世家做定制。
两人和黎淮若同岁,从大学谈到现在九年,这感情长跑比谁都扎实,真叫人羡慕。
黎淮若眼睛倏地亮起来,自己倒满酒举着:“这真是大喜事。”
几人絮叨完,陈望宁又带新朋友过来认识,万子羽第一个上前——扩展人脉是他交友的主要目的。
“您好,我是万氏方明集团的万子羽。”
他指尖擦过黎淮若腕间的十八子串珠,很快收回手,笑意在眼底转转:“当年您在哥大那篇互联网经济的论文,我导师现在还当教材讲呢。”
万子羽指尖在裤缝蹭蹭——那是明代玛瑙,雕工精湛。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惊。
黎淮若早听闻万家老幺想闯古藏界,这还是头回见本人。他指尖轻旋酒杯,酒液在杯底晃出光晕,含笑回应:“万总眼光比鉴定灯还毒。”
他补充道:“我是南淮集团的实际控股人,黎淮若,目前负责集团的实际运营。”腕间十八子突然磕在冰桶边缘,脆响带起细碎反光。
黎淮若眼底暗了暗:“当年张骞凿空西域带回的可不只是葡萄,光线暗些好,朦胧着才见真章。”
陈望宁突然把冰镇杨梅弹进香槟杯,叮咚声截断两人的机锋,语气带点嫌恶:“二位要不要租个红外热成像仪?这暗得……能把我看成熊二!”
“再说了,”他眯眼扫过黎淮若腕间十八子,“万总去年让人拍的那对古董,开价可比你们现在敞亮多了。”
说完,陈望宁坐起身搭着黎淮若肩膀拍几下,眉头皱起来:“你还没回我话呢,大哥,你还回去吗?”
“不回美国了。”黎淮若指尖捏着玻璃杯沿。
斜对面有人笑出声:“那不得挂念every?”
陈望宁收回搭在沙发背上的胳膊,转头挑眉看向那人:“你上班上出感情了?”
他用手肘轻撞黎淮若,神秘兮兮道:“你刚回来,肯定不知道三楼那位能把纯音乐弹成谈判神曲的大佬……嗯,跟他有的一拼。”
黎淮若脑海中瞬间浮现一张人脸,转头见陈望宁耸肩叹气:“可惜今天琴键罢工了。”
江阮天没懂他意思,噗嗤笑出声,叼着半块哈密瓜含糊道:“要真是什么黄金手指,早该让你那财务总监,当场把资产负债表唱成Rap。”
陈望宁没骂他,只乐呵两声。抿几口酒,瞥见黎淮若始终沉默,自己嘴边笑意也渐渐淡了。
4D区光影在包厢墙面游移不过半刻,吊灯便泼下银瀑。方才还在唱《唯一》的麦霸丢了话筒,嚷着要玩真心话的声浪,震得茶几上香槟杯都颤了颤。
“我真是受不了了。”陈望宁脖颈沾着国王游戏的彩带,陷在丝绒沙发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两轮鏖战,陈望宁连输两次,酒液在玻璃杯沿凝成叹息。众人不敢造次,问题总绕着他妻子于幻欢打转。不知谁一直问两人怎么在一起,结果众人陪他被喂了满肚子狗粮。
陈望宁自顾自说起校园后巷的合欢树,说四月粉色绒花沾在油画布上,说九月开学音乐社团玩闹。
有人不满,笑着骂:“谁让你问了!”又转过去骂始作俑者,“叫你惹他!”
陈望宁心里暗爽翘起嘴,又耸肩无奈:“谁让那人问的。”眼中神色却渐渐黯淡。
谁都没提那个暴雨夜——穿白衬衫的少年收了伞冲进画室,发梢滴着水,把陈望宁的速写本塞给穿舞鞋的姑娘,自己消失在梅雨季雾气里。而婚礼录像带的空镜头中,教堂彩窗裁下的光影,落在本该坐着见证人的空位上。
“陈望宁,于幻欢几岁了!”
“29!29!你们干嘛老追着问我老婆?”陈望宁故作震惊,声音发颤,“你们是不是惦记我老婆?我老婆的年龄机密比淮若手机锁屏密码还贵,谁再打听就得先吃我三记糖醋里脊拳!”
江阮天把吸管折成爱心,指尖在桌面敲出节奏,打趣道:“那……你老婆的男朋友能预约今晚三楼的钢琴师点歌位嘛?”
众人哄笑,他被姐姐江莜轻拍肩膀,姐弟俩看着陈望宁笑。
“滚滚滚,臭小子。”陈望宁笑着瞪他,自罚一杯讪讪道,“再玩几局我就回家了,女儿要想她爹了。”
游戏轮转到第七局,黎淮若摸牌时指尖在牌背蹭蹭,翻开是张红桃三。
最小的点数。
扑克牌拍在桌面脆响,桌角投影灯在黎淮若眉骨投下阴影,哄闹声立刻炸开:“真心话!真心话!”他屈指敲敲牌面,低笑:“行,真心话。”
万子羽在哄闹里放下威士忌杯,杯壁挂着半圈酒渍——刚晃过的,正缓缓往下淌。
他支着下巴笑:“淮若总,解锁北美地图两年,是达成了‘文艺复兴雕像cos’隐藏任务,还是触发了‘泰晤士河夜钓美人鱼’主线?”
在座谁不知道?“文艺复兴雕像”暗指美术馆金发模特,“夜钓美人鱼”是游艇派对绯闻常客。万子羽这问题,绕着弯儿问他在美国有没有红粉知己。
黎淮若垂眼拨弄桌角扑克牌,指节在牌背压出浅痕。抬头时眼尾微弯,笑意挂在嘴角,没接话。
“啥意思啊这是!”江阮天扒着陈望宁肩膀晃,刚做的羊毛卷塌成鸡窝,额前几缕头发乱颤,“怎么突然玩暗号了?”
陈望宁胳膊肘往万子羽后背一怼,恨铁不成钢叹气:“你这问题问他?白搭!别看他衬衫扣子系到锁骨下,私下比庙里敲木鱼的还规矩。”
黎淮若被这话呛得直乐。
美国那两年啊,他揉了揉太阳穴。早上八点硅谷开视频会,下午三点飞纽约见投资人,半夜盯研发部改代码。现在想起来后槽牙发酸,倒是周末窝在公寓画素描、写曲子时,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琴键上,比灯红酒绿的派对实在多了。
万子羽搂紧怀里女生,不想招惹眼前人,勾着嘴角说继续游戏。黎淮若却再次摸到小牌,选了真心话。
“哎,真心话不问点劲爆的?老问望宁哥老婆多没意思!”江阮天突然起哄,冲角落里穿白T恤的男生抬下巴——那是陈望宁新带的朋友。
男生举着啤酒杯,犹豫着开口:“那……黎哥以前身边的伴,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黎淮若垂眼笑了笑:“男生。”
转盘突然卡住。宋明晏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江莜捏了捏宋明晏的手臂。
陈望宁刚要扬起的嘴角僵住,转头看黎淮若。
那人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包厢里的哄笑声像被掐断的磁带,只剩空调出风口的嘶嘶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