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图书馆的古籍部在闭馆后透着一股陈旧纸张的味道。林岚坐在阅览区的角落,面前摊开的是十年前的社会新闻合订本,泛黄的纸页上,“凌氏集团董事长凌振海涉嫌向境外泄露国家机密”的标题格外刺眼。
她用指尖划过报道里附的照片: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被警察带走,表情平静得近乎诡异,身后跟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脸上糊着眼泪,却死死攥着男人的衣角。照片下方标注着拍摄日期——2015年8月17日,正是0806案结案的第三天。
“林队,查到了。”小陈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凌玥的身份证是三年前在临市办理的,登记地址是个早已拆迁的老小区。我们调取了制证时的监控,拍照的人确实是她,但录入系统的指纹和DNA信息都是空白。”
林岚翻到另一页,上面是凌振海病死狱中的简讯,只有短短三行字。她父亲林建国的笔记本里曾提到过这个名字,用红笔在旁边画了个问号。那本笔记本在父亲退休后就不见了,林岚问过几次,都被他用“工作机密”搪塞过去。
“还有个奇怪的事。”小陈补充道,“赵元明那个U盘里的转账记录,涉及到一个叫‘宏图置业’的公司,老板是个叫孙志国的富商。我们查了这家公司的税务记录,发现近三年有过三次大额匿名捐款,收款方都是……凌玥登记身份证时所在的临市慈善总会。”
林岚的指尖顿住。孙志国,这个名字出现在赵元明的社会关系网里,是他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上周市纪委收到的举报信里,除了赵元明,还提到有人利用旧城改造项目侵吞拆迁款,背后指向的正是宏图置业。
“夜枭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孙志国?”小陈问。
林岚没回答。她想起雨夜巷口那个叫凌玥的女人,想起她吉他包里的深色污渍——那更像是某种高级润滑剂的痕迹,常用于精密仪器的拆卸。还有她身上的白梅香,与资料里记载的凌家老宅庭院特征完全吻合。
“通知技术科,给我盯紧孙志国的所有产业,尤其是他的私人会所。”林岚合上合订本,起身时碰倒了旁边的书架,一本1987年的《城市建筑规划》掉在地上,扉页里夹着的老照片飘了出来。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警察站在老城区的巷口,左边的是年轻时的父亲,右边的男人穿着中山装,眉眼间竟与凌玥有几分相似。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振海兄,此巷改造方案已阅,盼早日落实——建国,1988.5.20。”
林岚的心脏猛地收缩。她一直以为父亲和凌振海只是办案者与嫌疑人的关系,却没想过他们竟认识,甚至称兄道弟。
凌晨一点,宏图置业顶楼的私人会所里还亮着灯。孙志国的办公室在最东侧,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城市的中轴线,从这里能看到市公安局的办公大楼。
凌玥贴在通风管道的检修口上,听着下方传来的麻将声。她今天穿了身黑色紧身衣,脸上抹着防止红外线探测的凝胶,腰间的工具包里装着微型解码器和声波干扰器——都是父亲旧部改造的“玩具”。
孙志国的书房在办公室内侧,据说拆迁户的补偿协议原件和他向官员行贿的录音笔,就锁在嵌在墙里的保险柜里。凌玥从通风口落下时,正好踩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落地无声。
保险柜藏在一幅《富春山居图》的复制品后面,电子锁的型号是最新的虹膜识别款。凌玥从工具包里摸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调整角度对准沙发上醉醺醺的孙志国——他正举着酒杯炫耀自己的“新宝贝”,眼角的皱纹在灯光下像沟壑。
“咔哒。”虹膜扫描成功的提示音微不可闻。凌玥拉开保险柜门,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叠文件,最上面放着支银色录音笔。她刚把东西塞进防水袋,耳边突然响起极轻的衣料摩擦声。
不是来自门外,是来自……天花板。
凌玥猛地侧身,躲过从通风口落下的麻醉针。针尖钉在地毯上,泛着幽蓝的光。她抬头时,正好看见一个穿着警服的身影跃下,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时膝盖微屈,标准的擒拿预备姿势。
是林岚。
“071326,好久不见。”凌玥笑着往后退,背抵住落地窗的锁扣,“看来赵元明家的监控,没白让你看。”
林岚没说话,只是缓缓拔出配枪,枪口稳稳地指着凌玥的胸口。她的战术背心里别着对讲机,耳麦里传来同事们到位的声音,但她暂时没让他们进来——她想单独和这个人谈谈。
“把东西交出来。”林岚的声音比雨夜时更冷,“孙志国的罪证,警方会依法搜集,不需要你用盗窃的方式。”
“依法?”凌玥挑眉,晃了晃手里的防水袋,“等你们走完流程,那些拆迁户早就被赶到桥洞底下了。上周三晚上,城西拆迁区烧死了个老太太,新闻里说是取暖不当,你信吗?”
林岚的指尖在扳机上微微收紧。那个案子确实被定性为意外,但她看卷宗时总觉得不对劲——死者的孙女说,当天下午有几个自称“物业”的人闯进家,把取暖器砸了。
“我查过你资助的孤儿院。”林岚盯着凌玥的眼睛,“用赃款行善,本质上还是犯罪。那些孩子如果知道钱的来历,会怎么想?”
“总比知道自己的学费是贪官用他们父母的救命钱换来的好。”凌玥向前走了半步,枪口几乎要抵住她的衣服,“你父亲当年查0806案时,是不是也觉得‘程序正义’比真相更重要?”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林岚心上。她猛地扣动扳机保险,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凌玥突然笑起来,左手闪电般抓住林岚持枪的手腕,右手按在落地窗的开关上,“林警官,要不要玩个游戏?”
“砰!”凌玥按下开关的瞬间,林岚屈膝顶向她的小腹,却被她灵活地躲开。落地窗缓缓滑开,带着湿气的夜风涌进来,吹得两人的头发都乱了。
“抓住她!”门外传来同事的喊声,但凌玥已经拽着林岚的手臂跃出窗外——外面是横跨两层楼的露台,边缘只有半米高的护栏。
林岚反应极快地反手扣住凌玥的手肘,标准的反剪动作。但凌玥像是早有准备,身体突然向后倾斜,借着林岚的力道翻过护栏,落在下层的天台。
“来抓我啊,林警官!”凌玥在天台边缘朝她挥手,防水袋在手里晃了晃。
林岚咬了咬牙,跟着跳了下去。
天台的风很大,卷起两人的衣角。这里没有灯光,只有远处霓虹灯的光晕,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凌玥显然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在空调外机和水箱之间穿梭自如,像只真正的夜枭。
林岚的体力不输男性,但在这种需要灵活度的追逐中稍显吃力。她看着凌玥跃过水箱的背影,突然想起父亲笔记本里的一句话:“凌家的人,都有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
“你跑不掉的!”林岚喊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凌玥突然停下脚步,在天台角落的阴影里转过身。林岚追上去时,才发现那里有个通往下层的消防梯。
“东西留下。”林岚喘着气,举枪对准她。
凌玥却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扔了过来。林岚下意识接住,发现是自己的警号吊坠,背面的071326在月光下闪着光。
“还给你。”凌玥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算是谢礼——谢你提醒我,孙志国的保险柜里,还有份你父亲的辞职申请。”
林岚的瞳孔骤然收缩。父亲是在0806案结案后三个月退休的,她一直以为是正常退休,从未听说过辞职申请。
就在她分神的瞬间,凌玥翻身跃上消防梯,动作快得像道黑影。林岚追过去时,只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下层的平台,手腕内侧有块深色的印记,在月光下闪过——那形状,像极了展翅的飞鸟。
是胎记。和资料里描述的,凌振海手腕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夜枭!”林岚对着楼下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凌家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里传来凌玥模糊的回答,像是叹息,又像是嘲讽:
“等你足够勇敢,敢质疑自己信奉的一切时,我再告诉你。”
林岚站在天台边缘,看着那道黑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手里的防水袋还在,里面的文件和录音笔完好无损——凌玥根本没带走。
对讲机里传来同事的询问声,林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嫌疑人逃脱,现场找到重要证物,立刻联系纪委,申请对孙志国立案调查。”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警号吊坠,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触感,像是凌玥刚才握住时留下的。
远处的公安局大楼亮着灯,像座沉默的丰碑。林岚突然觉得,自己一直坚信不疑的“正义”,或许并不像这座大楼一样,永远矗立在阳光下。
她转身走向楼梯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十年前的凌家老宅,院子里的白梅开得正盛,穿警服的父亲站在梅树下,身边的凌振海正指着枝头的花苞,笑得温和。
发送时间,是凌晨两点零三分——正是她在天台和凌玥对峙的时刻。
林岚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她突然明白,凌玥从一开始就不是在逃跑,而是在引导她看到某些东西。
那些被掩盖在“程序正义”之下的真相,那些被尘封在卷宗里的过往,正随着这个叫凌玥的女人的出现,一点点破土而出。
而她,似乎不得不踏入这场由十年前延续至今的漩涡里,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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