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舟回到那座位于城郊、占地辽阔却常年冷清的陆家老宅时,已是深夜。空气中弥漫着旧木和冷清的味道,与他身上尚未完全平息的、带着竹叶青酒余味的雪松信息素格格不入。
腺体上传来的细微刺痛感,以及脑海中反复播放的被那双狐狸眼睥睨、被利齿刺穿腺体的画面,让他的心情依旧处于一种暴风雨过后的诡异平静与暗流汹涌之中。
他需要一点能让他锚定现实的东西,或者说,需要一点能让他暂时从那个名叫“张亦澄”的漩涡中抽离出来的熟悉感——即使那熟悉感本身也带着陈年的冰冷。
刚走进大厅,一个温和却难掩担忧的女声叫住了他。
“砚舟?怎么这么晚回来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易感期又提前了吗?”
陆砚舟脚步一顿,循声望去。是他的二婶,柳婉茹。她穿着素雅的居家服,正从偏厅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看到一半的书。
柳婉茹是陆家为数不多能让陆砚舟稍微缓和神色的人。不仅仅因为她是长辈,更因为一段尘封的往事。
陆砚舟童年时曾遭遇过一次恶性绑架,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仓库里整整48小时。
那时他的父母远在国外鞭长莫及,是二叔二婶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亲自带队,不顾危险地把他从绑匪手里抢了回来。
二叔甚至为此挨了一刀,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那份雪中送炭的恩情,陆砚舟一直记着。也因此,他对二叔一家始终保有不同于其他陆家人的耐心和尊重。
“二婶,还没休息?”陆砚舟嗓音略显沙哑,但尽力放缓了语气,“我没事,只是过来取份旧文件。”
柳婉茹走近几步,敏锐地嗅了嗅空气,眉头微蹙:“你身上……怎么有酒味?还是混合的信息素味道?砚舟,你……”
她的话没说完,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陆砚舟是顶级Alpha,他的易感期本就比常人更难熬,情绪和信息素都更容易走向极端。她一直很担心这孩子会因为过于压抑而出什么问题。
此刻闻到他身上明显不属于他、且异常浓烈交织的信息素残留,很难不让她多想。
陆砚舟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极快地拂过衬衫立领下依旧隐隐作痛的腺体。那个牙印恐怕还没完全消退。
“遇到一点意外。”他言简意赅,并不想多谈昨晚酒吧休息室里那场荒诞至极的冲突,尤其是那个以下犯上、胆大包天的……
“意外?”柳婉茹显然不信,目光在他略显疲惫却眼神锐利的脸上扫过,“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你……”她顿了顿,换了种说法,“砚舟,你是不是又没按时用抑制剂?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跟你二叔说说,或者跟我说说,别总一个人扛着。”
她的关心是真切的,带着长辈特有的絮叨和担忧。
若是平时,陆砚舟或许会敷衍两句,或者干脆转移话题。
但此刻,他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那张带着挑衅笑容、唇边沾血的脸,以及那清冽又霸道的竹叶青酒味如何粗暴地闯入他的领域,与他暴走的雪松撕扯、交融……
那绝不是什么“麻烦”。
那更像是一把野火,突然烧进了他秩序井然的冰冷世界。
他看着二婶担忧的眼神,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混合着残留的戾气和一种奇异的兴味。
“不是麻烦,二婶。”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只是……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一件打破所有规则、挑战所有认知、让他感到屈辱暴怒却又莫名兴奋的事情。
一个原本该是背景板NPC,却突然跳出来狠狠咬了他一口的……有趣的人。
柳婉茹被他这话和那神情弄得一愣:“有趣?”
陆砚舟却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他微微颔首:“文件我拿到了,不打扰您休息。二婶,晚安。”
说完,他转身,迈着依旧沉稳却似乎比来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力量的步伐,朝着书房走去。
柳婉茹站在原地,看着侄子离去的背影,眉头依旧紧锁。
她分明感觉到,陆砚舟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再是纯粹的易感期躁动或工作疲惫,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被强烈触动后的状态。
还有那混合的信息素味道……强烈,矛盾,却又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她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孩子,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而走进书房的陆砚舟,并没有立刻去寻找那份根本不急用的旧文件。
他只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再次无意识地抚过腺体上的齿痕。
“张亦澄……”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这一次,语气中的暴怒似乎又淡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稠的探究和势在必得。
连二婶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看来,这个“意外”,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意思得多。
老宅的宁静并未能安抚他,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那个突然出现的变数,已经不容忽视地开始影响他了。
而他,并不打算阻止这种影响。
他甚至开始期待,下一次的“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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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砚舟原本将那份带着他私人印戳、条款优厚到堪称荒唐的合约压了几天。
他享受这种掌控节奏的感觉,像猎人布下诱饵,耐心等待猎物自己走入视野。
他预想着在下周那场精心安排的会面中,如何一步步拆穿那个叫张亦澄的年轻人的伪装,看他从故作镇定到惊慌失措,最终不得不屈服于自己信息素和权势的双重压迫之下。
光是想象那双狐狸眼里可能出现的各种情绪,就足以让他易感期残留的躁动得到一丝诡异的抚慰。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一场无法推卸的、与海外重要股东的视频会议超时良久,结束时已是华灯初上。
陆砚舟捏着发痛的眉心,拒绝了特助备车的提议,鬼使神差地让司机将车开到了位于市中心的一家以安静和**著称的会员制餐厅。
他需要一点食物和绝对安静的空间来平复会议带来的烦躁,以及……那该死的、萦绕不散的竹叶青酒味幻觉。
餐厅灯光柔和,氛围静谧。陆砚舟在侍者的引导下走向他常去的靠窗位置。
然而,就在经过一个半开放的卡座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个背影——
黑色的微分碎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的姿态,一件简单的白色针织衫勾勒出流畅的肩线……
以及,那即使在这种充斥着食物香气和环境香氛的空间里,也无法被完全掩盖的、一丝极淡却对他而言如同灯塔般清晰的——
竹叶青酒的清雅醇香。
陆砚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怎么会是他?
张亦澄显然正在和人吃饭,对面坐着的是那个咋咋呼呼的美妆博主周屿。
两人似乎相谈甚欢,周屿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张亦澄侧着脸,唇角带着轻松的笑意,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弯起,在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生动。
和他资料照片上的麻木截然不同,和他直播时的慵懒有所不同,甚至和昨晚那个凶狠地咬破他腺体的疯子也判若两人。
一种莫名的、极其不悦的情绪瞬间攫住了陆砚舟。
这种不悦远超于计划被打乱的失控感,更像是一种……自己的所有物竟然在别人面前展现如此放松姿态的不快。
他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一丝,冰冷强大的雪松味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朝着那个卡座压去。
正在听周屿讲段子的张亦澄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
那味道太有辨识度,也太具有侵略性。
他脸上的笑容一僵,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缓缓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诧异,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张亦澄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陆砚舟高大挺拔、却笼罩着一层冰冷寒意的身影。他显然也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在这个时候遇到陆砚舟。
周屿还在滔滔不绝,完全没察觉到气氛的骤变:“诶澄子我跟你说那家伙当时脸都绿了……呃?”他终于注意到张亦澄僵硬的脸色和看向身后的目光,也顺着看了过去。
下一秒,周屿手里的叉子“哐当”一声掉在盘子里,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陆…陆砚舟?!活的陆砚舟?!而且脸色怎么那么吓人?!信息素压得他快喘不过气了!这是什么恐怖片现场?!
陆砚舟完全无视了周屿的存在。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在张亦澄脸上,一步步走近。
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跳上。
他在张亦澄的桌旁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视线锐利得仿佛要将他剥开。
“张、先、生。”陆砚舟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几乎能冻伤人的意味,“真巧。”
他的目光扫过张亦澄面前几乎没动过的餐点,和他手边那杯清澈的饮料(看来是记住了昨晚的教训),最后再次落回他那双写满惊诧和迅速升起警惕的狐狸眼上。
“看来,张先生恢复得不错。”他意有所指,语气里的嘲讽几乎不加掩饰。
张亦澄迅速收敛了脸上的诧异,身体向后靠向椅背,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放松了些,实则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御。他迎上陆砚舟的目光,唇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笑的弧度。
“托陆总的福,死不了。”他的声音依旧清朗,却裹上了一层薄冰。
周屿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眼神在两人之间疯狂来回扫射。这什么情况?!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这信息素碰撞的噼啪声(他脑补的)?!澄子什么时候惹上这尊大佛了?!
陆砚舟对张亦澄带刺的回答不置可否,他的目光反而更加深沉。
“既然碰上了,”他几乎是慢条斯理地说道,仿佛临时起意,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不如聊聊合约的事。省得……再约时间了。”
他说着,目光却丝毫没有离开张亦澄的眼睛,仿佛不是在提议,而是在下达命令。
【系统提示在张亦澄脑中疯狂响起:警告!核心人物‘陆砚舟’出现,情绪波动:极度不悦,强烈掌控欲,兴趣浓度急剧升高!高风险高收益场景!请谨慎应对!】
张亦澄的手指在桌下微微蜷缩了一下。
提前了。
这场预料中的交锋,竟然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提前到来了。
他看着陆砚舟那双深不见底、却明显翻滚着某种疯狂兴味的眼睛,心底那点因为被突然打扰而生出的恼怒,竟然奇异地被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感压了下去。
也好。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狐狸眼里闪过一抹锐光。
“哦?”他微微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陆总想在这里聊?”
陆砚舟唇角勾了一下,那笑容冰冷而危险。
“这里,”他缓缓道,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看过来、却早已竖起耳朵的零星客人,“或者,我的包间。张先生,选一个。”
他将选择权抛了回来,却又根本没给真正的选择余地。
周屿:“!!!”包间?!什么包间?!这是要单独聊聊?!澄子快跑啊!
张亦澄沉默了两秒,忽然笑了。不是伪装的,而是真的觉得有趣似的。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对着陆砚舟说道,随即转头对已经石化的周屿歉意地点点头,“屿哥,抱歉,有点事,你先吃。”
说完,他竟真的绕过桌子,朝着陆砚舟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带路。
那姿态,不像是被胁迫,倒像是……欣然赴约。
陆砚舟眼底的墨色更浓,转身,率先朝着餐厅最里侧更为私密的包间区走去。
张亦澄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却又激烈碰撞的气场。冰冷的雪松与清冽的竹叶青酒在空气中交织、对抗、试探。
留下周屿一个人对着几乎没动的美食,风中凌乱。
世界……好像变得有点魔幻了。
而走向包间的两人都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会面,绝不会只是“聊聊合约”那么简单。
战争的号角,提前吹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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