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途，车厢内一片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暖气出风的细微声响。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路灯接连亮起，勾勒出蜿蜒山道的轮廓。
林杉落始终偏头看着窗外，不敢转头去看驾驶座上的陈槎。脸颊上的热度迟迟未退，心脏也依旧像揣了只兔子，砰砰乱跳。那个在暮色中骤然靠近又戛然而止的瞬间，像一帧被无限放慢的电影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
他温热的呼吸，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他低头时垂下的睫毛，以及最后那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笑……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心悸。
他为什么没有吻下来？
是觉得时机不对？还是……突然改变了主意？或者，像他那些朋友调侃的那样，他只是觉得“有意思”，享受这种暧昧拉扯的过程，并非真的想要一个吻？
各种猜测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带来一丝微妙的酸涩和不安。刚刚确认关系的第一天，她就仿佛被抛上了情绪的过山车，时而冲上甜蜜的云端，时而坠入忐忑的谷底。
陈槎似乎并未受到那个未遂亲吻的影响，专注地开着车，手指偶尔随着车载音乐敲打方向盘，神情一如既往的懒散，仿佛刚才那个差点失控的人不是他。
直到车子驶入市区，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他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侧头看了她一眼。
“晚上想吃什么？”他问得自然，仿佛刚才山道上那暧昧紧绷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林杉落被这突如其来的正常问话拉回现实，愣了一下，才小声回答：“……都行。”
“火锅？”他提议，“天冷，吃点热的。”
“……好。”她点点头，心里那点纠结和不安，被他这句带着寻常烟火气的问话悄悄抚平了一些。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他只是觉得场合不对？
他熟门熟路地将车开到一家知名的连锁火锅店。即使是工作日晚上，门口也排起了长队。陈槎显然没有排队的习惯，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人出来，恭敬地将他们引到一个预留好的安静卡座。
点菜的时候，他依旧没怎么问她的意见，但点的几乎都是她可能会喜欢的——嫩滑的牛肉、鲜美的虾滑、脆爽的毛肚、以及一大堆她爱吃的蔬菜和豆制品。
“喝什么？”他翻着饮料单，“酸梅汤？还是豆浆？”
“酸梅汤吧。”她轻声说。他记得她喜欢喝酸梅汤。
锅底很快沸腾起来，红色的辣油和白色的骨汤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热气氤氲中，对面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格外清晰。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专注，但并不粗鲁。他会很自然地将烫好的肉片先夹到她碗里，然后才自己吃。
“尝尝这个，他家招牌。”他把一片裹满了酱料的肥牛放到她碟子里。
“谢谢。”林杉落小口吃着，滚烫的食物下肚，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心里那点残余的忐忑也似乎被这温暖驱散。
“下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你怎么……突然去教室了？”这个问题从下午困扰她到现在。
陈槎正夹起一块虾滑，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她，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玩味的笑：“怎么，不能去？”
“不是……”林杉落脸一热，低下头，“就是……有点意外。”
“哦，”他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向后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女朋友上课，我去看看，不行？”
“女朋友”三个字被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来，再次让林杉落的脸颊温度飙升。她慌忙摇头：“没有不行……”
“那不就得了。”他像是解决了什么重大疑问，重新拿起筷子，语气懒洋洋的，“以后可能经常去，提前适应一下。”
经常去？！林杉落想象了一下他时不时出现在教室后门引起的骚动，顿时觉得未来的校园生活恐怕再也无法平静了。心里却又因为他这种近乎“宣示主权”的霸道行为，泛起一丝隐秘的甜意。
吃到一半，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不是普通的铃声，而是一段节奏感很强的电子乐。
陈槎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瞬间冷淡下来，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他没接，直接按了静音，将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手机在桌面上固执地震动了几下，终于消停。
林杉落安静地吃着东西，假装没看见。但那突兀的铃声和他瞬间变化的情绪，像一根细微的刺，轻轻扎了一下刚才还算温馨的氛围。那是他另一个世界的信号，是她无法触及也无法理解的领域。
他很快恢复了常态，仿佛刚才那个电话从未响起。但之后的气氛，似乎隐约蒙上了一层极淡的阴影。
结账的时候，他依旧看也没看账单就签了字。
走出火锅店，夜晚的寒气扑面而来。林杉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冷？”他很自然地又握住了她的手，就像在山顶时那样，将她的手指包裹进自己温暖的口袋里。
“还…还好。”林杉落心跳又开始加速，任由他牵着，走向停车场。
他的手在她口袋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像是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她的手指纤细柔软，他的手掌宽大有力，这种隐秘的接触在寒冷的夜晚显得格外亲昵。
走到车边，他却没有立刻松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她轻轻拉近了一些，低头看着她。
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的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林杉落。”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低沉。
“……嗯？”她仰起头，心跳如擂鼓，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或者……继续山顶那个未完成的动作。
他却只是看着她，看了好几秒，然后忽然抬起另一只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的鼻尖。
“没事。”他忽然又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意味，松开了她的手，拉开副驾的门，“上车，送你回去。”
再一次的戛然而止。
林杉落坐进车里，心里那点期待又落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困惑。他总是在靠近之后又轻易退开，若即若离，让人捉摸不透。
回学校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他专注开车，她看着窗外流逝的霓虹。
快到学校时，他的手机又响了。依旧是那段节奏感很强的电子乐。
陈槎的脸色几乎是瞬间沉了下去，比上次更加明显。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神冰冷，直接挂断，甚至干脆关了机，将手机扔在了操作台上。
车厢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林杉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低压和不耐烦。
车子沉默地驶到西门路口，停稳。
“到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淡，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烦躁。
“……那我回去了。”林杉落小声说，解开安全带，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补充道，“你……开车小心。”
陈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看着前方，侧脸线条有些冷硬。
林杉落推开车门下车，心里有些闷闷的。今晚的一切，仿佛都被最后那两个电话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关上车门，站在路边，看着黑色的跑车没有丝毫停留，很快汇入车流消失。
寒风吹过，她独自站着，心里空落落的。
那个未尽的吻，他忽冷忽热的态度，还有那通让他瞬间变脸的电话……都像谜团一样缠绕着她。
她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那个只有寥寥数语的对话框。指尖犹豫着，想问他是不是不开心，想问他到家了没有，却又怕打扰他，更怕得不到回应。
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发，只是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
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遥远而莫测的世界，更近一点。
而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
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来自——陈槎。
「到了。」
只有两个字。
却像一缕微光，瞬间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和不安。
他……还是记得的。
嘴角，忍不住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
她捧着手机，像是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小心翼翼地回复：
「嗯。我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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