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下次借笔记”的约定，再次去上《西方美术鉴赏》课的心情，变得截然不同。
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点惶恐和隐秘期待的暗恋心态，而是变成了一种……确切的、有回应的等待。林杉落甚至提前一天就开始考虑穿什么衣服，课间偷偷对着小镜子练习了好几次表情，希望能在他面前表现得自然一点。
结果，那天下午，她提前十分钟到教室，却发现旁边的位置空着。一直到上课铃响，那个座位依然空着。
他没来。
老师开始讲课，PPT翻过一页又一页。林杉落看着旁边空荡荡的椅子，心里也空了一块。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自嘲。她到底在期待什么？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真的把一句随口的话当真？也许他今天有更重要的约会，或者只是单纯……不想来了。
她努力集中精神听课，笔记却记得有些心不在焉。
课上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后门再次被轻轻推开。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比上次更急促一些。
林杉落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那个身影在她旁边坐下，带来一阵微凉的风和更浓郁的雪松烟草气，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咖啡的醇香。
他迟到了很久。
她忍不住，极小幅度地侧头瞥了一眼。他看起来有点倦，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像是没睡好。但他心情似乎不坏，坐下后，极其自然地把一杯印着知名连锁咖啡店logo的纸杯放到了她桌子的左上角——那是一个她平时绝对不会消费的品牌。
然后，他侧过脸，对她用气声说：“不好意思，晚了。赔你的。”
林杉落彻底愣住了，看着那杯咖啡，又看看他，不知所措。
冰美式。杯壁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
他……给她带了咖啡？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小的自己都快听不见，“我不……”
“不喝咖啡？”他挑眉，似乎没想到这个可能，随即又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扔了也行。”
“不是……”林杉落连忙小声否认，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那杯冰凉的咖啡。指尖传来的冷意让她清醒了几分。“谢谢……但是，为什么……”
“笔记。”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他朝她摊开手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林杉落反应过来，慌忙把上节课和这节课的笔记都递给他。他接过，像上次一样，潦草地开始抄写，速度飞快。
她则看着那杯冰美式，心情复杂。最终，她还是插上吸管，小心地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强烈的咖啡因冲击。她平时为了省钱和提神，只喝食堂最便宜的速溶咖啡，这种现磨冰美式的浓郁味道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和……奢侈。
但这是他给的。苦涩似乎也变成了一种奇特的甜。
他很快抄完了笔记，把本子还给她。然后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样，轻松地靠向椅背，打了个哈欠，拿出手机开始看。
林杉落注意到，他这次没有很快睡着或者一直玩手机。老师讲到波提切利的《春》时，他忽然低声问了一句：“你觉得中间那个是维纳斯还是圣母？”
问题很突兀，林杉落差点被咖啡呛到。她没想到他会对课程内容产生兴趣，或者说，会问她意见。
她顺着老师的讲解和自己的理解，小声回答：“应该是维纳斯吧……象征爱和美，周围是花神和春神……”
“哦。”他应了一声，不置可否，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似乎在查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说：“看着挺没意思的，一堆人挤在一起。”
林杉落：“……”好吧，果然不能期待他有太多艺术细胞。
但这种随口的、近乎冒犯的点评，却奇异地拉近了一点距离。他不再是她想象中那个高高在上、完美无缺的幻影，而是一个会迟到、会觉得名画没意思、会给人带咖啡的、真实的……男同学。
下课铃响，他这次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她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才一起站起身。
“好喝吗？”他忽然问，指的是那杯咖啡。
“……还好。谢谢。”林杉落老实回答，“就是有点苦。”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什么，抛给她：“喏，中和一下。”
林杉落手忙脚乱地接住，摊开手心，是一颗包装精致的柠檬味硬糖。
她抬头看他。
他已经朝教室外走去，边走边随意地挥了挥手：“下次笔记记得工整点，林同学。”
林杉落握紧那颗还带着他体温的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冰美式的苦，和柠檬糖的酸涩甜味，在口腔里交织成一种奇特的味道，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忐忑，迷茫，却又忍不住泛起一丝丝的甜。
她剥开糖纸，把黄色的糖粒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刻蔓延开来，盖过了咖啡的余味。
走出教学楼，傍晚的风带着寒意。她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他记住了她的名字。他给她带了咖啡。他给了她一颗糖。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于沉浸在暗恋中的女孩来说，不啻于一场盛大的馈赠。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她偷偷看了无数遍、却从未敢添加的微信号码——他的微信号是通过班级群泄露的，很多人都知道。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平生最大的勇气，点击了“添加到通讯录”。
验证信息该怎么写？ “我是林杉落”？太生硬了。 “谢谢你的咖啡和糖”？会不会太刻意？犹豫了半天，她最终只发了一个最简单的验证：“你好，我是文学院的林杉落。”
点击发送。
然后像做贼一样飞快地锁屏，把手机塞进口袋，仿佛那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隔几分钟就忍不住要看一次手机。每一次微信提示音都让她心惊肉跳。
一直没有回应。
期待渐渐变成忐忑，又变成一丝失落。他可能没看到？或者看到了，觉得没必要加？毕竟他们算什么关系呢？只是借过两次笔记的“课友”而已。
晚上十一点，宿舍快要熄灯了。她洗漱完，躺在床上，最后一次失望地查看手机。
就在这时，屏幕忽然亮起。
一条新的微信通知。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下面紧接着，是他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只有一个字。
「槎。」
是他的名字。
林杉落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砰砰直跳，在寂静的夜里声音大得吓人。
她看着那个简单的字，看了好久好久，然后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在对话框里输入：
「嗯，我是林杉落。」
想了想，又删掉。
最终，她只回了一个简单的表情：
「^-^」
对话，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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