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对话框里，那个简单的微笑表情仿佛具有魔力，将两个原本平行的世界悄然连接。林杉落发送之后，心脏还在胸腔里余震未消，她盯着屏幕，既期待又害怕那个“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出现。
然而，没有。
几分钟过去了，对话框沉寂如深潭。那个“槎。”字和她的笑脸表情孤零零地悬在那里。
刚才那股巨大的勇气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忐忑和自我怀疑。她是不是太主动了？那个表情是不是显得太幼稚？他会不会觉得烦？
宿舍的灯熄了，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不安的脸。她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强迫自己睡觉，却辗转反侧，每一个细微的震动都让她心惊肉跳。
一夜浅眠。
第二天是周六，没有课。林杉落照例要去市中心的一家书店做兼职。清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手机看。
没有新消息。
失望像细微的尘埃，悄无声息地落满心间。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很正常，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守着手机回消息。
兼职的工作是整理书籍和收银，忙碌让她暂时忘记了微信的事情。中午休息时，她坐在书店角落的员工小凳上吃自带的面包，忍不住又点开了那个对话框。
依旧静止在昨晚。
她轻轻叹了口气，锁上屏幕。
下午三四点钟，书店的人流多了起来。林杉落正踮着脚整理书架顶层的畅销书，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心不在焉地拿出来看，是条微信消息。
来自……陈槎。
她的手指一颤，差点把手里厚厚的一本书掉下来。
「在哪？」
就两个字，隔了一夜加上一个白天。没有寒暄，没有对昨晚那条验证的回应，直接得近乎突兀。
林杉落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她稳住呼吸，打字回复：
「在市中心新华书店兼职。」
发送成功。她盯着屏幕，猜测着他下一句会说什么。
「几点下班？」
「五点半。」她回复，心里隐隐升起一个模糊的、不敢置信的猜想。
「嗯。」
然后……又没下文了。
这个“嗯”是什么意思？林杉落被吊得七上八下，整个下午都有些心神不宁，整理书籍时好几次弄错了编码，收银时也差点找错钱。店长关切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只好红着脸说没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挪到五点半。她换下店服，跟同事道别，背着包走出书店。
傍晚的市中心华灯初上，车流如织，人流熙攘。她站在书店门口的台阶上，正准备走向公交车站，忽然，那阵熟悉的、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黑色的跑车如同暗夜的猎豹，精准而流畅地滑到她面前的街边停下，引得路人侧目。
车窗降下，露出陈槎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他戴着一副墨镜，遮住了那双浅色的眼睛，只留下利落的下颌线和没什么表情的薄唇。他转过头，墨镜转向她的方向。
“上车。”语气依旧是那样，不容置疑。
林杉落怔在原地，大脑有点处理不过来眼前的状况。他……是特意来接她的？
“愣着干嘛？这里不能久停。”他催促道，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林杉落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车内空间比她想象的要低矮和狭窄，一股好闻的皮革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雪松烟草味瞬间将她包裹，密不透风。座椅柔软而富有支撑力，包裹着她的身体，仿佛陷入一个不属于她的、过于舒适的梦境。
她小心翼翼地坐好，把背包抱在胸前，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孩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陈槎瞥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这副紧张的样子习以为常，没说什么，只是熟练地挂挡、给油，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你……你怎么来了？”林杉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声问道。
“顺路。”他回答得言简意赅，目光看着前方。
车内陷入一阵沉默。只有低沉的引擎声和窗外都市的喧嚣作为背景音。林杉落偷偷打量他。他开车的样子很专注，但又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松弛感，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搁在中央扶手上。墨镜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酷，也更难以捉摸。
她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扣，露出一小截锁骨。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和手腕上那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腕表。
他和这辆奢华的车，以及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融为一体，而她，像个误入其中的异类。
“吃晚饭了么？”他忽然开口，打破沉默。
“啊？还没。”
“想吃什么？”
“都……都可以。”她没什么想法，或者说，在他面前，她不敢有想法。她平时兼职完，通常就是在学校附近吃碗面或者盖浇饭。
陈槎没再问，只是打了个方向，车子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的林荫路，最后停在了一家看起来门面并不张扬，但设计感极强的餐厅前。
“就这吧。”他熄了火，摘下墨镜，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终于露出来，看向她，“这家日料还行。”
林杉落跟着他下车，餐厅门口穿着和服的服务员恭敬地为他拉开门，用日语问候。店内的环境幽静雅致，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食物香气。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低调的昂贵。
服务员显然认识陈槎，直接引他们进了一个安静的包间。
林杉落跪坐在榻榻米上，感觉比在车上还要拘谨。菜单递上来，没有价格，只有精致的图片和日文菜名，附有极小的中文注释。她看得眼花缭乱，完全不知道点什么。
陈槎似乎看出了她的无措，很自然地将菜单拿过去，对服务员流利地报了几个菜名，又问她：“有什么忌口？”
“没有。”她小声回答。
点完菜，服务员退下，包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再次安静下来，甚至能听到庭院里竹筒敲石发出的清脆“哒”声。
林杉落紧张地手指绞着衣角，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今天忙什么了？”她问出一个干巴巴的问题。
“没什么，睡了半天，打了会儿球。”他喝了口服务员刚沏的绿茶，语气懒散，“你呢？兼职累不累？”
“还好，就是整理书籍，不算累。”
又是一阵沉默。
幸好，菜品很快上来了。精致的刺身拼盘、烤得滋滋作响的和牛、天妇罗、寿司……摆盘如艺术品一般。
陈槎吃东西的样子很随意，但并不粗鲁。他似乎对食物本身兴趣不大，更像是完成一项任务。
林杉落小口小口地吃着，味道确实很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鲜美，但她吃得并不放松，每一口都计算着这大概相当于她多少天的饭钱。
“不合胃口？”他注意到她的迟疑。
“不是，很好吃。”她连忙摇头，“就是……太让你破费了。”
陈槎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说法，挑眉看她：“一顿饭而已，谈不上破费。”
看，这就是他们的差异。她眼中的“破费”，在他口中只是“一顿饭而已”。
吃饭间隙，他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他拿起来看了几眼，有时飞快地回几个字，有时直接划掉，眉头偶尔会微不可查地蹙一下。
林杉落低下头，默默吃着碗里的茶碗蒸。他的世界，似乎总是很忙，有很多她无法触及的人和事。
吃完饭，陈槎径直买了单，没有给她任何机会提出AA制，仿佛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夜色已深。车内放着舒缓的爵士乐，音量很低。或许是因为吃饱了，也或许是累了，林杉落稍微放松了一些，不再那么僵硬。
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忽然觉得这一天过得极不真实。早上还在为他的一个字的回复心神不宁，晚上却坐在他的车里，刚刚吃了一顿昂贵的晚餐。
车子快到南大校门时，陈槎忽然开口：“以后周六都兼职？”
“嗯，一般是。”
“几点下班？”
“……五点半。”她心跳又开始加快。
“嗯。”他又只是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然后没了下文。
车子平稳地停在南大西门附近一个相对僻静的路口。他侧过身，看着她：“到了。”
“谢谢你的晚餐，还有……送我回来。”林杉落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林杉落。”他叫住她。
她回头。
车内光线昏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幽蓝的光，映照着他的侧脸轮廓，看不清表情。
“下周美术鉴赏课，”他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说，“我可能去不了。家里有点事。”
“……哦，好。”她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但还是点点头。
“笔记，”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很平常，“帮我记一下？”
原来是为了笔记。她心里那点微小的、不切实际的期待又悄悄缩了回去。
“好。”她答应着。
“发我就行。”他补充道。
“嗯。”她推开车门，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吹散了她身上那点属于他的车厢和餐厅的气息。
“走了。”他说。
“再见。”她关上车门，站在路边，看着黑色的跑车无声地滑入夜色，很快消失不见。
直到尾灯的光彻底看不见，她才转身慢慢走回学校。
冷风一吹，她稍微清醒了些。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沉寂了几乎一整天的对话框。最后一条还是她昨晚发的那个笑脸。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再发什么，只是把手机收了起来。
回到宿舍，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今天的一切：他突然的出现，那辆奢华的车，安静的日料店，他点菜时流畅的样子，昏暗车厢里他模糊的侧脸，以及最后那句“笔记发我就行”。
她好像离他近了一点，又好像更远了一点。
可她的心跳，却已经不由自主地，随着他那难以预测的节奏，开始紊乱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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