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跑车驶离那家俱乐部所在的街区,将身后的霓虹与喧嚣远远抛開。车内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变得清新起来,林杉落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
陈槎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松了松领口,似乎也卸下了在朋友面前的那层若有若无的伪装。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是不是挺没劲的?”
林杉落迟疑了一下,老实地点点头:“有一点……你们聊的那些,我听不太懂。”
“没什么好懂的,”他语气淡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无非是些钱和权的游戏,无聊透顶。”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个世界的一切浮华和复杂,在他眼里都一文不值。可林杉落知道,那恰恰是他生于斯长于斯、无法剥离的世界。他可以嫌弃它无聊,却不可能真正离开它。
这种认知让她的心轻轻沉了一下。
“饿不饿?”他转移了话题,“刚才光喝果汁了,带你去吃点东西。”
“好。”她温顺地应着。
车子没有开往那些她熟悉的、平价又热闹的餐馆,而是拐进了一条绿树成荫的安静街道,停在一家看起来门面并不起眼,但招牌异常低调有质感的日料店前。穿着和服的服务员恭敬地拉开门,用日语问候。
店内是典型的日式庭院风格,静谧雅致,灯光柔和,几乎听不到顾客的喧哗声。他们被引到一个私密性很好的小包间。
穿着妥帖和服的经理亲自过来招呼,显然认识陈槎,态度恭敬而熟稔:“陈先生,欢迎光临。还是老位置,老规矩?”
陈槎微微颔首,脱下大衣,自然有服务员接过挂好。他示意林杉落坐下。
菜单是手写的,精致的毛笔字,没有标价。林杉落看着那些陌生的菜名,有些无从下手。
陈槎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对经理说:“按今天的特色来配吧,口味清淡些。”他记得她不太能吃生冷和过于刺激的食物。
经理躬身退下。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榻榻米散发着淡淡的草席香气,背景是若有若无的三味线音乐。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脱离了喧嚣的人群,这是他们确定关系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
林杉落手指绞着衣角,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她偷偷抬眼看他。他姿态放松地坐在对面,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眼神落在窗外的枯山水庭院上,似乎也在想着什么。
“那个……”她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梁宸……和你很熟吗?”
问出口她就有点后悔了,这问题似乎带着打探他朋友圈的意味。
陈槎收回目光,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点探究,但并没有不悦。“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家和我们家是世交。”
“哦。”林杉落低下头。世交,又一个她无法触及的概念。
“怎么问起他?”陈槎似乎来了点兴趣。
“没……就是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她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感受,像只警惕又困惑的小动物。
陈槎轻笑了一声,带着点了然和些许嘲弄:“他那是惊讶。惊讶我居然带了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出来。”
“像我这样的?”林杉落抬起头,不解。
“嗯,”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小小的餐桌,目光像带着实质,细细描摹她的五官,“干净的,单纯的,看起来就好学生模样的。”他的语气说不清是褒是贬,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跟他们平时见的,不太一样。”
林杉落的脸又慢慢热起来。他这话,是在夸她吗?还是暗示她和他的世界格格不入?
“那你……喜欢吗?”她鼓起勇气,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陈槎盯着她看了几秒,直到她几乎要败下阵来躲开他的视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不喜欢,带你出来干什么?”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层层涟漪。甜蜜感再次汹涌而来,暂时淹没了那一点点不安。
这时,菜品开始一道道送上。精致的碗碟,艺术般的摆盘,每一样分量都不多,却看得出手艺精湛。服务员轻声细语地介绍着每道菜的食材和吃法,态度专业而周到。
林杉落学着陈槎的样子,小口品尝。味道确实很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细腻和鲜美。但她吃得有些拘谨,生怕发出不雅的声音,或用错了餐具。
陈槎吃相优雅,却带着一种惯常的随意,显然早已熟悉这种场合。他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用公筷夹了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银鳕鱼放到她碟子里,“这个不错,尝尝。”
很自然的动作,却让林杉落心里一暖。他其实很细心。
“下学期有什么打算?”他状似无意地问道。
“嗯……好好学习,争取拿一等奖学金。然后……可能找个实习吧。”林杉落规划着自己普通却踏实的大学生活。
陈槎点点头,没说什么。他的未来规划里,大概从来没有“奖学金”和“找实习”这种选项。
“你呢?”她反问。
他拿起清酒抿了一口,眼神有些飘忽,“家里有些安排,可能出去一段时间,或者进公司看看。”
很模糊的回答。林杉落知趣地没有追问“一段时间是多久”、“进哪个公司”。她知道问下去,得到的答案只会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两人之间的差距。
这顿饭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陈槎买了单,数字林杉落没看到,但知道必定不菲。
送她回学校的路上,两人话不多。快到校门口时,陈槎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直接按了静音,没接。
手机屏幕又亮了几次,最终归于沉寂。
林杉落的心也跟着那屏幕暗了下去。是他家里打来的吗?因为他不接电话而感到一丝隐秘的快乐,又因为这快乐而觉得自己有些卑劣。
车子在学校附近一个僻静的拐角处停下。熄了火,车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到了。”他说。
“嗯。”她解开安全带,却有点舍不得下车。每一次分开,都好像不确定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陈槎转过头看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深邃。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沉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林杉落被他看得心跳漏拍,手指紧张地抠着背包带子。
忽然,他倾身过来。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味瞬间将她笼罩。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带着试探的温软,一触即分。
像羽毛,又像微弱的电流。
林杉落猛地睁开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似乎闪过一抹笑意。
“晚安,林杉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晚……晚安。”她脸颊滚烫,手忙脚乱地推开车门,几乎是落荒而逃。跑出好几步,才敢回头。
黑色的跑车还停在原地,像一头蛰伏的兽。她看不清车里的人,却感觉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
直到她走进校门,那辆车才无声地滑入夜色,消失不见。
回到宿舍,室友们还没睡。看到她回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立刻围了上来。
“杉落,从实招来!下午是不是陈槎送你回来的?晚上又出去了?” “听说他今天去教室给你送早餐了?真的假的!” “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面对室友们连珠炮似的追问,林杉落既害羞又有点不知所措。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公开,或者说,还没准备好如何应对公开后可能带来的各种目光和议论。
“就……就是普通朋友吃个饭。”她试图搪塞。
“骗鬼呢!普通朋友送你那么贵的早餐?普通朋友开几百万的车来接你?”室友显然不信,但看她一副快要羞愤自尽的样子,也不再逼问,只是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好奇,“行吧行吧,普通朋友~不过杉落,你可以啊!不声不响就把陈大少拿下了!”
“没有拿下……”林杉落小声辩解,心里却因为“拿下”这个词泛起一丝异样。真的算是“拿下”了吗?在这段关系里,她始终处于被动的那一方,像个被突然眷顾的幸运儿,忐忑地接受着一切,却不知道自己能付出什么,又能抓住什么。
洗漱完躺在床上,她拿出手机。没有新消息。那个简单的“早”字和“好吃么”还停留在对话框里。
她点开陈槎的头像——一张看不出地点的风景照,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山,和他这个人一样,带着疏离和神秘。他的朋友圈干干净净,几乎什么也没有,像是对外关闭的世界。
而她自己的朋友圈,还停留在前几天转发的一条社团活动通知。
两个世界的人,因为他的偶然垂青而产生了交集。这交集能持续多久?她不敢去想。
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她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北山落雪的那天,你说试试看。今晚的月色很美,风也温柔。希望……不是梦。】
配图是窗外模糊的月亮。
发出去之后,她又觉得矫情,很快又删掉了。心事像缠绕的丝线,理不清头绪。
第二天一早,林杉落被手机震动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抓过来,心脏猛地一跳。
是陈槎。
【起了没?楼下。】
她瞬间清醒,弹坐起来,扑到窗边往下看。那辆黑色的跑车果然安静地停在宿舍楼下的路边,引得早起的同学纷纷侧目。
她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用最快速度冲下楼。
拉开车门坐进去,带着一身寒气。“你怎么真的来了?不是说不用……”
“顺路。”他依旧是这个借口,递给她一个纸袋,今天换了一家店的三明治和热咖啡,“快点,要迟到了。”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投喂她的感觉。
就这样,陈槎几乎承包了她每天的早餐和接送。很快,整个经管学院甚至其他学院都传开了——那个平常看起来安静又普通的林杉落,真的和陈槎在一起了。
议论纷至沓来。有羡慕,有嫉妒,有好奇,也有不少并不友善的猜测。
“看她那样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玩玩罢了,陈槎那种人,怎么可能认真?” “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就得被甩。” “听说他家里背景很深,能看得上她?”
这些话语或多或少会传到林杉落耳朵里。她尽量不去理会,但心里不可能毫无波澜。每一次和陈槎走在校园里,感受到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她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她像一株突然被移植到聚光灯下的植物,无所适从。
陈槎似乎对此毫无察觉,或者察觉了也并不在意。他依旧我行我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消息时而回复及时,时而石沉大海。他的体贴和温柔是间歇性的,偶尔流露,更多时候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掌控感。
林杉落试图适应他的节奏,努力消化那些负面情绪,告诉自己珍惜当下的快乐。但偶尔,在等他消息、等他来接的间隙,那种不确定感和漂浮感会悄然袭来。
她好像得到了一朵来自玻璃罩外的玫瑰,美丽夺目,却也可能扎手,并且,她始终看不清那个玻璃罩里的世界全貌,不知道这朵玫瑰究竟能盛开多久。
一次约会,陈槎带她去听一场小型音乐会。中场休息时,他遇到一个长辈,过去打招呼。林杉落安静地站在原地等他。
那位长辈看起来气度不凡,和陈槎说话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带着审视,然后很快移开,仿佛她只是背景板的一部分。陈槎也没有要介绍她的意思。
那一刻,林杉落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在这段关系里,她或许只是他独立于家族世界之外的一个选择,一个暂时的新鲜感,一个……无法,也不必被带入那个核心圈子的存在。
音乐会悠扬的旋律再次响起时,她却觉得有些曲调,莫名地染上了一丝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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