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被推开,带着外面寒气的喧闹声涌进来片刻,又被关在门外。室友们回来了,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晚上要去哪里吃饭,看到窗边发呆的林杉落,招呼了一声:“杉落,回来啦?一起出去吃麻辣烫吗?”
林杉落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们去吧,我不太饿。”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一个室友凑近了些,关切地问。
“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她摇摇头,不想多言。
室友们看她确实兴致不高,也没再勉强,嘻嘻哈哈地又出去了。
宿舍里重新恢复安静。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透,路灯和远处教学楼的灯光连成一片模糊的光海。林杉落依旧站在原地,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但那张照片却像烙铁一样印在她的脑海里——喧嚣的包厢,模糊的人群,以及那个坐在陈槎身边、笑靥如花的粉色侧影。
他为什么要发这个?是在回应她刚才的拒绝,暗示她没有她,他的世界依旧精彩?还是根本觉得这没什么,只是随手一发?
每一种猜测都让她心口发堵。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胃里空得发慌,却没有任何食欲。董女士那些优雅又残忍的话语,和陈槎这张意味不明的照片,交替在她脑中回响,像一场无声的凌迟。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再次响起,尖锐的铃声打破了死寂。
还是陈槎。
她的心猛地一揪,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着,第一次产生了不想接听的抗拒。铃声固执地响着,仿佛她不接就会一直响下去。
最终,她还是滑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说话。
“在宿舍?”他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背景音很安静,似乎已经离开了那个喧闹的场合。语气听起来很正常,甚至比刚才打电话时似乎缓和了一些。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下来。”他说,带着一贯的简洁命令。
林杉落一愣,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下看。
那辆黑色的跑车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老位置。路灯在他车顶洒下昏黄的光晕,看不清车里的人。
他没有去玩通宵?还是……这么快就结束了?
“怎么了?”她握着手机,声音干涩。
“让你下来。”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快点,外面冷。”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里翻腾。委屈、愤怒、疑惑、还有一丝没出息的心软和期待。她很想质问他照片的事,很想告诉他他母亲来找过她,但话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沉默地穿上外套,围上围巾,动作机械迟缓。
下了楼,冷风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内暖气很足,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和一丝……甜点的香气?
陈槎侧头看她,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真不舒服?”他伸手,似乎想探一下她的额头。
林杉落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
他的手顿在半空,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凝滞了几分。
陈槎看着她,眼神深了些,慢慢收回了手,没说什么,转而从后座拿过一个精致的纸盒,递到她面前:“拿着。”
林杉落低头看去,是本市一家极难预订、以口感细腻著称的日式芝士蛋糕。包装盒上的缎带系得一丝不苟。
“看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顺手一带,“尝尝这个,没那么腻。”
他注意到她晚上没吃什么?是指下午茶她几乎没动吗?还是……他其实知道她为什么会没胃口?
这一刻的体贴,和他之前发来的照片、以及他母亲那番话形成了一种荒谬的对比。林杉落看着那盒蛋糕,没有接,心里乱成一团麻。
“怎么了?”陈槎察觉到她的异常,声音沉了下去,“谁给你气受了?”
他的敏锐再次刺痛了她。她抬起头,看向他。昏暗的光线下,他的五官轮廓深邃,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她忽然觉得很累,那种无法言说、无法沟通的疲惫感深深攫住了她。
“没有。”她最终还是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伸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蛋糕盒,指尖冰凉,“谢谢。”
陈槎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她低垂的眉眼间看出些什么。但他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发动了车子:“送你到楼下。”
车子缓缓驶向宿舍楼。短短几百米的路程,车内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两人各怀心事,中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越来越厚的屏障。
车子停下。林杉落解开安全带,低声说了句“我上去了”, hand已经握住了门把。
“林杉落。”他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住她。
她动作一顿,没有回头。
“有事要跟我说?”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不出情绪,但似乎给了她一个开口的机会。
说?说什么?说你母亲警告我离你远点?说你发的照片让我很难过?说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没有未来?
这些话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都被咽了回去。说了又能怎样?他会为了她去反抗家庭吗?还是会觉得她幼稚、计较、不堪重负?
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去赌那个答案。或者说,她潜意识里已经预见到了答案。
“没有。”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就是有点累,想睡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片刻。
“行。”最终,他只回了这一个字,听不出是失望还是无所谓。
林杉落逃也似的推门下车,抱着那盒昂贵的蛋糕,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宿舍楼。直到跑进楼道,感受不到身后那道目光了,她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蹲了下去。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浸湿了蛋糕盒光滑的包装纸。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楼外,黑色的跑车在原地停了很久,才缓缓驶离。
那一晚,林杉落失眠了。蛋糕一口没动,放在桌角,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
第二天是周六。她没有收到陈槎的早安消息,也没有等来他的“顺路”接送。一整天,手机都安安静静。
她待在宿舍里,魂不守舍。看书看不进去,看电影也无法集中精神。每一次手机提示音响起,都会让她心惊肉跳,但都不是他。
他生气了?因为她的拒绝和昨晚的异常?还是……根本觉得无所谓,只是懒得联系?
那种悬在半空、无所依凭的感觉几乎让她崩溃。
傍晚时分,天空开始飘起了细小的雪花。这是入冬后的第二场雪。
手机突然响起,她几乎是扑过去拿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时,眼中刚刚亮起的光又迅速黯淡下去。
是她的好朋友,苏晓冉。
“落落!干嘛呢?下雪了诶!出去吃饭啊,学校后面新开了家火锅店,据说味道超赞!”苏晓冉活力满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林杉落本想拒绝,但听着好友的声音,看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雪花,忽然觉得宿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好。”她听见自己说。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热气腾腾。红油锅底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辛辣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苏晓冉叽叽喳喳地说着系里的八卦,试图逗她开心。
林杉落勉强笑着应和,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目光时不时地瞟向静音放在桌上的手机。
“喂,你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苏晓冉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和陈槎吵架了?”
听到这个名字,林杉落的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
“得了吧,看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苏晓冉叹了口气,“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在好友关切的目光下,林杉落筑起的心防终于崩塌了一角。她低下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香油碟,声音哽咽:“他妈妈……前天来找我了。”
“什么?!”苏晓冉惊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引来旁边桌的侧目,她赶紧压低声音,“怎么回事?她找你干嘛?说什么了?”
林杉落断断续续地,把董女士那些绵里藏针的话复述了一遍。每说一句,心里的委屈就加深一分。
苏晓冉听得火冒三丈:“靠!有钱了不起啊!这么瞧不起人!她凭什么这么说你!陈槎呢?他知道吗?他怎么说?”
林杉落摇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没告诉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且……他昨天还发了一张照片给我,是他聚会的时候,旁边坐着别的女生……”
她把手机点开,找到那张照片递给苏晓冉看。
苏晓冉拿着手机,眉头越皱越紧:“这……这女的谁啊?看着就一股绿茶味!陈槎什么意思?故意发这个气你?”
“我不知道……”林杉落声音茫然,“晓冉,我觉得好累。我喜欢他,真的好喜欢他……可是,我好像真的走不进他的世界。我们之间的距离,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苏晓冉看着好友痛苦的样子,又气又心疼。她放下手机,握住林杉落冰凉的手:“落落,你别这么想自己。你很好,真的!是她们那个圈子的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可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可是,如果这么难受的话,你要不要考虑……算了?”
“算了?”林杉落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
“嗯,”苏晓冉点点头,语气沉重,“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可是感情不是只有喜欢就够了的。如果他家里这么反对,他自己又……又好像没那么在意你的感受,继续下去,你会受伤更深的。”
林杉落的心狠狠一疼。连旁人都看得这么清楚了吗?
“我再……想想。”她喃喃道,心里一片混乱。
这顿火锅吃得食不知味。结账出来,雪下得更大了,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白。寒风裹挟着雪花吹在脸上,冰冷刺骨。
和苏晓冉在宿舍楼下分开,林杉落独自一人慢慢地往楼上走。手机依然安静着。
走到宿舍门口,她拿出钥匙,却迟迟没有开门。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转身,又跑下了楼,冒着越下越大的雪,跑到了昨天陈槎停车的地方。
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车辆停留过的痕迹。
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睫毛上、围巾里,迅速融化,带来冰凉的湿意。她站在那里,像一尊望夫石,固执地望着路口的方向。
也许他会来呢?像之前很多次那样,突然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脚都冻得麻木了。路灯下的雪幕越来越密,视野里白茫茫一片。
他最终没有来。
希望一点点熄灭,心也一点点沉入冰冷的谷底。
她终于死心,拖着冻僵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回宿舍。在进门的那一刻,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颤抖着点开。
不是陈槎。
是一条新闻推送。
巨大的失望像雪崩一样将她淹没。她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窗外,雪落无声,覆盖了所有的痕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而他们之间,那场无声的雪,早已悄然落下,寒冷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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