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诉她,为他熬粥、送粥这种行为带着一种不对等的卑微,像是某种无声的讨好。可情感却像脱缰的野马,拽着她奔向那个既定的时间点——每一个他可能会出现的时间点,都成了她灰扑扑日常里唯一的光亮。
她几乎一夜未眠,并非全然因为紧张,更是一种雀跃的期盼。天未亮透就溜进水房,守着小小的电饭煲。看着米粒在清水中翻滚,渐渐溢出朴实温暖的香气,她心里也像被这暖意填满,鼓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她甚至细心地将粥晾到恰到好处的温度,才小心地装入那个冰冷的银色容器,仿佛装入的是自己一颗滚烫而忐忑的心。
清晨的图书馆门口,寒风依旧。她抱着温热的保温桶,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不停地跺脚取暖,目光却死死锁住他来时的方向。
八点半整,分秒不差。黑色的跑车如同忠诚的信使,准时滑入她的视线。
车窗降下,露出陈槎的脸。他今天似乎精神不错,头发随意抓了抓,穿着件看起来就柔软舒适的灰色卫衣,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感,多了些少年气的懒散。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保温桶上,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林杉落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将保温桶递给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给…你的。”
陈槎接过来,入手是恰到好处的温热,而非烫手。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拧开盖子。浓郁的白粥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最纯粹干净的米香,瞬间驱散了车厢内昂贵的香氛味道,带来一种突兀却令人安定的生活气息。
他低头看着那桶熬得火候正好、米粒开花的白粥,沉默了几秒。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盖上盖子,将它稳稳放入杯架。接着,像变戏法一样,从旁边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
“给你的。”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些往常的命令式,多了点…自然?
林杉落接过纸袋。里面是一杯热乎乎的拿铁,杯壁上凝结着细腻的水珠,还有一块烤得金黄酥脆、散发着黄油与杏仁香气的可颂。
“趁热吃。”他看着她有些发愣的样子,补充了一句,然后才发动车子,“走了。”
过程短暂如常,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他没有立刻疾驰而去,而是等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才缓缓驶离。
林杉落抱着那份突如其来的早餐,站在原地,直到车尾灯消失,才慢慢走到图书馆门口的长椅坐下。
拿铁温热的恰到好处,香甜顺滑。可颂外层酥脆,内里柔软。每一口,都是她平时绝不会轻易消费的“奢侈”味道。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喝着,感觉冰冷的四肢百骸都一点点暖和过来,心里那点微弱的、因不对等而产生的委屈,早已被这份细致的回馈熨帖得平整。
他注意到了她可能没吃早饭。他甚至记住了她似乎更喜欢拿铁而不是美式。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糖,无声无息地融化,甜意却蔓延至四肢百骸。
此后几天,这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清晨仪式。
他会在前晚发来言简意赅的消息:「明早。」她会回复:「好。」有时,他还会追加一句:「想喝红豆粥。」或者「别放糖。」而她,会认真记下,第二天准时奉上。她甚至开始偷偷研究食谱,在白粥里加入精心熬制的红豆沙,或者小心地撇去浮沫,让粥品看起来更清爽。而他,每次都会带来不同的惊喜:有时是热可可和松饼,有时是鲜榨果汁和培根卷。交换的那一刻,他偶尔会评价一句“还行”或者“太甜了”,但总会把她给的东西吃完喝光。
这种沉默的、近乎原始的“交换”,却让林杉落生出一种古怪的亲密感。仿佛他们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只属于彼此的纽带,通过食物和温度悄然连接。
周五早上,她照例等在图书馆门口。天气阴沉,寒风刺骨。
黑色的跑车准时出现。车窗降下,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嘴角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轻松的笑意,连那双总是懒洋洋的琥珀色眼睛,都显得格外明亮。
他接过保温桶——今天是她试着做的鸡丝粥,还撒了点细碎的葱花和香油。
“今天又是什么?”他难得主动问了一句,甚至还凑近闻了闻,“挺香。”
“鸡…鸡丝粥。”林杉落被他罕见的主动和靠近弄得有些结巴,脸颊微微发热。
“嗯。”他点点头,照例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今天纸袋比平时鼓囊一些。
林杉落接过,发现里面除了惯常的热饮(今天是红枣桂圆茶)和面包,还多了一个小小的、包装精致的蓝色丝绒盒子。
她愣住了,抬头不解地看他。
陈槎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带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得意,又混合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打开看看。”他语气故作轻松,目光却紧盯着她的反应。
林杉落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手指有些发颤地打开那个小盒子。
里面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昂贵珠宝,而是一枚非常小巧精致的书签。纯银材质,被打造成一片雪花的形状,镂空的纹路极其精细,在阴沉的天光下闪烁着细腻柔和的光芒。雪花下方,还缀着几颗极小极小的蓝色碎钻,如同凝固的雪粒。
它很美,美得低调而独特,一点也不张扬,却瞬间击中了林杉落的心脏。
“这是……”她惊讶地抬头,说不出话来。
“路过看到的,觉得像你。”陈槎移开目光,看向前方,语气听起来随意极了,仿佛只是随手买了个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总看你在图书馆啃书,应该用得上。”
像她?像她什么?像那片无声落在她伞上的雪花?还是像她在他面前总是小心翼翼、近乎透明的存在?
林杉落握着那枚冰凉的书签,指尖却能感受到它蕴含的、他未曾言明的细心。他注意到了她常去图书馆,他记得那次落雪初遇,他甚至选了一个不会给她造成任何心理负担的、恰到好处的礼物。
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她的眼眶和鼻腔,酸涩得让她几乎要掉下泪来。
她用力眨着眼睛,低下头,小声却清晰地说:“谢谢……我很喜欢。”
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
陈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转过头来看她。看到她微红的眼眶和紧紧攥着书签的手指,他脸上的随意收敛了些,眼神变得有些深,有些复杂。
沉默在车厢内外蔓延,却不再令人不安,反而充满了某种一触即发的张力。
他忽然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了车。
林杉落惊讶地看着他绕过车头,走到自己面前。寒风立刻卷起他卫衣的帽子,但他浑然不觉。
他站在她面前,个子很高,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表情。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认真,那点惯有的懒散和戏谑彻底消失了。
“林杉落。”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嗯?”她仰着头,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沉默了几秒,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然后,非常直接地、没有任何铺垫地开口:
“那种‘一起’,我没兴趣。”他顿了顿,目光锁紧她,“要谈,就正经谈。”
“你,”他往前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气息几乎拂过她的额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寒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图书馆门口偶尔经过的学生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他们都像感觉不到。
林杉落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他那句“要不要跟我谈恋爱”在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惊雷,炸得她神魂俱震。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迷雾,只有清晰的、等待答案的专注。
所有的忐忑、不安、猜测、卑微的欢喜……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归宿。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点完头,才仿佛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无比的确信,小声说:
“……要。”
陈槎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和那用力点头的傻气样子,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下来。一个清晰而真实的笑容,如同破开云层的阳光,瞬间在他脸上绽开,驱散了所有阴霾和距离感。
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腹轻轻擦过她微凉的眼角,动作带着一种生涩的温柔。
“成了。”他收回手,语气轻松而愉悦,像是完成了一桩大事,“那以后,早上就不用送粥了。”
他重新拉开车门,坐回驾驶座,系好安全带,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她,嘴角噙着笑:
“女朋友的第一天,想从一顿正式的早餐开始。”
他朝她偏了偏头:“上车。”
林杉落抱着那杯红枣茶、那个面包,和那枚紧紧攥在手心的雪花书签,像踩在云端一样,懵懵懂懂地坐进了副驾驶。
车门关上,将寒风隔绝在外。
车厢内,暖意融融,只剩下他和她,以及那句刚刚尘埃落定的、石破天惊的——
“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要。”
心跳如擂鼓,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正式开场,作着最喧嚣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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