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驶进大兴安岭时,夏栀正趴在车窗上数松树。窗外的林海像被泼了桶白漆,枝桠上积的雪簌簌往下掉,在阳光下闪得像碎玻璃。陆时予把暖手宝塞进她手里,指尖碰了碰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别靠那么近,玻璃上全是哈气。”
她转过头,睫毛上还沾着刚才哈出的水汽。“你看那棵松树,”她指着远处歪脖子的老树,“像不像你上次在实验室画的圣诞树?”
陆时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忽然笑了:“等会儿下车买串糖葫芦,就当给圣诞树挂装饰品。”
漠河的车站比想象中热闹,裹着军大衣的司机举着牌子吆喝,卖冻梨的摊位前堆着像墨球似的果子。夏栀刚把相机举起来,就被一阵寒风灌了满脸,镜头上瞬间结了层白霜。“快揣怀里,”陆时予把她的相机塞进自己羽绒服内侧,“这里的温度能冻坏传感器。”
他们住的民宿在北极村最里头,木刻楞房子顶着厚厚的雪,像童话书里抠出来的。老板娘端来两杯冒着热气的蓝莓汁,说:“今晚极光指数高,运气好能在院子里看见。”
夏栀捧着杯子往窗外看,院子里的雪被踩出条小路,尽头立着个木架子,挂着红灯笼,风一吹就晃出暖黄的光。“像不像摄影展的背景板?”她转头问陆时予,“就是缺了两张照片。”
“不缺,”他说,“我们就是最好的展品。”
傍晚去村子里逛,夏栀的相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她拍趴在雪堆上的黄狗,拍屋檐下冻成冰棱的玉米,拍戴着红围巾的老奶奶坐在炕头纳鞋底。陆时予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她脱下来的手套,时不时提醒:“别跪雪地里拍,裤子会湿。”
路过供销社时,夏栀被玻璃柜里的东西吸引住了——是台老式胶片相机,黑色的机身磨得发亮,镜头上刻着模糊的“上海”字样。“这个跟我爷爷以前用的一样,”她眼睛发亮,“他说当年就是用这相机拍的奶奶。”
老板说这是收来的老物件,早就不能用了。夏栀却非要买下来,小心翼翼地裹进围巾里。“回去修修说不定能用,”她晃了晃相机,“周老板肯定有办法。”
陆时予付了钱,看着她把相机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忽然说:“等回去,我们拍套胶片写真吧。”
“好啊,”夏栀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就用这台相机,让周老板冲出来,贴满你的代码笔记。”
夜里十点多,老板娘突然在院子里喊:“出来看!极光来了!”
夏栀拽着陆时予往外跑,羽绒服的拉链都没拉好。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都仰着头往天上看。墨蓝的天幕上,突然裂开道浅绿色的光带,像谁用蘸了颜料的刷子在天上扫了一下,接着又漫出粉紫色的边,慢慢铺成漫天流光。
“真的有极光……”夏栀的声音有点发颤,不是冷的,是激动的。她刚想把相机从陆时予怀里掏出来,就被他按住了手。
“先看,”他说,“等会儿再拍。”
极光在天上流动,像活着的绸缎,时而散开,时而聚拢。夏栀忽然想起电影院里那对老夫妻的话,转头看陆时予,发现他也在看她。他的睫毛上落着细小的雪粒,眼睛里盛着整片极光,比天上的光还要亮。
“现在可以拍了,”他松开她的手,“拍张我们的合影。”
夏栀把相机调到夜景模式,找旁边的游客帮忙。倒计时响起时,陆时予忽然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快门恰好按下。闪光灯亮的瞬间,她看见他耳尖红了,比天边的粉紫极光还要艳。
回到屋里,夏栀把照片导进相机。画面里,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雪地上交叠成一颗心,天上的极光刚好落在他们头顶,像给这颗心镶了道金边。“完美,”她把相机举到他面前,“比纪录片里的好看一百倍。”
陆时予忽然从背包里拿出个东西,是个小小的木盒子,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相机图案。“早上在车站刻的,”他有点不好意思,“老板说这木头叫樟子松,能存几十年不腐。”
盒子里是枚钥匙,黄铜的,形状像个快门。“等我们毕业,”他说,“就在南江租个带院子的房子,种棵桂花树,这是钥匙的模型。”
夏栀捏着钥匙,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烫得她眼眶发热。“那我要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她说,“夏天就搬个小桌子在下面看照片,冬天就裹着毯子看你写代码。”
他笑着把她揽进怀里,木刻楞房子的墙缝里漏进点风,吹得灯笼晃了晃。“还要养只猫,”他补充,“像你上次拍的那只三花,会趴在相机上睡觉。”
后半夜极光又出现了一次,这次更亮,绿得发蓝的光把雪地照得像白昼。夏栀终于用那台老式胶片相机拍了张照,没有取景,凭着感觉对着天空按了快门。“不知道能不能洗出来,”她把胶片倒出来,在灯下看,“就当给极光留个盲盒。”
离开漠河那天,夏栀在民宿的留言本上写了句话,旁边画了个相机和一行代码。陆时予凑过去看,她写的是:“极光会熄灭,但有些光永远亮着。”
火车驶离北极村时,夏栀趴在窗口,看着那排木刻楞房子越来越小。陆时予忽然从背后拿出样东西——是串糖葫芦,山楂上的糖衣冻得硬邦邦,却红得发亮。“给圣诞树挂的装饰品,”他说,“忘了买。”
夏栀咬了一口,糖渣掉在羽绒服上。“真甜,”她含混不清地说,“比上海的糖葫芦甜。”
归途的火车上,大家都在睡觉,只有他们的座位还亮着小灯。夏栀在看拍立得相册,陆时予在写代码。屏幕上跳出一行新指令:“aurora("memory") = camera("forever") code("forever")”——“极光的记忆,是相机与代码的永恒相加”。
夏栀忽然指着屏幕笑:“你这算法有漏洞,少了个最重要的参数。”
陆时予挑眉:“什么参数?”
她拿起笔,在他的笔记本上画了个小小的爱心,把相机和代码的符号圈在里面。“是这个,”她说,“没有爱,再好的算法也生成不了故事。”
寒假结束回学校,周老板果然把那台老式相机修好了。他擦着镜头说:“这机器能拍三十张,拍完记得给我看看,我也想知道极光长啥样。”
摄影社的春季展主题定为“时光的温度”,夏栀选了三张照片:一张是漠河的极光合影,一张是陆时予在实验室修相机的侧影,还有一张是李婷送的那张桂花树下的偷拍照。她在说明卡上写:“最好的时光,是有人把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装进同一个镜头。”
陆时予的人工智能大赛作品拿了金奖,他的算法用夏栀拍的照片生成了百个小故事,评委说“每个字都带着光”。领奖台上,他举着奖杯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作品,我的摄影师提供了最珍贵的训练数据。”
台下的夏栀举着相机,忽然想起在漠河的那个夜晚。极光流动时,陆时予低头吻她的瞬间,快门声和心跳声重合在一起,像给时光上了把锁。
五月的南江大学,槐花开始落了,白花花地铺在林荫道上。夏栀和陆时予并肩走,她的相机挂在脖子上,他的手里拎着刚买的胶片。“周老板说那卷极光胶片洗出来了,”夏栀说,“下课去取?”
“好,”陆时予弯腰帮她拂去落在相机上的槐花瓣,“顺便把新写的代码给周老板看看,他不是想学修图程序吗?”
路过篮球场时,他们遇见了李婷。她抱着篮球,身边站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正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夏栀!”李婷笑着挥手,“听说你们拿奖了,恭喜啊!”
夏栀也朝她笑,忽然想起那个浅棕色的信封。她从背包里拿出样东西递过去——是用漠河的樟子松做的小书签,上面刻着个音符。“给你的,”她说,“谢谢你的照片。”
李婷接过书签,眼睛亮了亮。“这是……漠河的木头?”她问。
“嗯,”陆时予说,“那边的松树能活很久。”
男生催着李婷去打球,她转身跑了几步,又回头喊:“胶片洗出来给我看看啊!我还没见过极光呢!”
看着他们跑远的背影,夏栀忽然笑了。“你看,”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极光。”
陆时予握住她的手,槐花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撒了把碎雪。“我们的极光,”他说,“永远亮着。”
周老板的相机店还是老样子,墙上挂着夏栀和陆时予的照片,旁边多了张新的——是漠河那张极光合影,下面写着“最佳展品”。“那卷胶片洗出来了,”周老板从抽屉里拿出照片,“你们自己看,我拍了这么多年照,头回见这么有灵气的光。”
照片有点模糊,却把极光的绿拍得恰到好处,像谁在天上泼了桶翡翠汁。更妙的是,画面左下角有两个小小的影子,在雪地里紧紧靠在一起,像要融进彼此的生命里。
夏栀把照片放进相册,刚好放在最后一页。相册已经快满了,从秋天的桂花到冬天的雪,从琴房的灯光到漠河的极光,每一页都有快门声和心跳声在共振。
陆时予忽然从背包里拿出个东西,是本新的代码笔记,封面上用烫金的字写着“夏栀镜头里的世界”。“第一页留给你,”他说,“写句开机密码。”
夏栀拿起笔,想了很久,写下一行字:“镜头对准你时,所有参数都自动归零,只剩下心动。”
窗外的槐花落得正紧,像场温柔的雨。相机店的老式挂钟敲了五下,周老板在哼着老调子,陆时予的指尖落在夏栀写的字上,轻轻摩挲。
夏栀举起相机,对着他按下快门。取景器里,他的眼里映着窗外的槐花,像落满了星星。她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从来不是定格的画面,而是流动的时光里,总有个人愿意陪你按下每一次快门,愿意把你的名字,写进他所有的代码里。
这年夏天,南江大学的毕业典礼上,夏栀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她没说什么豪言壮语,只举着相机拍了张全场的照片。“这是我拍过最珍贵的照片,”她说,“因为里面有我们所有人的青春,和那些藏在镜头里的,没说出口的喜欢。”
台下的陆时予举着那台老式胶片相机,对着她按下了快门。阳光穿过礼堂的天窗落在他身上,像那年琴房外的月光,温柔得让人心颤。
后来,那卷胶片洗出来了。照片里,夏栀站在发言台上,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而礼堂后排的角落里,有个模糊的身影举着相机,像个守护光的骑士。
周老板把这张照片挂在相机店最显眼的位置,旁边写着:“最好的摄影,是让每个瞬间都成为未完待续。”
而陆时予的代码笔记里,最新的一行注释是:“// 夏栀的终身参数:爱,无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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