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夏栀总在刻意寻找还书的机会。她去计算机系的教学楼外徘徊过两次,看到穿着白衬衫的男生就心跳加速,凑近了才发现都不是陆时予;去图书馆三楼蹲守了三个傍晚,那扇靠窗的位置要么空着,要么坐着陌生的面孔。《局外人》被她放在书包侧袋里,书页边缘被指尖摩挲得有些发卷,夹在里面的银杏道照片,她偷偷拿出来看过三次。
“再找不到他,书都要被你翻烂了。”林晓晓看着她对着书本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要不直接去他们系的公告栏贴个寻物启事?就写‘陆学神,你的《局外人》在我这,附带本人照片一张,速来认领’。”
夏栀被她逗得笑出声,脸颊却有点发烫:“别胡闹,再等等吧。”
她其实偷偷问过文学社的学姐,知道计算机系这周五下午有场公开课,允许其他院系的学生旁听。学姐说陆时予大概率会去,他是那门课教授的得意门生,经常被点名回答问题。
周五下午,夏栀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公开课的教室。阶梯教室很大,她选了中间排靠窗的位置,既能看清讲台,又方便观察门口。书包里的《局外人》被她用牛皮纸包了书皮,还夹了一张自己洗出来的照片——是上周在宿舍楼下拍的桂花,细碎的金色花瓣落在青石板上,被阳光照得像撒了把星星。她想,陆时予喜欢记录风景,应该会喜欢这个。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时,教室突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夏栀抬头,看见陆时予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步伐轻快地走上讲台,和教授低声说了句什么。
原来他不是来听课的,是来帮忙的。夏栀心里有点失落,又有点庆幸——至少不用在几十人的注视下递书了。
公开课讲的是人工智能与文学创作的交叉领域,夏栀听得很认真。当教授问到“机器能否写出真正的诗”时,陆时予被点了名。他站在讲台上,身形挺拔,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教室:“算法可以模仿诗歌的韵律和意象,但无法复制人类的痛感与热爱。就像代码能生成‘月亮’,却写不出‘月亮是别在乡村领口的一枚徽章’。”
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夏栀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书里那句用代码写的“世界是荒诞的,而我们仍在热爱”。原来这个敲代码的男生,心里藏着比算法更柔软的东西。
下课后,学生们陆续离开。夏栀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抱着书走过去。陆时予正在帮教授整理讲义,侧脸对着她,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他耳后投下一小片阴影。
“陆学长。”她轻声喊。
陆时予回过头,看到是她,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你也来了?”
“嗯,听说这门课很有意思,过来听听。”夏栀把包着书皮的《局外人》递过去,“这个还给你,谢谢。”
他接过书,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指,两人都顿了一下,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陆时予低头看着书皮,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包得很仔细。”
“怕弄坏了。”夏栀的声音有点小,忽然想起夹在里面的照片,脸一下子热了,“里面……夹了张照片,是宿舍楼下的桂花,觉得好看就洗出来了。”
陆时予翻开书,看到那张桂花照时,指尖在照片边缘停了停。他抬头看她,眼里带着点笑意:“拍得很好。”
“你喜欢就好。”夏栀松了口气,正准备说谢谢,就听见教授喊陆时予过去帮忙搬电脑。
“我先过去了。”他合上书,放进包里,“晚上七点,琴房楼有迎新晚会的彩排,你要是有空……”
“我有空!”夏栀没等他说完就接了话,说完才发现自己太急切,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我是说,我刚好没事,可以去看看。”
陆时予的眼底漾起一层浅淡的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湖面:“那晚上见。”
琴房楼在校园的另一角,靠近竹林。夏栀回去放了书包,特意换了条浅蓝色的连衣裙,又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林晓晓凑过来看了半天,啧啧称奇:“这是要去见心上人啊?”
“只是去看彩排。”夏栀嘴硬,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蹦得厉害。
她到琴房楼时,六点五十。竹林里的路灯亮着,暖黄色的光透过竹叶洒下来,地上落满晃动的光斑。陆时予站在楼下的梧桐树下,穿着白衬衫,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琴盒。
“来了。”他迎上来,语气比平时温和些。
“嗯。”夏栀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琴盒上,“这是……”
“钢琴。”他打开琴盒,里面是一架黑色的便携式电子琴,“正式演出用三角钢琴,彩排先用这个练手。”
两人一起上楼,走廊里能听到各个琴房传来的声音,有唱歌跑调的,有吹萨克斯破音的,还有弹吉他弹错和弦的,乱哄哄的,却透着青春的热闹。陆时予的琴房在最尽头,推开门,里面只有一架琴和一张椅子。
“随便坐。”他把电子琴放在桌上,插好电源。
夏栀在椅子上坐下,看着他调试琴键。夕阳的最后一缕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他试弹了几个音,指尖落在琴键上时,力度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弹什么?”夏栀问。
“《月光》。”他说,“德彪西的。”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夏栀屏住了呼吸。那声音不像从电子琴里发出来的,倒像月光真的流进了房间,带着清冷的温柔,一点点漫过地板,漫过她的脚踝。陆时予的手指很长,在琴键上跳跃时,手腕轻轻转动,像在指挥一场无声的潮汐。他的神情很专注,平日里的疏离感消失了,眉眼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夏栀忽然想起苏瑶说的,他膝盖受过伤。她悄悄看向他的膝盖,发现他坐着的时候,右腿微微蜷着,似乎不太舒服。
一曲终了,房间里静了很久。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远处的路灯亮了,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晕。
“很好听。”夏栀轻声说,声音有点发哑。
陆时予转过头,灯光落在他眼里,像盛了星光:“你好像有心事?”
“没有。”夏栀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你的膝盖……还好吗?”
陆时予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无奈:“老毛病了,阴雨天会疼。”
“那为什么还总喝冰水?”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琴键,指尖轻轻划过黑白相间的按键:“以前打比赛,最后一场膝盖受伤,躺在地上的时候,特别渴。队友递过来一瓶冰水,喝完就记住那种凉丝丝的感觉了。”
像是用疼痛里的一点冰凉,来标记某个难以忘记的瞬间。夏栀心里忽然酸酸的,她想起自己的相机,想起镜头上那道裂痕——原来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点带着伤疤的执念。
“下次……试试温水吧。”她说,“我带了保温杯,泡了桂花茶,你要不要尝尝?”
她从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盖子,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飘了出来。陆时予看着她递过来的杯子,愣了愣,伸手接了过去。
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带着清甜的香气。他抬起头,看到夏栀正望着窗外,月光落在她的发梢上,像撒了层银粉。
“桂花茶很好喝。”他说。
“嗯,我妈寄来的桂花,自己炒的。”夏栀转过头,眼里闪着光,“下次我再给你带。”
陆时予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没那么冷了。他拿起桌上的《局外人》,翻到夹着银杏照的那一页:“这本书,你要是没看完,可以再借回去。”
“不用了,看完了。”夏栀说,“默尔索不是冷漠,他只是不想假装。”
陆时予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你看得很懂。”
“是你在书里写的那句话提醒了我。”夏栀笑了笑,“世界再荒诞,总有些东西值得热爱。”
比如相机里的风景,比如琴键上的月光,比如……此刻房间里淡淡的桂花香。
离开琴房楼时,竹林里的风有点凉。陆时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她:“披上吧,晚上冷。”
“不用,我不冷。”夏栀想拒绝,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披在了肩上。衣服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还有一点阳光的味道。
两人并肩走在竹林里,脚步声被竹叶过滤得很轻。偶尔有晚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迎新晚会那天,我给你留前排的票。”陆时予说。
“好。”夏栀点点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到宿舍楼下时,夏栀把外套还给她。“谢谢你的茶。”陆时予接过外套,又补充了一句,“也谢谢你的桂花。”
“不客气。”夏栀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喊住他,“陆学长!”
他回过头,眼里带着询问。
“你的《局外人》,能不能……再借我看几天?”夏栀鼓起勇气说,“我想再看看那行代码。”
陆时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好,明天给你送过去。”
看着他走进夜色里的背影,夏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保温杯,里面还剩小半杯桂花茶,香气在晚风里轻轻散开。
原来有些相遇,真的会像桂花一样,在不经意间,就香满了整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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