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假期天气不太好,南城下着淅淅沥沥着雨,大街上冷冷清清的。
罗毅是行动派,过年说要在南城买车,三月订了车,清明已经到家里了。~
他考虑到人多,买的七座,停小区停车位里,众人都知道那是罗局长家的停车位,开车的的人是徐元嘉,闲言碎语也渐渐有了。
他过年半夜跟罗毅爬楼的荒唐事也有人看到,事情约传越真。
徐元嘉不在意,就怕徐凤难受,毕竟她在电力局宿舍楼里一度是情报中心的中心人物,而现在情报主人公变成了她儿子。
清明假并不长,徐元嘉和罗毅分头行动,各自回乡下扫墓,又各自陪家人,三天的假期一下就只剩了一天。
最后一天,罗毅如何是躲不过去,徐元嘉上他家门堵人。
黄玲见他大大方方来,在门口偷摸跟他说:“昨天没上山去,在底下抽了烟,抱怨的话还是听了不少,心情不太好。”
罗明达在客厅里泡茶喝,徐元嘉喊了声叔叔,罗明达很欢喜,说:“元元来了,罗毅在房间睡懒觉,你进去。要喝什么茶,叔叔给你泡。”
上午九点半,罗毅没理由还会睡觉,徐元嘉说:“不喝了,我喊罗毅出去。”
罗明达不知内情,便说:“行,今天你们俩好好玩玩,难得放假。”
徐元嘉笑着说好,推罗毅的卧室门,时隔多年,他又来了这间房间。
卧室还是老样子,家具摆设都没变,罗毅最喜欢的灌篮高手的海报还贴在墙上,泛了黄,流川枫那张冷傲的脸正对着罗毅。
徐元嘉没脱鞋,爬到床上,凑到他跟前:“起床了。”
手提电脑就在枕头边,一模还热乎,罗毅眼皮动了动,幼稚地说:“我还要睡。”
“哦,那我先走,等你睡醒了再来?”
罗毅说:“行啊。”
说着,手不老实地从被子里伸出来,把徐元嘉抱了个满怀。
徐元嘉头靠着他说:“起来了,下午还要回北京。”
罗毅认命地叹气,想躲躲不过,只得不情愿从床上爬起来。
黄玲准备了银丝卷和小米粥,并鸡蛋咸菜,罗毅洗漱完,胡乱地吃了几口。
徐元嘉在看罗明达的茶具,泡茶这玩意罗毅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徐元嘉耐得下这个性子,听罗明达随便教了几句,动起手来已经有模有样了。
“茶艺在于心静,元元,你适合。”罗明达夸道:“你也有悟性。”
罗毅三两下吃完,换了衣服准备出门了,徐元嘉才放下茶具,那样子好像还真挺感兴趣。
个人爱好这方面,徐元嘉和罗毅还真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人一同从楼栋出来,又一同进车子,碰到熟人了,徐元嘉很自然地打招呼,倒是对方面色有点不自然,笑着快步走了,
地面湿漉漉的,车子往乡下开,路面渐窄,两边的景色变得宽阔起来,路过一大片油菜花田时,徐元嘉让罗毅放缓速度,举起手机拍了好多照片。
罗毅想,要是爷爷在就好了。
罗毅想带徐元嘉回老家,看油菜花田,在田埂上疯跑,还要带他去山上采蕨菜,挖笋子,到了夏天,罗毅想到徐元嘉去田里抓青蛙,去钓龙虾。
这些都是罗毅小时候最快乐的事。
他这么想着就说了出来,
徐元嘉听得脸一皱一皱的,他洁癖症发作,想到那个画面就受不了。
罗毅见他没回答,偏头看他,“怎么样,五一节田里就会有龙虾了,我带你去抓,抓了炒着吃,可香了。”
徐元嘉礼貌地说:“可以,带上浩浩,他可能更感兴趣。”
罗毅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徐元嘉赤脚踩着泥巴抓龙虾,他会疯了去。
罗毅爆发出一阵笑。
徐元嘉锤他:“田里全是微生物细菌!”
罗毅抓着他的手放嘴边亲了一口,说:“行,五一你陪我爸泡茶去,你们都适合高雅爱好,我到田里给你们捉泥鳅田鸡吃。”
徐元嘉实则也不爱吃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
但罗毅好像找到了点逗徐元嘉的恶趣味,越说越过瘾,后来说到捉蚱蜢炸着吃的时候,徐元嘉受不了了,把收音机声音调的贼大,不理会罗毅。
罗毅关了收音机,说:“元元,唱歌给我听。”
徐元嘉拿出手机找伴奏,问:“唱哪首?”
罗毅想了想说:“那首,什么来着,对了,我想带你回我外婆家之类的。”
“我想带你回我的外婆家
一起看着日落一直到我们都睡着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
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
我想带你骑单车
我想和你看棒球
想这样没担忧唱着歌一直走”
徐元嘉唱起来,他知道罗毅心里有压力,他希望这些旋律能驱散那些压在心底多年的愁绪。
徐元嘉唱完,调出周杰伦的歌单,车厢里充斥着音乐声,罗毅没再说话,越靠近陵墓,他越沉默起来。
上山路不宽,是双行道,清明扫墓的人多,加上路面湿滑,大家车速都慢。车道靠着树林,徐元嘉透过车窗看到树叶上凝着水珠。
陵墓是村上划的一块地,地在半山腰,对着一片人工湖,依山傍水。当年罗明达请了大师选,又托人找关系,找了快风水宝地,没有遮挡正对着湖,风景很不错。
雨下得小,罗毅因而没有撑伞,徐元嘉跟在他身后,沿着石阶一阶一阶往上走。
雨水冲刷下泥土,石阶上染了一层黄色的泥印,脚踩上去,鞋子立马就脏了。
雨意随着台阶而淡了许多,树木在头上遮住雨丝,树枝上压着许多水滴,有时候会滴到人的脖子里。徐元嘉穿着灰白套头卫衣,被滴到时冷得抖了一下。
罗毅回头,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罗毅穿着一件黑色T恤外套一件黑色冲锋衣,大高个一脸严肃挡在上头,显得很有压迫感。
徐元嘉摆手,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冷吗?”罗毅问。
南城迎来了寒潮,气温低,山里格外湿冷。
徐元嘉说:“不冷。”
罗毅觉得他应该冷,动手脱外套,徐元嘉两步跑到他身边,说:“我不冷,走吧。”
罗毅因而作罢,只牵着他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山上禁止明火,但还是有人偷摸把鞭炮带进来了,两人走着,时不时地听到一阵鞭炮声。
两人走着完石阶往左边拐,路面变成了泥巴地,上头长满了野草,被来往的人踩平了,路太窄,罗毅放开徐元嘉的手走在前,徐元嘉在后,看到满鞋的泥巴皱了皱眉头。
罗爷爷的墓很快到了。
罗爷爷和奶奶是合葬,因而墓比较大。徐元嘉受不了鞋子的泥巴,有点心不在焉,罗毅猝然停了脚步,看到墓碑上罗爷爷的照片在刹那间红了眼眶。
罗毅没动了,徐元嘉也没动,
雨丝一层一层覆盖而过,他们站着,像两棵树一样凝结了一身的水珠。
徐元嘉站得腿酸了,便接过罗毅手上的白色菊花,弯腰放在罗爷墓前,对着遗像磕了三个头。
“爷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罗毅的。”
山野寂然无声,鞭炮声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徐元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站在罗毅身边,又这么沉默良久,他被另一头的风景吸引,侧身转头看向了远处的湖。湖面氤氲着水汽,似乎和这天地间的雨融为了一体。
罗毅流泪满面,往事就如这细细密密的雨,已经在他心头下了这么多年。
罗毅想放下过往往前走了,但他又觉得这是背叛,他应该用一辈子忏悔才对。
可徐元嘉就在他身边,他伤心不起来,过往已成云烟,罗毅再怎么努力,罗爷爷的音容笑貌也已经淡去了。
有时候罗毅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他醒来之后,他又是那个无拘无束的少年,到处闯祸,没什么烦心事睡一觉就好了,他成绩还是不好,也没有遇到徐元嘉,罗明达还能揍赢他,黄玲成天在医院,用一碗方便面打发他。
可现实就是现实,梦境没法变成现实,现实也没法变成梦境。
罗毅不觉得站了很久,徐元嘉的头发却已经淋湿了。他对着墓前的松柏树发呆,那样子像是又犯困了。
罗毅觉得离开前应该说一声对不起,可他开不了口。
罗毅擦了泪,在墓前跪下,磕了三个头,“爷爷——”
罗毅开口,被自己沙哑声音惊讶道,他很快又闭上了嘴。
罗毅跪着,这一刻终于意识到,罗爷爷走了。他近来很少出现在罗毅的梦里,罗毅白天忙完工作之余,也很少再想起爷爷。
他要忘记了。
忘记是不是背叛呢?
罗毅不知道。
那一束菊花黄得澄澈,过不了多久就会枯萎。
罗毅曾经拼命想要忘记。可现在他害怕自己会忘了。
徐元嘉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他。
罗毅问:“爷爷会原谅我么?”
徐元嘉说:“我觉得爷爷从没有恨过你,罗毅,他只是没来得及祝福你而已。”
罗毅迷惑了,抬头看徐元嘉:“是么?”
徐元嘉笃定地说:“是啊。”
话音一落,雨幕里翩翩而来一只淡黄色的蝴蝶,它在菊花上停留片刻,复又煽动翅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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