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节课,许多人提不起精神。
常则懒洋洋地趴在课桌上,他转着从崔诗笔袋里顺来的笔,在草稿纸角落无意识地写下一个单词。
——"sammer"。
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蓝色,像被太阳晒化的天空。
"这写的什么?"
廖思诚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吓得常则笔尖一滑,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
他抬头,正对上廖思诚微微蹙起的眉头。
廖思诚的目光就落在草稿纸上,那个蓝色的单词。
"夏天啊。"常则用笔帽戳了戳那个单词,"怎么,有问题?"
廖思诚没说话,只是伸手抽走他的笔。
常则闻到他袖口淡淡的薄荷味,仿佛每一次的靠近都是这般。
笔尖在纸上轻轻滑动,廖思诚的手指骨节分明,在光线照耀下白里透红。
"是这个。"他推回草稿纸,上面工整地写着"summer"。
常则盯着那个单词看了两秒,忍不住笑了下:"差不多嘛。"
"你喜欢夏天?"廖思诚问。
嗯…这是个好问题。
常则歪着头,目光穿过教室,看向远处被晒得发亮的操场。
"喜欢啊,"他声音轻得像掠过树叶的风,"喜欢那时候的花,大雨和晴天..."
他的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点了点,"...和现在一样。"
廖思诚的睫毛颤了颤,他指尖微微蜷起。
阳光在他们之间的课桌上流淌,把那个被纠正的单词照的泛着光。
廖思诚不吭声,常则突然觉得耳朵发烫,暗地里骂自己膈应,抓起橡皮就要擦掉那个单词,结果被廖思诚按住了手腕。
"留着吧,"他说,"拼错也挺好。"
廖思诚沉吟不语,如果拼错也算好,如果她也愿意将错就错…
不过这些破事谁又说的准呢。
“笔哪儿来的?”廖思诚收回发散的思绪,将一切拉回到现在。
常则老实的指了指前桌的崔诗,“喏。”
廖思诚再次看了眼那个译为“夏天”的蓝色单词。
也就难怪自己能想到那里去…
——
午休时的办公室安静得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鸣。
常则抱着一摞作业本过来,透过玻璃窗看见廖思诚正和老高对峙。
最近怎么什么事都要和八班扯上?
"监控很清楚,"老高随身携带的的保温杯重重砸在台面,"你们班刘希昨天晚自习翻墙!"
廖思诚不卑不亢的看着这个老头,后背绷直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那是高一三班的王志强。"
还挺押韵。
"放屁!高一的那时候还在上课!"
常则推门而入,作业本"砰"地砸在桌上。
"刘希那傻逼晚自习要赶作业和写罚抄,厕所都没空跑。"
老高脸色铁青。
廖思诚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大方的坐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根本不把这些事放在眼里。
"我的学生,"他声音不大,足够让老高听见,"我来管。"
走廊上,刘希正扒着窗户偷看,被出来的常则拎着后领拽走:"再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
"常哥!老廖真为我跟高老头刚啊?"刘希眼眶发红,"我以为他肯定让我写检讨..."
常则踹开教室门,夕阳正好透过窗户泼进来,把空荡荡的课桌染成橘红色。
"废话,"他侧眸看了眼刘希的飞机头,憋着笑:"他是班主任。"
心里那句"他护短"到底没说出来。
廖思诚就像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一样,他信自己也连带着信八班的每个人。
——
今天晚上的训练量与市运会前一样,但是难度和要求抬高了。
特别是常则,那教练活像压榨机一样,在他身边一站就是半个小时不走了。
说什么他有潜能,有潜能就把人往死里整啊?
毛楮还笑,再笑把他踹了!
…常则推开后门时,差点撞翻站在门口的张启夏。
他训练完的汗还没干透,白色背心黏在后背上,带着傍晚操场的热气。
"搞什么?"他压低声音,扫视一圈。
半个班的人都跟白杨树似的杵在过道里,连老裴都老老实实贴着墙根站。
张启夏苦着脸比划口型:"实验炸了,笑了的人都得站着…"
讲台上,涂暮飞的小老头背心沾着可疑的紫色污渍,头顶仅剩的几根头发倔强地支棱着。
他正用试管敲着烧杯:"都给我站着反省!谁让你们把钠块往烧杯里扔的?!"
常则悄悄往自己座位摸,突然踢到个滚在地上的可乐瓶。
瓶口还冒着可疑的白烟。
这是谁拿去藏矿了?
"常则!"涂暮飞眼镜片寒光一闪,"你迟到了,站着!"
站就站。
常则撇撇嘴,蹭到廖思诚旁边的过道上。
这人居然坐着——哦对,他是班主任。
这死脑袋。常则被自己无语到了。
廖思诚的笔尖顿了顿,抬头看他。
夕阳的余晖从西窗斜进来,给他睫毛镀了层金边。
"训练怎么样?"他声音很轻,笔尖指了指常则的笔记本。
上面画着个小人,头顶有个气泡框:【累成狗了吧】
常眨了眨眼睛。
妈的,这人怎么连幸灾乐祸都这么好看。
就好像一瞬间,酸痛消失殆尽,换成了一股酥麻麻的感觉,这颗年轻的心脏跳的厉害。
"还行。"常则别过脸,后颈还带着晒后的红痕,"比看这群傻逼作死强。"
话音刚落,前排的胡惟一忽的叫了一声,原来是陈诏偷偷用笔戳他屁股。
涂暮飞见状,他立刻举起试管架:"陈诏!站讲台上来!"
陈诏一边走上讲台一边躲闪着避开涂暮飞的敲打:"老师我错了,真错了…"
常则低头憋笑,突然感觉衣角被扯了扯。
廖思诚不知什么时候挪开了课本,露出桌洞里藏着的冰镇可乐,瓶身凝着水珠。
"贿赂纪律委员?"常则眉毛一挑,虽说是问句,可已经伸手去捞。
廖思诚的指尖轻轻拍在他手背:"先擦手。"
窗外的晚霞渐渐褪成淡紫色。
常则用衣摆胡乱擦了擦掌心,冰凉的铝罐贴上来时,他很快就觉得站一晚上好像都不亏。
——
下课铃声刚响过不久,走廊的灯光昏黄,照得人影绰绰。
常则瘫坐回座位,他低头从课桌肚里找出了白天没做完的部分练习。
他咬着笔帽,百无聊赖地翻着数学练习册,窗外的风偶尔掀起窗帘一角,漏进几缕微凉的空气。
这破题怎么这么难?廖思诚讲的时候明明挺简单的……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余光瞥见廖思诚正低头批改作业。
这人安静的很,和周围乱哄哄的环境一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啧,这人怎么连改作业都这么认真,都不知道我在看他吗?
正走神,前座的崔诗突然鬼鬼祟祟地回头,她压低声音:"常哥!快看外面!"
常则不明所以的皱眉,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一瞥——
走廊上,胡惟一正和谢宇晗面对面站着,手里还捧着一本书,耳朵红得像是被烫过。
谢宇晗歪着头,长发垂在肩侧,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这傻狗又在搞什么?
又找学霸求教?
常则刚想转回头,余光却捕捉到另一个身影。
裴晓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走廊拐角,手里抱着一摞作业本,目光冷冷地钉在胡惟一背上。
嚯,有好戏看了。
他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目光在窗外和廖思诚之间来回扫视。
廖思诚若有所觉,抬头看他:"怎么了?"
常则冲窗外努了努嘴,嘴角扬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你家班长要炸了。"
廖思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裴晓徊面无表情地走向胡惟一,手里的作业本不知怎的就"啪"地掉了一地。
很明显,是裴晓徊“手滑”。
胡惟一吓得一激灵,书本差点脱手:"裴、裴晓徊?!你咋在这儿?"
裴晓徊弯腰捡作业本,声音平静得可怕:"路过。"
谢宇晗眨了眨眼,她有着细长柳叶眉和杏眸,笑起来很养眼:"胡惟一,下次再问题吧,这次可能讲不完了。"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裴晓徊,"下次记得先审题,不然时间不够。"
胡惟一:"……???"
常则自然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内容,但他看胡惟一那副被戳穿后的表情,差点笑出声,肩膀抖了抖。
下一刻就被廖思诚用笔帽轻轻敲了下额头:"专心做题。"
靠,这人怎么连敲人都这么轻?
怎么不用点力?
嘶…难不成…是舍不得?
对了,毕竟昨晚上还喊他哥呢。
常则莫名勾起嘴角,低头继续看题。
窗外传来胡惟一崩溃的声音:"裴晓徊!你他妈干什么?!"
裴晓徊的声音依旧淡定:"我只是不小心把作业本弄了一地,抱歉。"
常则终于没忍住,"噗"地笑出声,结果被廖思诚瞥了一眼,立刻假装咳嗽,低头在草稿纸上胡乱写了几笔。
呵,这俩人比几何题有意思多了。
周五有一节数学公开课,本来有很多人质疑廖思诚是新老师会不会没几个人去听课,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等到了那一天,常则他们几个都担心凳子拿少了。
教室里坐满了听课老师,连校长都端着保温杯坐在后排。
廖思诚穿着一件黑白格子衫,那气质活像是从名校出来的。
这堂课讲的是三角函数。
白色粉笔灰沾在指尖,他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公式。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教室,最后停在常则身上,"常则,回答这个问题。"
常则正转着笔,闻言手指一僵,笔掉在桌上。
他慢吞吞站起来,喉结滚了滚,目光落在黑板上的题目。
sin(π/2 - α) = ?
这题他会。
"等于…co,cos……"
他"cos"的发音没咬准,读得像"cosplay"的"cos"。
因为是公开课,班上的人都得一个劲的憋笑。
关键校长就坐在常则的身后,他仰头看着这位眼熟的同学,推了推眼镜。
廖思诚闻言挑眉,他点了点头:"那你cos什么?"
常则耳根发烫,只能硬着头皮答道:"cos…cosα。"
教室里终于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常则攥紧拳头,心里暗骂:妈的,老子明明会做,非得让我当众出丑?
廖思诚却忽然笑了,不是嘲讽,而是那种很浅的笑,像是阳光掠过水面时的细碎光影。
他抬手,粉笔在黑板上轻轻一点:"对,就是cosα。"
常则愣住了,他眼巴巴的看着廖思诚。
廖思诚没再为难他,转身继续讲课:"所以,sin(π/2 - α) = cosα,这就是诱导公式的应用。"
常则看见廖思诚抬手示意后缓缓坐下,心里那股憋闷莫名其妙散了一半。
一切顺利。
课后,等听课的都走光了,廖思诚走前门出去和校长在走廊聊了起来。
崔诗往后给常则递了张纸条:[常哥,你cos得不错啊!]
常则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揉成团,抬起胳膊用力向前扔去,精准砸在胡惟一后脑勺上。
晚上的暴雨来得突然。
常则躺在床上,听着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响,像无数颗小石子噼里啪啦地撞。
他翻了个身,心想明天训练肯定要泡汤了。
爽死了。
过了会儿,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他起身下床,去了趟厕所后经过廖思诚的房间。
不受控制的,常则去敲了那扇门。
“哥!”“…你那窗户关严没?”
一开始没动静。
门打开后,室内亮着小夜灯。
廖思诚身上的睡衣松松垮垮,他看着门口的人,声音混在雨声里,模糊地传入常则的耳中:“嗯。”
常则看了几眼。
“哦,那…晚安。”
廖思诚轻轻点了点头。
“晚安。”
回到自己房间后。
常则盯着天花板,他看着床头的篮球挂件,又翻身把脑袋埋进自己的枕头里。
是自己的味道。
但是不是廖思诚的。
…廖思诚的床上是什么味道?
常则闭了闭眼,他觉得这雨声吵得人心烦。
他摸出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发疼。班级群里静悄悄的,连平时最爱熬夜的胡惟一都没动静。
——
第二天清晨,积水还没退干净,踩上去"啪嗒"作响。
常则叼着面包,跟在廖思诚身后晃进教学楼,远远就看见八班门口堵着一群人。
"搞什么..."他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含糊道,"都站外边干嘛?"
两人上了三楼。
杨年呈听见脚步声迅速转过头,眉毛皱起,小卷毛都耷拉着:"常哥…完蛋了啦…”
常则拨开人群,教室门一开,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靠窗的那排课桌全泡了水,课本像泡发的馒头一样胀开。
刘希的默写本漂在积水里,墨迹把封面晕染成一片黑。
最惨的是裴晓徊的座位,他精心整理的笔记全糊了,纸张黏在一起,像坨湿漉漉的抹布。
"我操…"常则见状都愣在原地。
廖思诚站在门口看了几秒。
等常则反应过来他已经挽起袖子进了教室,皮鞋踩在水里发出"咯吱"声。
他弯腰捡起漂到脚边的《五三》,书页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昨晚谁最后走的?"他问。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常则。
"放屁!"常则理直气壮:"老子关窗了!"
胡惟一想到什么,声音轻飘飘的:"那个...昨天陈诏说太闷...偷偷又打开了..."
被点名的陈诏立刻往人堆里缩:"我哪知道会下雨!"
阳光从云层缝隙漏下来,照在教室的积水上,反射出晃眼的光。
常则看着廖思诚蹲在地上抢救课本的背影,他想起昨晚自己问的那句"窗户关严没"。
…常则踢开脚边的废纸团,走过去蹲在廖思诚旁边,小声道:"哥,别捡了,都泡烂了。"
廖思诚没抬头,沾了水的手腕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裴晓徊的竞赛笔记。"
"我帮他抄。"常则扯过那坨纸浆,垂眸看着廖思诚,"反正老子字丑就当练字了。"
“自我认知还挺清晰。”廖思诚低语一句,还好这话没让常则听见。
外边儿,被暴雨打落的梧桐叶粘在玻璃上。
七零八落。
廖思诚终于站起身,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在地上:"所有人,去图书馆自习。"
"那教室..."
"我处理。"
常则看着廖思诚被阳光勾勒的侧脸,突然抢过刘希手里的拖把:"看什么看?没听见老廖说话?"
走廊上的积水被踩出一串脚印,教室外的同学都被裴晓徊领走了。
常则自愿留下。
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湿漉漉的操场蒸腾着水汽。
常则正拎着一摞滴水的课本站在走廊上,看起来轻轻松松,夏季校服本来就是短袖,他还要把袖子卷到肩头的位置,露出一整条手臂。
不过校裤还行,没像那些喜欢装的人一样卷到大腿。
"这本《五三》废了。"他抖了抖泡发的习题册,水珠溅到廖思诚的裤脚上。
廖思诚没躲,反而接过那本湿透的书,指尖蹭过常则的手背:"晾干还能用。"
常则耳朵一热,低头去搬下一摞书。
他站在走廊栏杆边摆书,安安静静的干活。
"哥。"他忽的开口,侧眸看了一眼廖思诚,"你当年上学也这么惨?"
廖思诚正把成岚的英语笔记摊开,闻言顿了顿:"更惨。"
他用手指抚平褶皱的页角,话里话外都含笑:"高三那年台风,我们班的《辞海》在天上飞。"
“你高中不是在盛阳读的?”常则微微一愣,他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廖思诚不觉得有什么,他嗯了一声,答道:“高一在祝城,后来转学回了盛阳,在一中读了两年。”
“哦…”常则继续低头摆书。
他想象着年轻的廖思诚追着书本跑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空气中混合着纸张潮湿的气味,并不好闻。
"傻笑什么?"廖思诚用笔记本轻拍他后脑勺。
"没。"常则抢过本子,冲廖思诚笑了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样挺好。"
风掠过晾开的书页,哗啦啦翻动着,带动了晨光。
远处图书馆的玻璃窗反射着阳光。
隐约能看到胡惟一正趴在桌上打瞌睡,对面的裴晓徊正在托腮看人。
廖思诚伸出手,摘掉常则衣摆上粘着的碎纸屑:"你也是。"
常则怔了怔,低头用手背擦了擦脸。
晒得暖烘烘的书堆里,那些被雨水泡皱的字迹,在光照之下一点点的舒展开来。
廖老师:“常则你…”[摊手]
常哥:“到!!!”[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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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哥很护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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