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假当天,放学后的林荫道,傍晚的风带着燥热,卷起地上的落叶。
街道上人流涌动,赶上了同一时间,许多都是刚放学的学生。
常则单肩挂着书包,手里转着篮球,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
廖思诚走在他旁边,手里拿着教案本,垂眸看了会儿手机后又收起来。
“哥,火锅定周六中午行不?我怕晚上人多。”常则随口一问。
廖思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唤他:“常则。”
“嗯?”
“暑假…我爸和你妈要办婚礼。”
篮球砸在地上,弹了两下,滚进路边的灌木丛。常则站在原地,没去捡。
“……什么时候的事?”常则像被定住了似的,他缓了几秒才问道。
“周二定的。”廖思诚停下脚步,看向他,“他们本来想亲自告诉你。”
常则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难看:“怎么,怕我砸场子?”
廖思诚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常则弯腰捡起篮球,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球皮上的纹路。
“我妈提的?”
“嗯。”
“在哪儿办?”
“盛阳酒店。”
“请多少人?”
“三十桌左右。”
一问一答,机械得像在审讯。
常则把篮球狠狠砸向地面,球弹得老高,又被他一把扣住。
“行啊,挺隆重。”他抬起头,咧嘴笑,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我妈二婚比头婚还风光。”
廖思诚皱了皱眉,试图说些什么:“常则。”
“没事儿。”常则摆摆手,继续往前走,“我就是没想到……她还真打算跟姓廖的过一辈子。”
走到路口红灯处,常则突然转过身,看着廖思诚:“哥,你呢?”
“什么?”
“你同意?”
廖思诚的眼中平静无波:“那是他们的选择。”
常则盯着他看了几秒,笑了起来:“你他妈就装吧。”
红灯转绿,廖思诚抬脚要走,常则一把拽住他手腕:
“想那年,你妈怎么疯的,你真不知道?”
廖思诚的瞳孔微微一缩。
“我爸死后,孟恬什么时候跟你爸搞上的?”常则声音压得很低,像在克制什么,“现在他们要结婚…你就不怕疗养院里那位受刺激?”
夜风吹乱两人的头发,远处传来学生打闹的笑声。
有时候说出口的一些话,自己都会不明所以,出于什么目的,非要让别人也染上自己的情绪。
廖思诚慢慢抽回手:“常则。”
“嗯?”
“你觉得我是你哥吗?”
常则一愣,下意识打算反问,结果廖思诚没有给他机会。
“不冲突。”廖思诚转身走向马路对面,“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常则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离远,手里的篮球不知何时又掉在了地上。
路灯准时亮起,尽管此时还没有天黑。
常则站在路灯下,掏出手机,拇指悬在通讯录上停顿了两秒,最终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孟恬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温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小则?”
“妈。”常则的声音很平静,“听说你要结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嗯。”孟恬轻声回答,“暑假办,本来想等你有空跟你说的……”
“行啊,挺好的。”常则踢了踢脚边的石子,“需要我当花童吗?”
孟恬被他这句话逗笑了,笑声里却带着点哽咽:“胡说什么呢你……”
常则没再开玩笑,只是简短地说:“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去的。”
挂断电话后,他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廖思诚。
两人并肩走着,影子在路灯下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
常则双手插兜,盯着地面,缓缓开口:
“我希望你说的那句话不要忘了。”
廖思诚脚步一顿,他侧目:“哪句?”
常则停下脚步,直视他的眼睛:“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夜风拂过,吹动廖思诚的衬衫领口。
他静静地看着常则,目光深邃而沉静,片刻后,他伸手替常则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
“嗯。”廖思诚的声音很轻,但无比清晰,“没忘。”
常则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的咧嘴一笑,那股紧绷的劲儿瞬间散了:“行,记住就行。”
他一把勾住廖思诚的肩膀,拖着人往前走:“饿死了,回家煮面去,我要加俩荷包蛋。”
廖思诚被他带得踉跄一步,有些无奈道:“冰箱里没鸡蛋了。”
“那现在去买!”
“超市关门了。”
“翻墙进去偷!”
“……常则。”
“开玩笑的,我这么遵纪守法的人……”
两人的声音渐渐融进夜色里。
周六当天早晨,雨点突然砸下来的时候,常则正蹲在便利店门口啃冰棍。
他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冰棍水滴在指缝里,凉丝丝的。
"操,真下了。" 他嘀咕着。
廖思诚撑开黑伞,水珠顺着伞骨滚落,在地上溅出小小的水花。
常则三两口吃完冰棍,棍子随手一抛,精准投进垃圾桶。
"哥,"他钻进伞下,肩膀蹭到廖思诚的衬衫,"你真没一把靛蓝色的伞?"
这个问题他早就得到过答案,但不知怎的现在偏要翻出来再问一次。
雨声哗啦啦响,廖思诚的睫毛颤了颤:"没有。"
常则盯着他握伞的手,骨节分明,青筋微微凸起。
常则出了会儿神。
雨水在马路上汇成细流,倒映着模糊的灯光。
常则故意往廖思诚那边挤了挤,雨水打湿了他的左肩。
"冷?"廖思诚把伞往他那边倾斜。
"不冷。"常则轻轻抓住廖思诚的手腕,带着冰棍的凉意还没散。
“哥,你会为我一直撑伞吧?对吧?”
伞面微微晃动,雨声忽然变得很大。
廖思诚的喉结滚了滚,他轻轻点了点头。
“那…可以买一把蓝色的伞吗?”常则侧眸看向廖思诚。
后者将伞举高了点,可以看清前方广阔的路,他没回答。
……
常则松开手,嘴角扬起一个痞笑:"算了,黑伞也挺好。"
他们走过水洼,倒影里两个肩膀挨得很近。
常则故意踩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廖思诚的裤脚,那人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雨幕中,常则想,廖思诚一定会陪着他。
廖思诚和常则提前半小时到店。
廖思诚把菜单上所有肉菜都勾了两份。
老板娘见了眉开眼笑:“您这请客比婚宴还阔气啊!”
廖思诚看了眼收伞的常则,他笑了笑:“孩子们比较辛苦。”
玻璃门被“砰”地撞开,胡惟一带着一帮男生风风火火冲进来,手里还端着手机。
“卧槽刘希你他妈别苟!过来刚枪!”
“你等等我!”
刘希缩在游戏里的厕所瑟瑟发抖,“有脚步!有脚步!”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
七八个人挤在等候区的沙发上,脑袋凑在一起,屏幕上枪林弹雨。
廖思诚拎着壶菊花茶过来,常则头也不抬地伸手:“老廖帮我拿个饮料。”
廖思诚把茶壶往他手里一塞。
常则这才抬头,咧嘴一笑:“谢了啊。”
“音乐!来点音乐!”毛楮拍着大腿喊,上半身挤着身旁的常则。
“没BGM打不赢!”
刘希切出游戏界面,随手点开自己的歌单。下一秒——
“大大大大大大大哥别杀我!”
常则手一抖,他寻着音源处看过去。
“我我我我我我把枪都给你!”
整个火锅店都安静的诡异,所有人的目光都贴了上来。
胡惟一看傻了眼。
“钞票给你美女给你!求求你别杀我——”
“刘希!!!”崔诗抄起筷子砸过去,“你阴不阴啊!”
刘希抬手抱住脑袋,他嚷嚷着:“我点的推荐!不关我事!”
常则笑得手机都拿不稳,游戏里的人物直接被对面爆头。
他索性退出游戏,转头就起身勾住廖思诚肩膀:“老廖,这歌多配你啊。”
廖思诚刚叉了块西瓜,被常则的动作弄得手一抖。
……
他淡定的偏头看向常则:“配什么?”
常则笑了一声:“以后你逮着我不做作业,我就放这首歌。”
廖思诚眯了眯眼,他直接把那块西瓜往常则嘴里塞:“你没那个机会。”
“饭前记得洗手。”
常则转头去叫人去了。
铜锅里的红汤翻滚着,毛楮涮了片肥牛,举着筷子豪情万丈的立下flag。
“期末考我必进前三十!”
“就你?”李钏嘁了一声,直接抢走他筷子上的肉,“上次物理28分的那个你?”
“这次不一样!”毛楮不服气的拍桌,弄的常则肉没夹稳。
“老廖给我开了小灶!”
廖思诚正在给甫钰文盛山药,闻言点点头:“嗯,每天放学留堂一小时。”
趁毛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常则趁机捞走所有虾滑,分了一半到廖思诚碗里。
“听见没?考好了要给奖励。”他含笑道。
“想要什么?”廖思诚随口一问。
常则凑近他耳边,用气音说:“你穿JK给我看。”
“噗——”隔壁桌的裴晓徊突然喷出可乐,差点呛着了。
胡惟一嫌弃地挪远:“裴小班长你至于吗?”
裴晓徊擦了擦嘴角,目光幽幽地扫过常则:“……没事。”
聚餐快结束时,杨叶晴才匆匆赶到。她脸色有些苍白,袖口严严实实地遮着手腕。
“叶子!”苏畅跳起来拉她,“给你留了菌汤锅!”
廖思诚起身盛了碗热汤递过去:“慢点喝。”
常则盯着杨叶晴发抖的手指,踹了脚刘希的凳子:“愣着干嘛?点歌啊!”
“大大大哥别杀我——”
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这次许多人跟着唱起来。
杨叶晴嘴角微微扬起,她垂下眸子。
灯光下,廖思诚举起酸梅汤:“期末考——”
“八!班!第!一!”所有人碰杯大喊。
就连柜台后的老板娘都连带着鼓掌。
夜风微凉,路灯的光晕透过车窗在常则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他歪着头靠在副驾驶,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车门,眼睛却一直往廖思诚那边瞟。
“老廖。”
“嗯。”
“我要是期末考进前三十……”常则拖长了音调,脚故意往他那边蹭,“有奖励没?”
廖思诚单手打方向盘,嘴角微扬:“想要什么?”
常则凑近,呼吸几乎喷在他耳畔:“你穿——”
“吱——”车猛地刹在红灯前。
廖思诚转头,眼睛里似笑非笑:“常则,你脑子里除了这些就没别的了?”
常则理直气壮:“有啊!还有你——”
“暑假带你出去玩。”廖思诚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想去哪儿随你挑。”
常则一愣,随即眼睛亮起来:“真的?”
“前提是——”廖思诚踩下油门,“进前三十。”
常则靠回座椅,嘴角疯狂上扬:“等着瞧。”
另一头,胡惟一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在街上,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
自从被常则和裴晓徊联手教育后,他只能装装样子。
“谢宇晗今天又拒绝我了!”胡惟一踢飞一颗石子。
“说什么‘现在不想谈恋爱’,扯淡!上周我还看见她给裴晓徊送水!”
走在最后的裴晓徊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刘希顺势搭腔着说:“可能她喜欢学霸款?”他看了眼胡惟一。
“放屁!老子也进步了好吗!”
“进步了算个屁。”裴晓徊忽的开口,声音凉凉的,“人家谢宇晗年级前十,看得上你?”
空气瞬间凝固。
胡惟一猛地转身:“裴晓徊你他妈——”
“我说错了?”裴晓徊双手插兜,嘴角挂着讥诮的笑,“你连她喜欢看什么书都不知道,追人全靠死缠烂打,不拒绝你拒绝谁?”
毛楮咽了咽口水,他试图打圆场:“哎,小班长今天吃火药了?”
“关你屁事。”裴晓徊冷笑一声,“你上次月考数学还没及格,有空管闲事?”
毛楮:“……?”
陈诏小声嘀咕:“疯了疯了……”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裴晓徊眼风扫过去,“上周生物作业抄的刘希的吧?错题都一模一样。”
胡惟一听着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裴晓徊,你有病吧?”
裴晓徊耸耸肩,语气轻飘飘的:“随你怎么说,你说什么都有理。”
说完,他加快脚步走到最前面,背影挺拔又孤绝,仿佛刚才那个刻薄的人不是他。
胡惟一盯着他的背影,心里边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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