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和的第三百天,常则收到了第三十八封信。
这次廖思诚破天荒地写了三行字:
“常则:
学校后门的烧烤摊拆了。
猫把你当年藏在我办公室的漫画书挠烂了。”
常则盯着“办公室”三个字,喉咙发紧。
他当然记得。
高三那年他偷偷往廖思诚的抽屉里塞了本《海贼王》,扉页上用铅笔写了句“毕业还我”。
他高中可以说把廖思诚的办公室当避难所。
是毕业了,但是他现在人在异国他乡。
笔记本上的第三十八封回信只写了一句话:
“漫画送你,猫别养死了。”
海浪声中,常则把信和回信一起收进防水袋,塞进胸前的口袋。
我写,你不看。
你说,我不回。
他们之间,永远差着一步之遥。
——
凌晨三点十七分,常则的耳机里传来指挥部的加密指令:
“行动代号003,确认执行。”
简报室里的蓝光屏亮起,任务参数在黑暗中浮动:
目标坐标——废弃港口7号仓库
情报概要——武装分子劫持UN医疗队,2名人质
行动要求——无声渗透,优先确保人质安全
常则低头检查消音手枪的弹匣。
刘炜在旁边嚼着口香糖,腮帮子一鼓一鼓:“又是救人质,老套路。”
周暄调试着热成像仪,听见后只是瞥了他一眼:“上次你说这话,差点被RPG轰上天。”
快艇关闭引擎,在距离港口五百米处漂行。
雨下得很大,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掩盖了他们的动静。
常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夜视镜里的世界泛着幽绿。
“热源显示,仓库二楼两个,一楼五个。”周暄的声音从耳机传来,“人质在东北角。”
刘炜咧嘴一笑:“老子走正门。”
常则按住他:“按计划,C2路线。”
他们像影子一样滑进排水管道。
铁锈味混着腐臭的海水灌进鼻腔,常则的膝盖在狭窄空间里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他动作没停。
仓库二层的通风管口,常则透过缝隙看到了人质。
是一名女医生抱着个小女孩,缩在集装箱角落。
还有个意料之外的存在:一只灰条纹的猫,正蹲在女医生脚边舔爪子。
灰色的,脾气不好。
常则呼吸一滞。
耳机里刘炜的吐槽炸响:“卧槽,怎么还有猫?!”
周暄:“猫比红外警报灵敏,优先控制。”
常则顿了顿,他摸出随身带的牛肉干。
老赵特制的,硬得像砖头。
他轻轻敲了敲通风管。
猫耳朵动了动。
牛肉干奏效了。
猫踱过来时,常则闪电般掐住它后颈,塞进战术背包。
猫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喵”,就被刘炜隔着包弹了下脑门:“嘘,宝贝儿。”
他们顺利解决二楼守卫,却在通往一楼的楼梯口遭遇伏击。
子弹擦着常则耳廓飞过,灼热的气流烫得他太阳穴一跳。
“掩护!”周暄一个翻滚占据制高点,三发点射击倒敌方机枪手。
常则趁乱突进到人质身边。
女医生惊恐地抬头,他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示意安静。
撤退时,背包里的猫突然发难。
利爪穿透尼龙布,在常则后背留下三道血痕。
“嘶——”常则差点撞翻货架。
刘炜边跑边笑:“这猫绝对是你‘哥’派来的!”
他们撞开仓库后门冲进雨幕。
接应的直升机桨叶掀起狂风,常则把母女推上舷梯,转身时背包突然开了。
灰猫凌空跃出,稳稳落在集装箱顶,冲他甩了甩尾巴。
就像某种嘲讽的告别。
…医疗帐篷里,护士给常则后背涂药。
“这抓痕……你们遇到豹子了?”
周暄递来任务报告:“猫的段落我删了。”
刘炜啃着能量棒补充:“猫粮申请写进后勤清单了,老赵说下次补给捎上。”
常则摸出笔记本,在第三十九封回信上写:
“今天救了只猫,灰的,脾气比你那只还坏。”
——
盛阳北站·出站口
胡惟一把行李箱往路边一墩,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胡惟一:[定位]
胡惟一:到了,你车停哪个坟头?
三十秒后,一辆黑色保时捷卡宴缓缓刹在他面前。
胡惟一视角里,车窗降下,露出裴晓徊那张性冷淡的脸。
“这才多久没见,”裴晓徊上下扫视他,“建设局就教出你这副流浪汉气质?”
胡惟一“哐”地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拉开车门就蹿上副驾。
“少废话,空调开大点。你们盛阳现在热得跟蒸笼似的。”
裴晓徊伸手调低温度,车载音响正放着《大哥别杀我》remix版。
胡惟一咧嘴一笑:“哟,裴总歌单挺怀旧啊?”
“刘希昨天拷的。”裴晓徊打转向灯,“他说适合当你的入职BGM。”
车子驶上高架,胡惟一降下车窗,风灌进来吹乱他头发。
“真回建设局了?”裴晓徊突然问。
“不然呢?”胡惟一把腿架在仪表台上,“跟你一样当黑心资本家?”
裴晓徊瞥了眼他沾着泥点的鞋底,居然没骂人。
“住建科?”
“行政审批窗口。”胡惟一掏出烟,想想又塞回去。
“天天给人盖章,无聊得要死。”
红灯亮起,裴晓徊从扶手箱里摸出个东西扔给他一盒小熊软糖,还是高中时胡惟一最爱的牌子。
“我操?”胡惟一瞪大眼睛,“这玩意儿还没停产?”
“订制的。”裴晓徊目视前方,“配方我买的。”
胡惟一嚼着糖,突然不说话了。
风里带着盛阳河特有的水腥味,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我觉得你要实在无聊可以来我公司…”
“滚,老子考公也不去你那破地方。”
裴晓徊没吭声了。
过不了几分钟他又开口:“考公?就你这个人素质…怎么为人民服务…”
胡惟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
盛阳科技园,逐鹿科技
胡惟一跟着裴晓徊走进公司大堂,前台小姑娘唰地站起来:“裴总好!您要的冰美式……”
她突然卡壳,盯着胡惟一牛仔裤上的破洞。
“我高中同学。”裴晓徊接过咖啡,“脑子不太好,别介意。”
电梯里,胡惟一对着镜面墙龇牙咧嘴:“可以啊裴总,现在人模狗样的。”
“比不上胡科长。”裴晓徊按下28楼,“听说面试时把局长茶杯打翻了?”
“你他妈怎么连这都知道?!”
“常则说的。”
“放屁!常则还不知道在哪个旮瘩呢!”
裴晓徊轻笑一声,电梯门正好打开。办公区一整面落地窗外,盛阳全景尽收眼底。
胡惟一睁大眼睛,一下子就扑到玻璃前:“我日!这视角绝了!”
“嗯。”裴晓徊站到他身边,“特意选的。”
他们的倒影映在玻璃上,肩膀挨着肩膀,像高中时挤在教室里看夕阳一样。
——
战后复盘
“所以。”指挥官敲着任务报告,“你们因为一只猫差点暴露位置?”
简报室里鸦雀无声。
周暄面不改色:“猫分散了守卫注意力。”
刘炜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常则的后背刚缝完针,坐姿比平时僵硬。
他盯着投影屏上最后截获的监控画面。
那只灰猫蹲在仓库顶,下方是乱成一团的武装分子。
“鉴于行动结果。”指挥官合上文件夹,“003任务仍评定为成功。但下次——”他瞪了眼刘炜,“别把野生动物写进作战报告!”
周暄看了眼刘炜,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老子不是删了吗?”
…下一秒,几十双眼睛刷刷的看向对面的辛长城。
辛长城摸了把后脑勺。
三天后,常则巡逻归来,发现宿舍门口放着个扎蝴蝶结的纸箱。
辛长城蹲在旁边逗弄箱里的生物:“它自己找来的!”
灰猫从纸箱里探出头,冲常则“喵”了一声,尾巴尖还沾着港口特有的铁锈色。
刘炜叼着烟点评:“这他妈绝对是间谍猫。”
周暄默默递上一袋维和部队特供牛肉干。
包装袋上贴着便签:[别喂太多,会挑食。——老赵]
老赵总是消息最灵敏的。
常则蹲下身。
猫嗅了嗅他手指,突然蹿上他肩膀,精准踩中刚结痂的伤口。
“嘶……”他疼得皱眉,却莫名笑了。
常则对宠物从来都是无感,但这次他却对这只灰猫照顾的头头是道。
灰猫在营地赖了一周后,在一次夜深人静时,常则坐在瞭望塔写回信。
灰猫窝在他膝头,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信纸。
“廖思诚:
营地来了那只猫,抓伤我三次。
炊事班说它只吃中国产的牛肉干,和我一样挑食。”
写到最后,他鬼使神差地加了句:
“再等三年。”
猫突然咬住信纸一角,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像两盏小灯。
常则揉揉它耳朵,把信折好收进抽屉。
那里已经躺着三十八封同样未寄出的回信。
——
盛阳,裴晓徊的公寓
胡惟一的工作算稳定下来了。
那天胡惟一回到家不过两个小时,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语气很虚弱,他本以为裴晓徊是装的。
初中还好,这家伙从高中起就爱用各种借口使唤他。
例如像什么…笔没水了、作业忘带了、甚至“鞋带不会系”这种离谱理由都用过。
但当他推开裴晓徊家门,看见那人蜷在沙发上,脸色白得像纸,额角全是冷汗时,他瞬间就慌了。
“我操!裴晓徊你——”
“闭嘴。”裴晓徊咬着牙,声音虚得发飘,“车钥匙在玄关……送我去医院。”
胡惟一冲过去扶他,手刚碰到他后背就摸到一片冷汗浸透的衬衫。
裴晓徊整个人都在细微地发抖,但表情还是那副死样子,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线,好像疼的不是他自己似的。
“你他妈胃疼多久了?”胡惟一直接把他架起来,半拖半抱的往外走。
“三天。”
“三天?!你——”胡惟一气得想骂人,但看他那副随时要昏过去的样子又硬生生憋回去,“你真是我祖宗!”
盛阳市第一医院,急诊科
值班医生看了眼电脑屏幕,转而盯着CT片子。
“胃溃疡,还有轻微出血。最近饮食规律吗?”
裴晓徊靠在诊疗床上,他还没说话,胡惟一就炸了。
“规律个屁!他一天就喝两杯冰美式,午饭当晚饭吃!”
医生转头看裴晓徊:“家属说得对吗?”
“他不是家属。”裴晓徊虚弱但固执地纠正。
“我是他爹!”胡惟一瞪眼,“医生您别听他废话,直接开药!要最苦的那种!”
医生憋着笑开了处方。
等护士来挂水时,裴晓徊突然抓住胡惟一的手腕:“去买粥。”
“啊?”
“皮蛋瘦肉粥。”裴晓徊缓缓闭上眼,“……要西门那家的。”
胡惟一气得想笑:“你都快胃穿孔了还挑食?!”
裴晓徊不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胡惟一盯着他清瘦的脊梁骨。
高中时,这人也是这样,明明低血糖快晕了,还非要吃校门口那家特定的奶黄包。
不过什么低血糖…那的确是裴晓徊演技好。
“行,你等着!”胡惟一咬牙切齿地抓起外套,“再加份南瓜粥,养胃的!敢不喝老子捏着你鼻子灌!”
等胡惟一拎着粥回来的时候,裴晓徊已经挂上水,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盯着裴晓徊的睡脸发呆。
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落,裴晓徊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看着比平时脆弱很多。
胡惟一忽然想起大学时,有次视频通话,裴晓徊那边凌晨三点还在工作,手边只有半杯冷掉的咖啡。
这人为了创业也是什么都不要了。
他当时还嘲笑他“工作狂迟早猝死”
……
“看够没?”裴晓徊突然开口,眼睛还闭着。
胡惟一一惊,他差点打翻粥碗:“你装睡?!”
“你盯得我脸热。”裴晓徊睁开眼,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塑料袋上,“……真买了?”
“废话!”胡惟一凶巴巴地打开盖子,“赶紧的,趁热吃!”
裴晓徊试着坐起来,但手上插着针管不太方便。
胡惟一啧了一声,直接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张嘴。”
裴晓徊盯着他看了两秒,居然真的乖乖喝了。
“难吃。”他评价。
胡惟一翻了个白眼:“难吃也得吃!你胃都快烂穿了知不知道?”
“知道。”裴晓徊慢吞吞地说,“所以叫你来了。”
胡惟一的手顿在半空。
窗外暮色渐沉,输液室的电视正在放无聊的养生节目。
裴晓徊就着胡惟一的手喝完半碗粥,轻声说:“小时候胃疼,我妈只会让保姆给我煮白粥。”
胡惟一没吭声,只是又舀了一勺递过去。
这次,裴晓徊很轻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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