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常则站在训练场高台上,看着第一批学员跌跌撞撞冲过终点线。
"最后三名,加练武装泅渡。"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脊背一僵。
一个满脸泥水的上尉喘着粗气抗议。
"教官!我们刚跑完二十公里——"
常则跳下高台,作训靴踩进泥坑溅起水花。
他拎起上尉的背囊,单手掂了掂:"比我们维和时的标准轻了四公斤。"
突然松手,背囊砸进泥水里,"现在,去领你剩下的重量。"
学员们的眼神变了。
这不是普通教官,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
周三下午的战术课上,常则正在讲解CQB队形变换。
下一秒,陈默突然冲进来:"常教官!总部派巡视组来了!"
门口逆光站着个人,笔挺的军装衬得肩章上的将星格外刺眼。
常则眯起眼,手中的教鞭"啪"地放下——
是周暄。
"总部作战参谋,例行检查。"周暄的通报冷冰冰的。
他在擦肩而过时压低声音,"开不开心。"
常则垂着眼,转过身去。
“神经兮兮。”
翌日训练间隙,那个被罚加练的上尉凑过来:"教官,您真在西藏用狙击枪打过一千五百米?"
常则正在保养手枪,闻言抬了抬眼皮:"一千六百二。"
"那您为什么..."上尉比划着,"来教我们这些菜鸟?"
枪械零件在常则手中咔嗒组合完毕。
他望向靶场尽头新漆的标语——从这里走向战场。
七中的图书馆有句:从这里走向未来。
"没有什么菜鸟,"他站起身,拍了拍学员的肩膀,"你们是要献身国家的。"
当天结束会议后,常则坐在自己教官宿舍的桌前,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已经过去三周了,没有新的信。
他是不是不寄了?
是不是终于放弃了?
这个念头像根刺,扎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光是想想都……
他烦躁地翻开战术手册,却发现自己的目光总往门口瞟,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通讯员冲进来,手里举着那个熟悉的信封。
窗外,训练场的探照灯扫过,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常则盯着看了几秒,突然起身,抓起作训服外套大步往外走。
凌晨一点的障碍训练场空无一人。
常则翻过高墙,跳进泥坑,又攀上绳网,动作又快又狠,像是跟谁较着劲。
作训服很快被汗浸透,膝盖旧伤隐隐作痛,他还是没停。
“教官?”值夜的哨兵小心翼翼地问,“需要开照明吗?”
“不用。”常则抹了把脸上的汗,语气生硬:“继续你的岗。”
他抓起枪,走向靶场。
装弹、上膛、瞄准——
砰!砰!砰!
子弹全部钉在十环,靶纸被打得稀烂。
回到宿舍时,门缝下静静躺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常则愣在原地,作训服上的泥水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他几乎是扑过去捡起信,指尖碰到信封的瞬间,心脏跳得厉害。
邮戳是三天前的,来自盛阳。
他拆信的手有点抖,差点撕坏了里面的纸页——
“常则:
学校翻新了操场,你当年摔伤的地方铺了新的塑胶。
猫把校长养的锦鲤吃了,现在全校通缉它,打算送人了。”
就这两行字。
常则盯着看了很久,突然笑出声。
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他捏着信纸倒进椅子里,胸口那股郁结的闷气不知什么时候散了。
他还记得。
他还在写。
他没有放弃。
猫…送人了也好,好啊,到时候他回到廖思诚身边,绝对比那只猫温顺多了!
第二天清晨,学员们惊恐地发现,那个冷面阎王般的常教官居然在哼歌。
虽然调子跑得离谱,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确确实实是在哼歌。
“我靠……”一个士官揉着眼睛,“我是不是昨晚加练出现幻觉了?”
“不是幻觉。”另一个咽了咽口水,“他还对我点头了……他居然对我点头了!”
陈默壮着胆子凑过去:“教官,今天训练计划……”
常则把战术板递给他:“按这个来。”
声音居然称得上温和。
全体学员面面相觑,仿佛看见了世界第八大奇迹。
好心情持续到下午。常则正在演示近身格斗技巧,突然看见周暄站在训练场边缘,脸色凝重。
他示意学员自行练习,大步走过去:“出什么事了?”
周暄递过加密平板,屏幕上是一段模糊的战场录像:
刘炜满脸是血,正拖着一名伤员在枪林弹雨中后撤。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作战服肩部已经被血浸透。
“东非战区,昨天凌晨。”周暄的声音压得极低,“他的小队遭遇伏击,两人失踪。”
常则的指节捏得发白,银戒指硌进皮肉,生疼。
“总部派了支援,但……”周暄顿了顿,“需要熟悉刘炜作战风格的人带队。”
常则已经转身往指挥部走去:“我去申请调令”
旅长同意,但政委不同意。
常则刚说完,政委就拍桌:“不行,绝对不行,你是难得的教官资源……”
常则懒得废话,他伸手摘下肩章,放在桌上,“那我辞职。”
旅长:“……”
政委:“……”
两人:大可不必
装备室的灯亮到深夜。
常则检查着每一样武器,动作利落精准。
陈默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教官,您真的要……”
“训练计划我已经安排好了。”常则头也不抬,“按我之前定的来,别松懈。”
他把最后一把匕首插进靴筒,突然顿了顿,从内衬口袋掏出那封昨晚收到的信,又看了一遍。
然后郑重地折好,放进贴近心口的暗袋。
运输机明早六点起飞。
常则站在宿舍窗前,望着远处的训练场。月光下,障碍跑道有些朦胧。
桌上摊着笔记本,最新一页写着第四十一封回信:
“廖思诚:
我要出个任务。
如果三个月后没消息,麻烦你……
没有如果。 ”
——
常则把行李扔进运输机货舱时,周暄正在旁边抽烟。
"刘炜那小子命硬得很。"周暄吐出一口烟,"上次在西藏,他掉进冰窟窿里都能自己爬出来。"
常则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战术背心的绑带。
"别这副表情。"周暄把烟掐灭,"搞得像去给他收尸似的。"
"闭嘴。"常则踹了他一脚,"留在这儿盯好情报,别让我白跑一趟。"
……飞机降落在临时基地,热浪扑面而来。
常则眯起眼,这里的太阳比国内毒得多,晒得人皮肤发疼。
来接机的是个黑瘦的少尉,说话带着浓重口音:"常教官?总部让我们配合您行动。"
常则点点头,跟着他走向指挥帐篷。
地图上标着几个红圈,正是刘炜小队最后出现的位置。
"两天前他们在这儿遭遇伏击。"少尉指着其中一个红圈,"后来信号就断了。"
常则盯着地图看了几秒,突然问:"这附近有没有废弃建筑?矿井?地下管道?"
少尉一愣:"有...有个废弃医院,但——"
"就那儿。"常则抓起步枪,"准备直升机,现在出发。"
医院的残垣断壁在夕阳下像具骷髅。
常则带着突击小队悄无声息地摸进去,夜视镜里一片幽绿。
"三楼有热源。"耳机里传来观察手的汇报。
常则打了个手势,小队分散前进。
他们踹开三楼手术室的门时,刘炜正靠坐在墙角,左肩缠着渗血的绷带,右手还握着枪。
"操..."刘炜咧开干裂的嘴唇,"老子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常则蹲下来检查他的伤势:"能走吗?"
"废话。"刘炜试图站起来,结果腿一软差点栽倒,"就是有点饿..."
常则从战术背包里掏出压缩饼干扔给他:"吃吧,就这个。"
刘炜狼吞虎咽地啃着饼干,含混不清地问:"你怎么找来的?"
"猜的。"常则架起他往外走,"你这种祸害,肯定死在最麻烦的地方。"
直升机接应点在一片空地上。
常则拖着刘炜狂奔,子弹在身后激起一串尘土。
"妈的..."刘炜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去我得请周暄喝酒..."
"先活着回去再说!"常则把他推上直升机,转身掩护小队其他人登机。
最后一刻,他突然感觉右腿一热——
低头看,作战裤已经被血浸透。
"教官!"队员们惊呼。
常则咬牙跳上直升机:"小伤,走!"
舱门关闭的瞬间,他看见追兵在远处气得跳脚。
刘炜瘫在座位上,冲他竖起大拇指:"牛逼啊常哥..."
——
军医给常则取子弹时,刘炜躺在隔壁床上大呼小叫:"轻点!我这可是功臣的胳膊!"
常则忍无可忍,抓起纱布团砸过去:"闭嘴。"
刘炜灵活地躲开,结果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嘶...你说老周现在干嘛呢?"
"给你擦屁股。"常则没好气地说,"这次行动报告够他写十页。"
刘炜突然安静下来:"...谢了。"
常则愣了一下,随即嫌弃地别过脸:"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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