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羽一脑门的黑线,这种事,小鬼倒记得很清楚。
“与她相识的那年冬天,她有事出门,说好三天就回来,回来后便同我一起去镇上吃炙羊肉,结果,她整整十天才回来,而我,差点饿死。”
玄羽拧了拧眉,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那次她要刺杀的人提前知道了风声,趁她还没到,竟然坐船逃走了。
她为了能追上那人,骑马翻了两个山头,才抄近道截到人,虽然一击毙命,却也浪费了很多时间在路上,回家的时候,小鬼瘦小的身子趴在床上都没劲儿坐起来。
别看小鬼现在人高马大的,当年刚捡到他时,这孩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比普通孩子矮一头。
谁知几年不见,他像竹子一样,根扎的足够深,所以才能拥有现在俊朗的身形。
“咳,这事儿,怨她,怨她。”
裴厌城本来走的不快,听到这话,回头瞪了她一眼。
宋舒月提起一口气,心想,怎么,他说这话的意思,难到不是怨她?
裴厌城继续走,“我从来不曾怨她,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骗我,她明明知道,我一颗心都在她身上。”
玄羽语气虚虚的道:“骗你?兴许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
小鬼立即反驳道:“有什么苦衷不能同我说?你可曾尝过被人抛弃的滋味?明明睡前还在说第二日去镇上采买东西,结果第二日她就消失不见,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是一种被沉溺进大海里无法呼吸,也冒不出头的绝望。”
玄羽语滞了一瞬,有心疼,也有歉疚。
“兴许,她以为,她对你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玄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没有底气。
在这件事上,她的确有欠考虑的地方,只不过当时那种境地,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当时她想着早点去,早点结束,早点归来。
只是没预料到,她会死。
所以她的抛弃,严格来说,并没有错,无论主动还是被动,事实就是,她抛弃了他。
裴厌城紧接着又道:“就算她抛弃我,我也不曾恨过她,只要不要消失不见,只要她还活着,我可以走。”
玄羽听到这话,苦涩的腮颌麻麻的,竟然麻到她的眼睛,挤了点眼泪出来。
她急忙擦掉,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原来不近人情如太子殿下,也有这样一段苦涩的过去?所以您今日喊我来,不会是来诉苦的吧,讲真的,我其实不太擅长安慰人,您不如……”
“今日是她的生辰。”
裴厌城声音冷冷的,神情说不出的落寞,好像失去了至宝,又好像在弥补什么。
宋舒月抬头望向他们走了无数台阶,几乎已经爬到半山腰才看到的大殿,那里金碧辉煌却也静谧清雅。
一注注清香缠绕在香炉四周通达天际,似乎只有在这里,罪恶的灵魂才能得到洗涤。
裴厌城从僧人手里接过点燃的香,而后把自己怀里的玉佩拿出来放到牌位前,香烟袅袅,大约是无法言说的遗憾只有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他才能有一瞬间的解脱。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才更要珍惜当下。
不过…
玄羽有些哭笑不得。
她以前可是个杀手啊,造了那么多孽,临了临了,把她放在佛寺佛祖跟前,这合适吗?
等裴厌城上完香,她往前凑了凑,这才看清牌位上的字。
羽,七。
玄羽不解,羽是她的名字,七是什么意思,她又不排行老七,她和小鬼之间倒是差了七岁。
这孩子,年龄差这事儿还有必要写到牌位上吗?
视线一落,牌位旁边是个红色的平安扣,那是她从前执行任务差点死掉,跟破晓诉苦,破晓跟她交换信息时送给她的。
这东西就是图个好兆头,又平凡不炸眼,她就一直戴在身边。
这也是她为何从宋舒月身上醒来后,第一时间去雕平安扣的原因,戴习惯了。
不过这枚应该是她死之前戴的那颗,现在在小鬼手上的话,想来,他当时一定费尽心机,寻找过她的尸身。
也不知她有没有被野狗豺狼啃食过。
上完香,裴厌城又将那枚玉佩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宋舒月看到他如此爱护,便拿出自己脖颈间挂着的那颗。
“其实平安扣不过就是图个好的兆头,太过于珍重,就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太子殿下,睹物思人睹物思人,您留着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裴厌城没说话,目视正前方,那是一座高悬的山脉,山峰连绵起伏又紧紧相连,交汇处风起云涌,波涛诡谲。
“吾想说的,都说完了,不管你是否真心,今日言语上所来所往,吾权当故人之姿,你可以走了!”
我没什么遗憾了。
宋舒月哈了一声,手指指向身后的寺庙,又指指自己。
好嘛,今天当了回自己的替身。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最起码,她现在知道了小鬼的真实想法,以后就算坦白身份,也更好找突破口。
得,本来还想问问他宫里香味的事,现在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那她就先回吧。
宋舒月走后,樊卓望着她的背影冲裴厌城道:“主子,他爹右相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您跟她走这么近,难免会让陛下生疑。”
裴厌城笑笑道:“这世间太平静了,无趣无趣,要乱起来才好。”
乱起来,他才能让敌人露出马脚,乱起来,他才能为阿姐报仇。
…
眼看到了年关,又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大街上积雪漫过半个车轴,行动困难,百姓们都窝在家里猫冬。
自从上一次宋离月被耍丢了面子,她已经好久不曾搭理她。
不搭理她也好,自己正好可以窝在院子里吃东西打吊牌,乐的清闲。
唯一的不足就是宋夫人生了病,府医看诊后,说是忧思过度导致的脾胃不和,吃几副药就好。
她也曾试图去找裴厌城,但每次都被樊卓以公务繁忙打发。
如今,她要查的事进行不下去,又没有新的线索,一切似乎都毫无预兆的中断了。
于是趁着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她想把以前的功夫捡回来。
不过不练不知道,一练吓一跳。
她这副身子根骨差的很,别说练功夫了,就是蹲个马步也蹲不稳。
刚开始,她以为是因为没有从小练习所以才进度缓慢,到后来,她不得不接受现实,这根本不是努力不努力的问题,就是纯纯因为没天赋。
练武这个事儿,除了能吃苦,就得有天份,否则就是假把式绣花鞋,光练会了招式,中看不中用。
很不幸,她现在除了脑子里的招式,肌肉已经完全本不上招式运用的速度。
简而言之。
她废了。
有一天她吃完饭,见苏喜收拾筷子时不小心漏了一根,但她手腕一拐,将那根筷子稳稳的握到了手中。
玄羽便想到,若论近身搏斗,短刀是最轻便最灵巧的武器,一来近身时不会有较大力气的突然爆发,她的招式就算是花拳绣腿,也可以交战一二。
再则,若是在刀柄的尾部设下机关,不需多,三枚钢针就足以放倒三个成年人。
如此一来,保命应该不成问题。
但是如何制作却是个要思考的事,首先她不能明目张胆的找铁匠去做,再有必须要做好障眼法,不能让别人看见她身上带着刀,否则,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无人敢靠近她身边。
做短刀最好的,是邳州贺阳贺家,所出刀具,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这日她轻点了手中所剩的银票首饰,发现总共加起来后,还差一些。
如今她不能靠杀人获得银钱,又不能张口跟宋夫人要,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整日在家里唉声叹气的。
不过没多久她就把这事儿解决了,年关除夕守岁当天晚上,她收到了分别来自宋夫人,宋相,以及周姨娘的压岁钱。
没想到宋相平日里看着抠搜,给起压岁钱却是说不出的豪爽。
钱够了,年初八后宋舒月去了银庄,把钱存成交子。
这样一来,贺家只要通过银庄,就可以把银钱取出来。
为此,她化身宋先生,修书一封,画上自己要的东西的图纸,以及交子密令,寄到了贺家。
等待的时候是最熬人的,贺家速度不快,但每有进展都会回信,很快,她就收到了属于她自己的短刀。
短刀轻便,刀鞘精美,挂在腰间像是独特的装饰品,另外还可以直接藏在袖中,刀鞘轻薄,完全不会担心被人发现,或者出刀不利。
得了宝贝她美的很,时常拿出来观摩,苏喜看见了就吓得离得远远的。
“姐儿,这刀这么锋利,可别扎到您自己,快快放下,别玩儿了!”
宋舒月听罢拿起刀子,直冲苏喜而去,她假装阴沉着脸,跟苏喜叫板:“说,你还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从实交代,否则,我现在就在你脸上画个叉,让你一辈子嫁不出去。”
苏喜急的忙跪在地上。
“姐儿您饶了我吧,我哪里有事敢瞒您啊!”
宋舒月低下头,就见苏喜的表情说不出的紧张,头低的要栽到肚皮上了。
她心中了然,换了个语气道:“起来吧,看把你吓得,小姐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苏喜这才抬起头,冲宋舒月笑了笑:“姐儿,奴婢胆小,您可别吓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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