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曾经说过，漫无止境的一次又一次的会议是领导能力不行的体现——
之一。
这就是办公楼坐牢人的日常啊，陈燧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主位上滔滔不绝的张怀毅身上。
张怀毅的口才不可谓不好。他在会上和总部大领导面前的确是讲了点什么，可你要说他实际讲了点什么，那就是说不清了。
有些人身居高职往往不是因为能力，而是因为站对了人。
“所以说！”张怀毅重重一拍桌子，震得陈燧面前的水杯抖了三抖，“我们绝不能被曙星牵着鼻子走！”
江馨玥靠着椅背抱臂冷笑一声，“您真把自己当盘菜了，项目的核心技术思路都是人家提供的，把人家踹了光靠我们自己的技术部门能干什么，但时候项目完不成集团去给甲方卖笑是吗？”
这话说得难听，但是不假，张怀毅被噎住了，站起来气呼呼环视一圈现场参会人员，手指一点：“陈燧，你来说！”
这种突然点名对陈燧来说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清清嗓子：“江总助言重了，科昇深耕A市多年，这点底子还是有的。曙星也有他们自己的坚持，我再去和他们谈谈就是了，合作还是讲究以和为贵，我们这次先个低头，下次别人也会让我们三分。”
一番话说得假惺惺文绉绉，到底是安抚了张怀毅那颗脆弱的心，中年人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坐回自己位置上。
至于这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只有陈燧自己心里清楚。多少次了，哪次不是这样过来的，他自认工作态度冷漠但基本的底线是有的，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他既然在这个位置上，那就是干这个位置上干的事。
陈燧在心里叹了口气，詹尧向来直接和江馨玥对接，但有些细微的调整只有陈燧这个亲自经手的人才说得明白。江馨玥那边倒是好说，只是詹尧向来是个大忙人，不知道看在那块三明治和这些日子的交流的份上给愿不愿意他这个薄面答应谈上一谈。
这边张怀毅糊弄过去了，那边江馨玥就要开始发难了。女人推了推眼镜，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反驳，坐她旁边的办公室主任用手肘撞了撞她。
“业务部门的事，让业务部门自己去解决。”
办公室主任蔡雅是公司里的老人，她的态度摆在这，江馨玥也不好当面拆台阶。
“具体方向是董事会点头的，陈燧上午下班前给我做个项目说明，我下午亲自去总部跟董事会解释。”
这就是江馨玥现在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张怀毅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黄金叶点燃，一手夹着烟，整个人深深陷进身后的真皮大班椅里。
“散会！”
只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说明PPT做到一半，张怀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要求陈燧现在立马出发去总部做解释说明，低头一看屏幕，行政已经发来了机酒信息。
陈燧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下属交代了一些时限比较紧的任务，画出大体框架后启动服战粘贴**提前预制好周报，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幸好家里出差专用的行李箱时刻准备着，再拿些换洗衣服就可以出发。重要是还是安排好外出这几天小福的吃喝拉撒，本地有信得过的朋友，一切可以拜托她照顾。
高铁站总是繁忙。
高架桥上送客车辆来来往往，安检门前队伍缓慢挪动，广播响起又落下，永远有检票口大排长龙，永远有人到来或离去。
陈燧过了安检走进候车大厅，边走边抬头在车站大屏上找寻自己那趟车的检票口，行李箱轮子咕噜噜的响，如水滴汇入汪洋。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中年人坐在距离陈燧不远的椅子上，脚边两个大大的拉杆行李箱上贴满各式奥特曼贴纸。还是熟悉的眉眼和气势，头上的发量却已不似当年。
虽然一直有在线上联系，但线下的确是已经很久没见，陈燧决定上去打个招呼。
“师傅。”
周承继闻声转过脸来，看到陈燧的时候笑了，“哟，燧仔，这个点是要去总部？”
陈燧在周承继身边坐下，“临时通知，连收拾行李的时间都没给我留多少。”
周承继拍拍陈燧的肩，露出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都是这样。你现在也到了当年我的位置，感觉如何？”
陈燧笑得无奈，“您不是什么都清楚嘛。”
周承继用鼻子出了口气，“张怀毅这人刚来的时候我就看出不是什么好鸟，本事没有就会拍马屁。傻缺现在还在为难你？”
陈燧耸耸肩，“最近好一点了，可能是因为我们实在没什么业务能开展只能啃老本了吧。”
“我手下缺个人，想不想来我这里？”
这话说得突然，陈燧一时没预料到这个发展，呆了片刻，目光越过眼前人看向远处，车站里人来人往，不知将要去向何方。
“您的实力和名气的确不愁活，可惜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是沉淀沉淀等稳定下来再说吧。”
周承继“切”了一声，“不想走直说，装这样。”
“不是不想走，只是要对手底下的人负责。”
“瞧你这话，还是因为当年的事在怨我？”
陈燧收回目光，“没有什么怨不怨的，您不站错，今天的我也不会有这个位子坐，有失必有得。现在手头上有项目，才刚开始，我打算跟一段时间再说。”
周承继咧嘴笑了，像当年那样拍拍陈燧的背，他就喜欢这个年轻人就事论事有话直说的性格。
“我说呢，是馨玥那妮子吧，现在的科昇除了她，也没几个敢跟张怀毅叫板的了。”
陈燧瞥了周承继一眼，又重复了一次那句话，“您不是什么都清楚嘛。”
“听说来的和听当事人亲口说的可不一样。”
陈燧“切”一声，重新起了个话头，“您这是全家出游？怎么不见嫂子和涵涵？”
“爸爸！”
话音未落，女童扑进周承继怀里，周承继笑着揉了揉自己女儿的头。
广播声响起，座位旁边的检票口开始缓缓蠕动。
“小陈也在啊，” 女人从不远处走来，“出差呢是要？”
“好久不见，嫂子。”陈燧笑着打了个招呼，“的确是要出差，这趟是你们的车吧，那我不打扰了，有空常联系。”
“有空常联系！”涵涵仰头朝陈燧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陈燧本想弯下身摸摸她的头，最后还是忍住了。
真的是个好可爱的孩子啊，陈燧人还没走出A市，就已经想念起了留守在家的陈小福。
车窗外的风景迅速向身后退去，模糊成色彩不一的线条。车上广播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动车组列车全列禁止吸烟”，水屏上的信息滑过，列车时速在345km/h—350km/h的区间内来回增减。
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陈燧调成震动模式，拿出电脑放下小桌板，打算在列车到站之前处理完手头的这份情况说明。
与曙星的合是江馨玥牵的头，计划书由她独立起草，并向董事会证明可行性，前期也是由她负责统领全局。
只是有的人没什么本事，跟对了人就能做个指手画脚的吉祥物，屁股还总有人帮忙擦。
右下角的绿色图标跳动，点开，显示文件正在发送中。陈燧盯着对方的头像和名字看了片刻，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着，飞快地敲出一句话。
陈燧：詹总，现在是午休时间，曙星会严格按照加班时间给你算工资吗？
詹尧：馨玥说你去总部汇报，我就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个。一些细节的东西我和她还在沟通，没落实给下面，你汇报前需要过一下。
陈燧：谢了，我的确有细节不清楚，这下帮大忙了。
电脑连接手机热点，高铁上信号不好，300兆的压缩包接收了不到三分之一，陈燧犹豫了下，在对话框里敲下一句“记得按时吃饭”。
陈燧想了想，到底还是觉得不太合适，又按上了删除键。
窗外的风景在最后一个字退去的瞬间被黑暗吞没，陈燧下意识望向窗外，车内灯光明亮，列车玻璃上映出男人皱着眉头的脸。
他仰头看向走道顶上圆形的照明灯，耳边再次响起列车广播的声音。
直到列车驶出隧道，窗外风景渐明，陈燧才低下头点开另一个工作群。
走出写字楼的时候天已经黑透，长夜无风，天空如墨浓稠。身畔灯火辉煌，格子间不灭的灯光是这片土地上的星星。
科昇在两年前被收购，虽然现在还挂旧名头，但实际决策人早就换了一批。控股的母公司位于B市商务区，地铁刚开通不久，周边荒郊野岭很是凄凉，时有打工人的哀嚎与怨念在写字楼上方飘荡，久久不能离去。
陈燧口袋里装着一块焦糖饼干，是门口相熟的前台在他进去之前给他垫肚子的。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重重叹了口气后拨了个电话——
“喂，总部说想见曙星的人一面，你那边方便出面沟通吗？”
他边走边跟江馨玥总结这次开会领导强调的重点事项，抬起头来就发现已经走到了地铁口。总部有合作的酒店，行政已经帮他预约好，到场刷身份证就能入住。
陈燧走下楼梯，从口袋里拿出饼干，用牙撕开包装袋。行李箱的轮子咕噜咕噜滚着，周围的人行色匆匆，散发着陈燧最熟悉不过的牛马气息。
兜里手机震动，陈燧把吃完的饼干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发现是江馨玥发来的消息。
“明天詹尧亲自过来，差不多11点到B市，你到时候去接下站，住宿我让行政对接合作酒店了，吃饭有需要的话开发票回来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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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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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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