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项目,最费时费力的通常不是建设推进的过程,而是前期的准备阶段,这也是最容易夭折的一个阶段。
“不乐观啊。”陈燧心想。
他坐在会议桌的一侧,看那人向总部的人阐述这次合作项目的可行性。詹尧似乎永远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除了第一次见面,陈燧未曾见他失过态。会议室的灯光照在青年清秀的脸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鼻梁下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有条不紊,占尽上风。面前的董事们神色各异,不变的是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充满怀疑意味的打量。
不到三十岁的副总,尚未成家。如果没有家世托底,这个年纪的确是分量轻了点。
“既然是如此重要的项目,为什么不是你们万虹总亲自过来?”
詹尧闻言望向提问的那个人,脸上依旧挂着不卑不亢的微笑。
“万总这段时间因为工作的缘故在国外,这个项目一直是我在亲自跟,细节上的东西由我来阐述会比较合适。等万总回来,她必定第一时间亲自登门拜访。”
宴终人散。
詹尧站在饭店门口,笑着拒绝了对方相送的好意,言是已经叫了车。陈燧站在詹尧身边担心的看着他。上一秒挥别人群,两人走到拐角处,下一秒詹尧像是卸去了伪装,脚一软,幸亏陈燧早有准备,眼疾手快捞了一把,要不詹尧就要整个人摔个脸着地。
“还好吗?”陈燧的语气里满是关切。
詹尧摆摆手,示意陈燧扶自己到一边坐下。
青年的脸红扑扑的,吐息里满是酒气。他不想熏到陈燧,于是掩了掩嘴,发现没什么实际作用后索性扭过头,“您先自己打车回去吧,我慢慢走回去,万一吐到车上就麻烦了。”
陈燧摇了摇头,“你都这样了,人生地不熟的,我怎么可能丢你一个人在这里。”
他记得詹尧在饭桌上没吃多少,饭局人不多,但要一杯一杯去敬,几轮下来也不是什么小事,就连陈燧自己也喝了不少。
陈燧酒量好,这几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起码现在人还算得上清醒。
“你在这里坐一下,”陈燧说,“我去买牛奶,喝了会好受点。”
“我去买。”詹尧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陈燧按下。
“我去。”陈燧又重复了一次。
B市临江,长宁江穿城而过,带来满城湛湛水汽。这次住的酒店就坐落在长宁江边,詹尧坐在窗边向下看,看到江边三三两两散步的人群,有人在“禁止垂钓”的牌子下钓鱼,柔和明亮的灯光照得江面波光粼粼。
他拉上窗帘。
手边的牛奶还带着凉意,渗出的水珠顺着外壁汇聚成流,流到桌面聚成一片小小的塘。陈燧买的是B市本地牌子的巴氏奶,詹尧在超市里见过。
“我从小乳糖不耐,”陈燧把奶递给他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只有这个牌子的巴氏奶喝了不会拉肚子,你试试,我很喜欢他家清爽的奶味。”
詹尧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喜好,进食对他来说只是维持生命体征的必要行为,吃什么都是吃,人还活着就没差。
拿起牛奶喝了一口,的确是很清爽的奶味。詹尧觉得自己不讨厌这个味道,也许下次在超市见到时会顺手拿一瓶放进购物车。
他打了个呵欠,今晚喝了不少酒,不适合洗澡,打算明天早上再洗。起身,换衣服睡觉,人还没走远,手机屏幕弹出的新信息就把他定在了原地。
陈燧:你吃饱了没,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宵夜?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很不错的炒粉。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詹尧本想拒绝,脑海中不知怎的就浮现了之前陈燧满脸关切的样子,犹豫片刻,还是回了个好。
敲门声很快响起,开门见到的是笑嘻嘻的陈燧,詹尧几乎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发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站在门口了。
“走吧!”
炒粉摊在江边,是一个可移动的改造餐车,卖炒粉面和烧烤。已是深夜,客人仍然不少,在餐车周边围坐成松散的一圈。陈燧跟老板娘点单,一旁老板颠锅的动作不停,额头上一层细密汗珠。詹尧倚着江边的栏杆抬眼远望,见水天辽阔,一轮明月高悬。陈燧从旁边的便利店拎着两罐可乐回来的时候詹尧还在望着江面出神,满江灿烂波光映得那张清秀的脸格外迷离,于是他喊了声詹总。
詹尧离开栏杆去桌子前坐下。
“怎么不先坐着?万一一会上菜老板娘找不到我们的位子上到别人那里可就麻烦了。”陈燧半开玩笑半认真。他在詹尧对面坐下,拆了一次性碗筷递给詹尧。凳子太矮,陈燧人又高,腿伸展不开,以至于整个人几乎是夹在地上,样子颇有些滑稽。
詹尧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他把屁股底下的凳子挪远了一点,以便腿能稍微舒服点。
“我在等陈经理回来。”
陈燧拆包装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詹尧一眼,抿着嘴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但他还是放下了碗,眼睛看着詹尧,“虽然这话我来说不太合适,但詹总,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们两个就不用那么正式了吧?”
詹尧没有回话,只是转头看老板娘端了炒粉过来。猛火爆炒出来的炒粉香气勾人,色泽明亮,陈燧却没心思去动筷子,他心里泛起了嘀咕,生怕詹尧像张怀毅一样在称呼上较真。
詹尧低下头,夹了一筷子粉放进自己碗里。陈燧注意到他拿筷子的动作与常人不同,像在握笔。凉爽江风拂面而过,吹过詹尧额前的刘海,从陈燧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一点泛着红的鼻尖。
“咔”。
詹尧开了一罐可乐。陈燧有点摸不清詹尧现在的心情,想要开口补救,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就听见詹尧喊了他一声。
“陈燧。”
那人表现得像是早就对这个名字期待已久,喊完之后就翘起了嘴角。
“我跟你差不多大,”他说,“你也别总是叫我詹总。”
此刻层云笼过明月,路灯下的詹尧脸上的酒意还未完全散去,两颊和鼻尖都带着一点红,一双线条清秀的眼睛笑起来,似两汪亮晶晶的月牙。
明明饭局早已结束,陈燧却罕见的有种喝醉了的感觉。
难道可乐也会喝醉吗?陈燧心想,可他的那罐可乐明明是还没有打开的。
陈燧甩了甩头。
“吃吧。”他说。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詹尧。”
说话间又上了几样,詹尧笑笑,低下头专心吃东西。陈燧把烧烤盘转了个方向。
“这边的不辣,你拿的时候拿这边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辣?”
陈燧摸了摸鼻子,“上次在荣诚轩的时候你没动辣的菜,刚刚吃饭的也是。”
“我并非完全不吃辣,”詹尧拿起一串烤肥牛,“只是我吃辣会流鼻涕,商宴上不想太狼狈。”
陈燧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江边清风惬意,风里带着水汽与烟火气,耳边人群的喧嚣声伴着翻炒声。钓鱼人拉起吊杆,水波激荡下的鱼钩却是空空荡荡,他懊恼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后重新补上钓饵。陈燧咬下一颗掌中宝,在嘴里嚼得咯吱作响,他抬头看层云爬过圆月,星子寂寥。
夏天开始了,陈燧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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