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里捡来的小狗？”
纪辞序用自己的衣服裹着湿漉漉的小狗，放在沙发上，随即返回玄关弯腰换鞋。这才不慌不忙地回应着程且之的问题，说：“在海上钓的。”
他在去海钓的途中遇到这只被人丢弃的狗狗，费劲帮它捞了回来。还未到达目的地，就带着狗狗打道回府。
同船的大多数人都说要痛打落水狗，他们做不到大打出手，选择袖手旁观，都不赞同他出手相救。
“落水狗”明明是形容失势的坏人，而眼前的狗狗明显是被坏人所丢。如果不是人为，它也不会变成所谓的“落水狗”。
当时的险境仍然历历在目，如果再晚一步再犹豫一秒狗狗或许就会被海浪吞噬，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如果没有把它救回来，他或许终身惦记着这事。
闻言，程且之笑着恭喜他满载而归，说他是大福大运之命。这一趟去得值，前去海钓，钓到的不是普通的鱼，而是一只富贵的狗狗，无异于喜从天降。又在他脸上亲了几口，一个劲儿地夸他会钓，没人比他会钓。
面对程且之毫不吝啬的夸赞和亲亲，他那点后怕之感尽数消失，为自己这海钓技术洋洋自得。
当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和大多数人背道而驰的时候，有个人不仅不会让他做独臂将军，反而会另眼相看，称赏不已。
他忘不了这一刻的暖意汹涌。
程且之从卧室里找来一张毛毯盖在小狗身上，看见纪辞序还在玄关处站着。他开口催促道：“还站在这干嘛！快去洗澡，我给它吹干。”
等毛毯吸满水，他方才打开吹风机。
小狗一见到他手中之物，以为是什么伤人利器，害怕得发抖，四处乱躲，嘴里陆续发出凶狠地声音，像是在驳斥程且之远离。
程且之不但没有被吓退，反倒被这奶凶奶凶的声音给可爱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像哄小孩子似的，耐心地安慰着：“没事没事啊乖，不吹干会感冒的，小狗乖啊……”
一人一狗就这样僵持了五分钟。
小狗逐渐收起尖锐，它似乎感觉到这个陌生人对它没有恶意，慢慢放松下来。
程且之发现它格外抗拒吹风机的风对着它的头，一味地逃离躲避。
程且之无奈，用干毛巾盖住它头部，只得先从它身上吹起。
“小狗，你有名字吗？多大了？”程且之一边帮它吹着头发，一边念念叨叨。
小狗没有一句回应，准确来说，程且之一直都是自言自语。
纪辞序见此情形，嘴角止不住上扬。他走过去蹲在程且之身边，摸着刚被吹干后的狗毛。
“要不，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我想想……”程且之关掉吹风机，纪辞序自然而然地接过去。
“干脆就叫他三个又吧。”
“三个又？叒？”纪辞序问。
“我家狗狗叫小叒，叒不就是三个又字组成的嘛，”他看向小狗，问小狗的意见：“三个又，你觉得怎样？”
小狗没有回应，程且之手指点在狗狗湿润冰冷的鼻子上，再次问：“你喜欢这个名字吗三个又？”
三个又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珠灵活地在两个主人身上来回交替，欢欢喜喜地汪了一声，貌似在说它很喜欢这个名字。
安置好三个又之后，程且之才躺在沙发上喘了一口气。虽说三个又还是只奶狗，身子小。但那毛发浓密且长，他整整蹲那吹了一个小时。
纪辞序刚洗过澡，上身未着衣物，他坐在程且之身旁。一边为程且之捶捶腿揉揉胳膊，一边贴在程且之耳边轻声问：“累着了？”
程且之感觉四周都被纪辞序身上的香味包围，感受耳边那温润的唇瓣和滚烫的吐息，他痒得哆嗦一下。
头顶的灯光直直地洒在纪辞序的锁骨上隐约泛着水光。
程且之喉结一滑：“饿着了。”
不知从哪里响起一阵阵陆续刺耳的声响，那是轮胎与地面紧急制动发出的摩擦声，在整个地下停车场回荡。
纪辞序回过神来，偏头看向副驾驶的程且之。
程且之系好安全带，抬起头就撞进纪辞序含情脉脉的眼神里。
他还从未见过纪辞序这种直白，不加掩饰的目光。那目光如有火炬，把他烧的寸丝不挂。
“你……”
“你饿吗？”纪辞序没有系安全带，他嘴上一边说着，身子一边向程且之靠近。
这个问题刚刚在楼上就已经问过，他也回答了。但纪辞序对他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
“我看是你饿了吧。”程且之说。
“是，我饿了。”
纪辞序又向他凑近了几分，紧紧地盯着他的嘴唇。
眼神如此明目张胆，无不在告诉他此饿非彼饿。如果他还装糊涂，那反倒显得他心虚了。
纪辞序的呼吸近在咫尺，他不可否认他有一瞬间的动摇。
但是道德将他拽了回来，如果当真发生了什么，那算什么呢？那之后呢？
或许对方能做到一笑了之，但他无法做到淡然置之。
前几次是因为食欲，哪怕中途渐入佳境尚且可以怪在生理正常反应之上，完了之后一句没忍住就能潦草揭过。
这次不同，完全清醒且无其他杂志的情况，一旦发生，他做不到一句轻飘飘的忍不住就蒙混过关。
然而在听到纪辞序接下来的这句话后，他便开始怀疑自己所纠结之事全是他的错觉了。
“要不一起去吃点？”
纪辞序挑挑眉，眼神恢复如常。他不慌不忙地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
他们一路顺畅地行驶进主路，就在一瞬间，前方原本平稳行驶着的车辆毫无征兆地踩下了刹车。
那辆车的车尾红灯亮起，如同一只愤怒的眼睛瞪视着后方。
此刻，宽阔的马路犹如一条被堵塞得水泄不通的河流，车辆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
只见前方车辆车门开启，一只手伸了出来，拎着一团白色毛茸茸丢在地上，随即“啪”一下关上门。毛茸茸掉在地上，好半天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那是一只狗狗。
兴许是被摔疼了，它的腿还颤抖着。它不知发生了什么，前腿扒着车门，透过黑黑的车窗望向里头的主人，喉咙里发出嘤嘤的声音，似乎是在叫主人给它开门。
直到双腿酸软喉咙嘶哑，车内的人自始至终都未曾有任何反应。
程且之想下车去帮帮那可怜的狗狗，顺便看看车主人是什么嘴脸。谁知车门只能推开一只手臂的缝隙，两车的距离太近，根本无法下车。
红色的车尾灯映照在他脸上，只见他眉头紧锁，眼里隐有泪花，愤怒又无奈地捏紧拳头。
纪辞序见他这样，出声安慰：“别急，等会儿松了我们给它捞上来。”
前方车辆的右方是同样被堵塞着无法通行的车辆，只见那辆车的驾驶座车窗缓缓下降，司机的全脸外现。似乎是实在看不下去这种不管不顾、弃养动物的行为。
司机吼着：“什么人啊？狗狗与你多大的仇恨啊！你就算要扔也别把它扔车流里啊！多危险啊！”
周围其他车辆的司机也同样摇下车窗一一附和。
“这不是弃养，你这是要杀它啊！”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人啊！”
“狗狗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至于这么残忍地对它！”
狗狗好像明白过来主人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它焦急地围绕着车辆跑了一圈，随后分别在驾驶座、副驾驶座、后排车座的窗前作揖。它双脚支撑着身体，双手一个劲儿地作着请求的动作，求它的主人不要丢下它。
然而车内的主人对狗狗的乞求和人们的指责熟视无睹、置若罔闻。
终于，前方拥堵的车辆有所松动，开始逐个前进，红色的刹车灯也暗了下来。
正当要越过斑马线时，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前方的车辆突然被叫停。
一个身着制服的男生拦着那辆车，立在车前拿着喇叭，喊道：“我们收到举报，你们有虐待动物的嫌疑，请跟我们走一趟。”
程且之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会时刻警诫自己冷静。当他想到自己将狗狗救下来之后，狗狗不一定愿意跟他走，受伤的心灵一时也无法愈合。
但是狗狗的主人却跟无事发生一样，少了这只狗狗似乎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这对狗狗太不公平了。
狗狗也是一个生命，他们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狗狗的愿望很简单，只希望陪伴在主人身边。他无法完成它的心愿，只是尽最大的可能让他们接受一些惩罚。
那辆车暂时被相关人员开着，程且之望向被带走的人，低声道：“我这么做是不是很过分？”
纪辞序的目光短暂地落在了程且之的侧脸，旋即看向正前方，问：“对谁过分？”
狗狗被领走，但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主人的方向，依依不舍。
程且之瞬间觉得自己有些残忍，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人，还有狗……”
“我觉得你这么做对谁都好，从他们决定把狗丢下的那一刻就代表着他们永远遗弃了它，难道你还指望他们心软后悔吗？狗狗永远不会再回到那个家了。”
纪辞序专心地开着车，从容地分析道：“放任下去定会出现意外，追车过程中可能会被车撞，好一点或者被人收养，谁能保证那人会不会好好对它？与其交给不三不四的人收养，不如交给动物协会，至少有个保障。至于人，我觉得这点惩罚根本算不上什么，他们应该遭受比狗狗更严重的……”
天已暝，却有落日的余晖偷摸进车窗，铺盖到纪辞序一个人的脸上。
“以前没看出来……”
不知为何，瞧见寡言少语的纪辞序缓缓道来其中缘由，程且之无故生出一种打趣的心思。
他挑了挑眉，凑近纪辞序，笑得耐人寻味，继续道：“原来纪所长这么会安慰人呢？”
其实他脱口而出的问题不是要谁给予他回答，不过是对不坚定的内心一种自我怀疑罢了。可纪辞序那么认真的分析利弊，长篇阔论，让他觉得新奇又魅力。
纪辞序还未来得及作出回应，忽而，身后“嘭”一声巨响，划破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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