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们族人频繁出现眩晕症状，你们在饮食上要多加注意。有些人的生活习惯不太规律，而且市面上很多东西添加剂太多，配料也都不干净。长时间的积累，导致血液也混浊异色，你们要多加筛选，不要为了一时填饱肚子而敷衍了事。时间长了，或许有生命危险。”
这个医生在下淄声名远扬，换做别人来说这句话大家或许会当耳边风，听听也就得了。但出自他口，却有着别样的分量，极具说服力，令人不得不予以重视。
就连苏吝这种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人，也认认真真地将这句话听了进去，神色罕见地有了凝重之意。
病房内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合着各种药物的特殊气味。那股气味无孔不入地钻进人的鼻腔，让人不禁皱起眉头。
苏吝捏了捏鼻子，说：“那怎么筛选啊！我都是闻味道，喜欢就吃了……”
“大家都是这样，入口前可以先观看血的颜色，如果淡红色、乳白色、黄褐色、黑棕色等颜色尽量别吃，避免直饮……”
医生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一声呼救。
“杨医生！杨医生！救救我！”
只见病房外凭空出现一只手，死死地抓住门套板，骨瘦如柴的指节却强劲有力，门套板看上去岌岌可危，似要脱墙而落。
手背皮肤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脓包，有的呈红褐色、有的白得透明。滚瓜溜圆，颗颗相挤，挤到变形溃烂，脓水直冒，令人胃逆。
不待众人反应，那只手突然变得软弱无力，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支撑不起，滑了下去，脓水也沿着指尖滴落在地。
紧接着那只手的主人猛然坠倒，走廊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杨医生早已戴好口罩，上前查看，仅仅只有一步之遥，那人便已然摔倒。
走廊上看见此景之人全都下意识屏住呼吸，匆忙避开目光，仿佛多看一眼便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杨医生低头观察这病人的全貌，不仅是手背上，全身上下的皮肤跟手背上的皮肤别无二致，令人胆寒发竖。
杨医生心头隐约有了猜测，没有用任何医疗设备，凭眼睛就作出了判断。
病人早已没了呼吸，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才跟身旁的护士说：“他这是中毒了，目前暂时没有可以解这个毒的药。先把他带下去吧……”
这种症状并不陌生，他多年前见过，后来那人也不治身亡了。
没错，那人便是舒杳音。
这家医院程帘有所投资，这里的工作人员没有一个不认识程帘，舒杳音出殡的时候他们都有祭送。
程且之刚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食品塑料袋，里头叠放着几盒食品盒。他从走廊的另一头缓慢迈入，远远地瞧见那个尸体躺在程舒媞所在的病房门口。
他心头一跳，预感不祥，拽紧塑料袋的提手，加快步伐。
杨医生摘下口罩，走到程且之面前，说：“跟你妈妈的症状一模一样。”
程且之眉头紧锁，但语气还算平静：“那到底是中的什么毒？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研究明白吗？”
杨医生摇摇头，他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意料之中的回答。
苏吝和施芫坐在病床旁，一人坐一边，一语不言，各自都当对方不存在，满心担忧地望着程舒媞。
赵瑗玫昨晚上夜班她就先一步回上淄了，路拾舟也陪着守了一夜，天一亮便跟随程且之外出了。
程且之为施芫带了饭菜和矿泉水。从昨天程舒媞晕倒，直到现在施芫都未曾进食。
虽然他和苏吝也没有吃什么，但是毕竟体质不一样，他们又是俩大老爷们，经受得住。人施芫就一小姑娘，可万万不能因为守着程舒媞而饿倒在医院。
直到检查结果说程舒媞没什么大事，他才安心出去给施芫买食物。路拾舟本是和他同去饭店，但打完包后他们便分开了。
路拾舟去上班，程且之回医院。
施芫接过饭盒，说了句：“谢谢程哥。”
她是当真忘了吃饭这件事，脑袋里只有程舒媞。饭香味儿不足以掩盖医院的独有气味，但她的肚子却自动忽略了那股味道，闻到饭香味儿就抑制不住咕噜作响。
床上躺着的程舒媞似乎也闻到了这味道，她缓慢地掀起眼皮，蓝色的眼珠彷如宝石，晶莹闪烁。
施芫和苏吝同时发声：“舒媞，你醒了！”
程且之轻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程舒媞扯了扯干裂的嘴唇，摇摇头：“没有。”
“医生说你最近疲劳过度，饮食不当，血液不足，以后别乱吃东西了。回去我给你好好挑选一些上等的补补。”苏吝苦口婆心地嘱咐道。
施芫拉开床旁柜的抽屉，从里头取出一样东西。她双手捧着其物递到程舒媞的眼前，仿佛捧着一颗跳动的心，红彤彤的、沉甸甸的。
“舒媞，我的血还挺正常的，我平时很少吃垃圾食品，也很少熬夜，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是我刚刚抽的，你起来尝尝。”
这是施芫不久前特意去找护士来帮忙采取的新鲜血液。
采血的整个过程，苏吝都在旁观望。他闻着味道，不禁口馋，喉结不停滑动。在脸面与美食之间挣扎了半晌，脸皮是挂门面上的，肠胃可是长在血肉里的。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何况他在施芫面前早已经是厚皮老脸的形象，也不在乎再多加一层。
于是他下定决心老着脸皮出口跟施芫商量，跟她讨要。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占人便宜，本来是想等她同意后再商量价钱。
可没想到施芫却没给他一点商量的余地，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他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切”了一声：“谁稀罕啊，一闻就知道肯定不好吃。”
诚实的护士小姐姐忍不住夸赞道：“我觉得很香哎，闻着都要流口水了。”
密封袋是两百毫升的规格，底部是固定的硅胶注水口塞，得用针管注射器注入。封口处自带粉色的吸管，吸管柔软，可随意捏造型。
这种密封袋厚实微透，分别有蓝色、白色和粉色三种颜色，施芫特意选的粉色。
这质量看上去比袁代民店里卖的那种好很多，根本不用担心会不小心破裂。
程舒媞确实有点口渴，她也没客气，把食物接过来，说：“谢谢你芫妹，可你……”
“没事的，你别担心我。程哥给我买了饭，我现在吃了马上就能补回来。”
她将桌上的饭盒拆开，笑吟吟道：“我们一起吃啊。”
鲜红色的液体穿过窄窄的吸管，所经之处隐约可见深色的阴影，只见那阴影源源不断，被程舒媞吸入口中。
“对了，芫妹你今天不上班吗？”
程舒媞衔着吸管，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已是早上九点。
施芫咽下口中的食物，“我早上跟纪所请假了。”
苏吝还记着施芫拒绝他交易那件事，口中的酸意丝毫未减，在一旁冷言道：“你们纪所还真是通融，这样都不开了你。”
红色的液体渐渐见底，粉色的袋壁上还挂着淡淡的余红，两相混合，如同少女的幻梦。
施芫慢悠悠地喝了口矿泉水，她怎会听不出苏吝的嘲讽，可她非但不生气，反而颇为赞同地竖起大拇指，点点头道：“不愧是我们纪所！”
程且之去护士站打听到刚刚那个尸体的名字，利用他积累的人际关系，委托他们帮忙查那人近况。包括最近跟什么人接触，有没有离开过下淄，有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其中有个朋友效率较快，不到二十分钟就给他回了电话，但结果不理想。他朋友说，那人每天都按时去袁代民那里买食物，买完就回家上网打游戏，也不跟人接触，也没有家人，一直独来独往。
这就更加奇怪了。
凡事都讲“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时运到底是有多么不济，才能倒霉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种程度。
就算祸从天降也不是这么个降法。
总之他是不信的。
但不信归不信，他并没有直言，说了几句客气话后便挂掉了电话。
刚一回到病房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不愧是我们纪所”这句激昂的赞扬。
程且之挑了挑眉，携着板凳，坐到施芫身旁，好奇问：“你们纪所怎么不愧是你们纪所了？”
施芫扭头看向程且之，嘿嘿笑道：“程哥你刚去哪里了？我们刚刚在说我请假的事。本来昨天就是请假来的，今天又请假，而且还临到打卡时间请假。我们纪所不但没怪罪我，也没罚我工资，而且还多给我放了两天假，让我好好休息。这么通情达理的人不就是很多人理想中的领导吗？所以我说不愧是我们纪所。”
施芫这形容不像是在说领导，倒像是偶像。
只见她眼里噙着崇拜，脸上溢着骄傲，上扬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妥妥一追星女谈及偶像时的模样。
试问世间哪有把领导夸得如神如仙，奉为楷模的，大家听的最多的都是鬼怪妖魔。
“这听起来确实当之无愧。”
“对……”施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下意识地点头附和，仔细一听又觉得这声音……
她抬眼看向房内另外三个人，他们均未张嘴说话，但他们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同一个方向。
施芫迅速跟随大部队，望向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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