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那条长长的走廊显得格外冷清和寂静,仅有一两个身影偶尔从这里匆匆走过。
纪辞序身着藏青正装,很贴合他的身形,身材被完美地勾勒出来,想必是特意量身定制的。
里头是一件白色衬衫,领口处两颗纽扣未被扣上,微微敞开的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小片肌肤,给人一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随性又不羁的感觉。
但他本人完全没意识到纽扣没全扣上这件事。
他早上起得有点晚,匆匆忙忙洗完漱,也没多作检查就出了门。开车去公司的路上,收到施芫的消息。他从施芫口中得知程舒媞生病的事情,便在工作群里知会了一声。
随即掉头前往最近的花店,马不停蹄地往下淄赶。
纪辞序手中抱着一捧绿桔梗,花朵被精致淡雅的包装纸包裹着,看上去清新脱俗。这束花被他抱在怀中精心呵护着,让他整个人都透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魅力。
反光的皮鞋边缘沾了棕色泥土,目前已是微干状态。
纪辞序皱着眉头,嫌弃地跺了跺脚,试图甩掉些许干泥。
“纪所,你什么时候来的?上淄下雨了吗?”施芫见着偶像,屁股刷一下离开坐凳,积极懂事地上前帮忙搁置东西。
上淄和下淄永远都是两边天,毫不相干。上淄晴空万里时,下淄一团漆黑;上淄大雨如注时,下淄一团漆黑;上淄漫天飞雪时,下淄还是一团漆黑。
总结来说,下淄的云层黑厚紧凑且密不可透,波澜不惊还情绪稳定。
“在你说我没怪罪你的时候。”说话间,纪辞序朝房内迈进,将花递给程舒媞。
绿色洋桔梗代表坚强、勇敢、魅力无限和旺盛的生命力。就像一个拼搏的女强人,无论发生了什么,在何时何地都会努力的向上生长。
看得出来纪辞序是提前做过功课的,这花真的很适合程舒媞。
程舒媞接过来,一本正经地说:“谢谢,不愧是芫妹的纪所。”
一向不苟言笑的程舒媞也会有说笑的一天,可以看出她对这花的满意程度了。
听此一言,施芫惊讶之余还有些不好意思。
纪辞序倒是神色未变,在程舒媞收下花后便将目光投向程且之。
而程且之则在纪辞序扭头之前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像是在心虚,像是在逃避。
施芫此前所坐的那个凳子现下无人问津,也就是程且之旁边的位置。纪辞序顺势往那里走过去,安然而坐。
施芫也就慢了一步。
仅仅那一步,变化却翻天覆地。从一开始坐在程舒媞头边,到现在坐到了程舒媞脚边;从一开始坐在温柔的程且之身旁,到现在坐在了讨厌的苏吝身旁。
好气又好笑,想笑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
她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还能怪她偶像抢了她的座位不成。
她知道纪辞序想坐的不是她的座位,而是想坐程且之身旁的座位。
倘若那个座位能推进他们的感情,那她当然是甘之若饴。
可是!
现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他们竟然全程零对视,零交流。
比陌生人更陌生。
看那肃然危坐的样子,仿佛天塌了也不能撼动分毫。
在座的几人,看似只有施芫一人茫然,实则比她更懵更急的,还有表面看起来心如止水的纪辞序。
从他进来开始,程且之一个眼神也没舍得分给他,连一句招呼也没打。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两天没见本就想念,想要开口却被对方给予后脑勺回应。他百思不得其解,分开前也没有闹矛盾,实在想不出突然变成这样的原因。
就在这时,苏吝冷不丁地出声:“且之,你脖子不疼吗?怎么一直往门口看?我看门口也没人啊。”
程且之:“……”
据施芫观察,苏吝从一出生就缺了一根筋。人体缺了一根筋会使其他筋发生错乱,致使他根本看不懂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所以才操控他问了这么一个无脑的问题。
程舒媞的目光在纪辞序和程且之二人之间徘徊了数秒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正欲起身,脑袋猛然一阵晕眩。她随即吩咐苏吝:“苏吝扶我一下,”
同时还不忘记叫上施芫,“芫妹,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施芫连忙上前搀扶,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心里默念了数遍感谢。
程且之其实也不是要躲避什么,他只是有些纠结。他深刻地明白自己对纪辞序感情的转变,虽然他不愿承认,但也无可辩驳。
或许是从那个潮湿的亲吻开始,从那个渴望的早晨开始,又或者是从那个不断找其味道的替代开始。也许更早,在他毫无察觉之时,有些情感就已经悄然滋生。
起初是他捡到一颗毫不起眼的种子,将它随意地丢弃,浑然不去在意。以为不去呵护浇灌,便会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安静地死去。经过一日又一日的日晒雨淋,它在无人问津的地方发了芽,鲜活嫩绿。在荒芜之地引人注目,他不得不提防。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把它转移到暗无天日、无土无水的地方,将它禁锢在此,让它自生自灭。
他最终得以安心,将它置之脑后。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许久,当他以为再也记不起来的时候,那颗嫩芽不仅破土而出,还生长出了无数藤蔓。紧紧地攀附着他辛辛苦苦堆积而成的壁垒。本想将它连根拔起,刨开地底后才发现,根茎遍布,八方延伸,早已深根固蒂。
最后是他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想铲除又除不尽,想要放它回归自然,自然生长。随它心之所向,所向之处却无它容身之地。
对于这种他有意,对方无情的事情,他没有经验。以往他不懂那种感觉,现在自己成为那个满心欢喜却只收获冷淡回应的人时,他才真正体会到了那种酸涩与无奈。
短短两天,他就想了人家千百遍。人家也没有主动来寻他,他也没有理由上门去找。
其实理由也有,只是不合适。
其实借口也有,可以说饿了,可以说渴了,可以说馋他的味道了。
唯独不能说想见他了。
苏吝和施芫一人分一只程舒媞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如同对待一个行动不便、生命垂危的病人,仿佛稍不留神就会一命呜呼。
从身后看,程舒媞的脚底分离地面,被两人架在中间。
程且之正欲跟上前去。
纪辞序看清形式,迅速拉住他的手腕,问:“我做错了什么?”
那力度不大,稍微动弹一下就能挣脱。
程且之摇了摇头,“你什么也没做错,是我的问题。”
纪辞序认为他是在说场面话敷衍自己,随即缓缓松开他的手腕,继续道:“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道歉,也可以改,你别这样。”
一缕凉风至窗外袭来,将病房内团团围绕的沉闷强势地掳到走廊,恰有路过的病人被凉风侵蚀,不禁打了个喷嚏。
这声喷嚏惊扰了沉默,沉默应声出逃。
“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道歉?又为什么要改?是因为我吗?”
说话间,程且之转身回头,与纪辞序正面相对,脸上泛起少有的严肃与认真。
他静静地注视着纪辞序的眼睛,试图看穿那眼眸中是否蕴含着深埋的真心。
“做错事不该道歉,不该改吗?”
纪辞序不懂他言下之意,就只是议论错与对。
程且之的眼睫微颤,“就只是因为这样?”
纪辞序望向别处,犹豫片刻后,说:“你这样让我感到不安。”
程且之眼中刚暗下去的神色,又因这句话闪了一下。他连忙追问:“为什么会不安?”
纪辞序垂着头,如临大敌般紧握成拳,看上去进退两难,内心无比挣扎。
程且之只是急切地想听一个真实的回答,执着地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并不想看到纪辞序为难。
算了。
得不到确切的回应,听不到想要的答案。
总归是要面对现实。
“是不是只要我咬你的脖子,喝你的血,你就会心安?”
程且之倍感无奈与失落,但又不得不直面这残酷的猜测。
“嗯。”纪辞序微微颔首。
程且之咬他的脖子也好,吃他的血也好,都比视同陌路让他心安不少,总之比冷漠不理好。
一个“嗯”字,有十三笔画。
心因口舌之欲而跳动,又因口舌之争而暂停。
这下好了,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自己消耗殆尽了。
往后又该从何处去寻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呢?
就这样吧。
程且之合着双眼,微微仰头,思索片刻后,便认命似的一把拽住纪辞序的衣领。
这一突然的举动让纪辞序猝不及防,身体还未作出反应,膝盖狠狠地撞到了凳子。凳子顺势压倒在碳钢床沿上,再从床沿滑落到地板之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隔壁病房内的护士小姐姐正在给病人扎针,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险些给人扎伤。还以为发生了事故,立即前去询问。方才走到门口,看清里头情形后便红着脸返回了。
程且之用一种不可抵抗的力气将纪辞序推到洁白冰冷的墙壁上,纪辞序的后脑被撞疼,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程且之对此置若罔闻,就着揪住衣领的姿势,侧头向着纪辞序的脖颈咬去,牙齿刺入皮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扎得深,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吸食过程中闭眸,仿佛在跟自己的内心做一个交代。也以此为过往的不清不楚做一个告别,划分两人关系的交界点,时刻告诫自己,从此不可逾越。
“现在心安了吧?”
程且之抬起头,舔了舔唇角的红色残余,松开纪辞序,将那泛皱的衣领整理平整。
“我不是这个意思。”纪辞序喉结滑动,凑上前去,两人鼻尖相错。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程且之的嘴唇,缓缓贴近,其目的再明显不过。
程且之神色自若地退后一步。
见此举,纪辞序脸色变化再也掩藏不住,但他的衬衣依旧如来时一般洁白无瑕,一点红色也未沾染。
这足以证明,纪辞序此前那些脱衣拨扯的举动多么多余。
程且之瞧见那伤口即将溢出血珠,连忙取出止血贴贴上,还顺便帮他把那两颗忘记扣了的纽扣给扣上了。
“我也不为别的,咬你一口,你爽我也爽,大家各取所需,很公平。至于其他的……”
说话间,程且之拾起摔躺在地上的凳子,用纸巾擦了擦,将它归回原位。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我想要的你也拿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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